第173章 迷茫的甘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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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台的午後,陽光和煦,鎏金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折射出溫暖而輝煌的光芒。遠處的群山輪廓分明,璃月港的喧囂隔著遙遠的距離,化作了隱約可聞的、充滿生機的背景音。然而,這片平日裏莊嚴肅穆、井然有序的政治中心,此刻卻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氣息,仿佛一台精密的機關鍾表,內部的某個關鍵齒輪忽然停止了轉動。
與左鈺並肩走來,身後跟著漂浮不定的派蒙。他們解決了散兵的問題後打算回璃月看看,卻沒想到一踏入玉京台,就被一股近乎恐慌的忙碌氛圍所包圍。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的眼鏡度數感覺在這幾天裏至少加深了一百度!”一個戴著精致金絲邊眼鏡的年輕女子正扶著額頭,麵前堆積如山的文件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叫百曉,是群玉閣的秘書之一,此刻她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疲憊,不如說是絕望。
旁邊另一位名叫百識的秘書,正用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桌上的茶水早已冰涼,她卻渾然不覺。“別說眼鏡了,我感覺我的頭發都要掉光了。三個人,我們整整三個人,處理甘雨大人一個人的工作量,感覺就像是想用一個茶杯把璃月港外麵的大海舀幹一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指尖在翻閱一份厚重的商務合同時微微顫抖。
而第三位秘書,百聞,則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以一種與她文靜外表極不相稱的急促語速衝到了熒和左鈺麵前。“旅行者!還有左鈺先生!你們終於來了!請問,你們有甘雨大人的消息嗎?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
派蒙繞著百聞飛了一圈,小臉上滿是困惑。“甘雨?她不是去絕雲間給仙人們送報告了嗎?按理說早該回來了呀。”
百聞苦著臉,連連點頭,仿佛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是啊!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著急!最初我們以為甘雨大人隻是想在仙家府邸多盤桓兩日,畢竟她也是仙家血脈。可這都過去多久了,一點音信都沒有,我們派人去問,仙家洞府又豈是凡人能隨意進出的……”
左鈺的目光掃過三位秘書桌上那仿佛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文書,心中了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甘雨並非是樂不思蜀,而是陷入了一場深刻的自我認同危機。那位工作千年、兢兢業業的麒麟,此刻恐怕正躲在絕雲間的某個角落,為自己“非人非仙”的身份而苦惱,甚至萌生了退意。
“到底有多少工作啊,能把你們急成這樣?”派蒙好奇地湊到百曉的桌前,看著那些貼滿了“加急”標簽的卷宗。
百曉像是被觸動了什麽開關,猛地站起身,抱起一摞比她上半身還高的文件夾,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她指著那座文件山,語氣激動地介紹起來:“你們看!這些,僅僅是需要甘雨大人審批的政務文書,平均下來,每天超過兩百份!每一份都關係到璃月港的民生運轉,耽誤不得!”
百識也指著自己麵前的一大堆合同與契約,補充道:“還有這些,港口三十七家主要商鋪的貿易調解和合同審批,哪家和哪家有了摩擦,哪家的貨物需要新的航運路線,都需要甘雨大人從中斡旋。她一不在,現在好多事情都僵持住了,每天都有十幾撥商人跑來月海亭詢問進度,我們快要被煩死了!”
百聞更是欲哭無淚:“更別提與仙人的對接了!每周三次的定期溝通,匯報璃月港的近況,聽取仙人們的意見,這些都隻有甘雨大人能做。現在她人不在,我們連仙府的門都摸不著,萬一仙人們以為璃月港出了什麽大事,或者覺得我們凡人怠慢了他們,那該如何是好?”
左鈺看著那高高壘起的“月海亭加急公文”文件夾,心中暗歎一聲。這就是甘雨的世界,一個被無數職責與期待填滿的世界。她像一個永不停歇的陀螺,被“責任”這根鞭子抽打著旋轉了上千年。如今,這個陀巨大的陀螺終於累了,想要停下來,卻發現自己早已身不由己。
他伸出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沒有人注意到,一道微不可察的、柔和的金色光芒瞬間沒入了那堆最為雜亂的公文之中。下一刻,那堆原本胡亂堆疊、眼看就要垮塌的文件,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開始自動分類、整理、對齊。不過短短數息之間,那座搖搖欲墜的文件山便變得井井有條,按照不同的類別和緊急程度,整齊地分成了十幾摞。
“咦?”百曉正準備伸手去扶那堆文件,卻驚訝地發現它們自己“站”穩了。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神奇的一幕,“這……這是怎麽回事?”
熒和派蒙也看到了這一幕,她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派蒙更是得意地叉著腰,對著三位目瞪口呆的秘書說道:“哼哼,有左鈺在,這點小事不算什麽啦!你們就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把甘雨找回來的!”
左鈺微微一笑,並未解釋。他隻是平靜地說道:“看來事情確實很緊急。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動身去絕雲間。你們幾位也別太焦慮,注意身體。”他說話的語氣溫和而沉穩,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讓三位秘書焦躁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複了許多。
“那……那就拜托你們了!”百曉、百識、百聞三人齊齊地向著熒和左鈺深深鞠了一躬,眼中充滿了感激與期盼。
離開了玉京台,三人踏上了前往絕雲間的路。派蒙依舊在為剛才左鈺那一手小小的“魔法”而興奮不已:“左鈺左鈺,你剛才用的是什麽呀?好厲害!一下子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紙給弄整齊了!要是學會這招,以後就再也不怕房間亂了!”
熒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隻是一些方便生活的小技巧而已。”左鈺隨口應付道,同時在心中盤算。甘雨的性子,他很清楚。外柔內剛,心思細膩敏感,卻又習慣於將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心底,獨自承受。想讓她敞開心扉,絕非易事。這次去絕雲間,恐怕不能隻是簡單地把人“請”回來,更重要的是,要解開她的心結。
絕雲間雲霧繚繞,山勢險峻,四處都彌漫著一股清冷而純淨的仙家氣息。空氣中仿佛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清心花香,令人心曠神怡。穿過層層疊疊的雲海,他們終於在奧藏山,留雲借風真君的仙府附近,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甘雨就站在懸崖邊,眺望著遠方無垠的雲海。她已經換下了那身熟悉的、象征著月海亭首席秘書身份的月白色製服,轉而穿上了一套素雅的青灰色修行服。那身衣服讓她看起來更添了幾分仙氣,卻也多了一絲與塵世的疏離感。她頭頂那對標誌性的麒麟角,此刻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顯得有些黯淡。風吹起她藍色的長發,讓她單薄的背影看起來格外孤獨。
“甘雨!”派蒙歡快地叫著,第一個票了過去。
聽到呼喚,甘雨的身體微微一顫,她緩緩轉過身,看到來人是熒和左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被一種刻意的平靜所取代。
“是你們啊。”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禮貌而疏遠的客氣,“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熒走上前,關切地問道:“我們是來找你的,甘雨。月海亭的大家都很擔心你,工作也積壓了很多,希望你能回去。”
甘雨聞言,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投向了遠方的雲海,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我已經脫離塵世了。月海亭的事務,以後就請找百聞她們處理吧。我已經……不再是璃月七星的秘書了。”
“為什麽?”派蒙不解地追問,“你做得那麽好,大家都很需要你啊!為什麽要突然辭職?”
甘雨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那笑容裏帶著深深的疲憊與無奈。“需要我……或許吧。但七星將遞交報告這種事交給我,或許本意就是想給我一個台階,讓我能體麵地離開。畢竟,我的血脈,終究與人類不同。”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聲音低沉了下去,“在人類的社會裏,我始終……像一個方枘圓鑿的異類。無論我多麽努力地去融入,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左鈺靜靜地聽著,他知道,這是甘雨積壓了千年的心聲。她渴望被認同,卻又因自身的與眾不同而感到自卑和疏離。這種矛盾,日複一日地撕扯著她的內心。
就在氣氛陷入一種微妙的尷尬時,一個清朗而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從不遠處的仙府中傳來,打破了這份沉寂。
“哦?堂堂半仙麒麟,璃月港千年勞模,如今竟也學會了小姑娘家的傷春悲秋,躲在這山頂上自怨自艾,真是稀奇。”
話音未落,一位身著華麗機關羽衣、白發金瞳的女子緩步走出,正是此間主人——留雲借風真君。她以人形現身,氣質高華,言語間卻帶著一種機關師特有的、不加掩飾的直率,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真君……”甘雨看到留雲借風真君,臉上露出一絲窘迫,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聲音都低了下去。
留雲借風真君沒有理會她的窘態,反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熒和左鈺,目光在左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雙金瞳仿佛在剖析什麽新奇的機關造物,似乎對他身上那股不屬於提瓦特大陸的奇特氣息頗感興趣。她隨即話鋒一轉,對著眾人說道:“既然來都來了,本仙君也不好讓你們白跑一趟。也罷,就讓你們聽聽,這位如今滿口‘脫離塵世’的甘雨仙師,當年是何等模樣。”
“真君!不要說!”甘雨的臉頰瞬間染上了一層緋紅,連耳根都透著粉色,急忙想要阻止。
然而留雲借風真君哪裏會聽她的,她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種講故事的語氣,慢悠悠地爆料起來:“想當年,這孩子還小的時候,有個特別的習慣。每天晚上睡覺,都必須有人摸著她頭上的麒麟角,不然就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噗……”派蒙第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熒也忍俊不禁,連忙用手捂住嘴,但彎起的眼角和微微抖動的肩膀還是出賣了她。甘雨則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整張臉都快埋到胸口了。
左鈺心中暗笑,原來那些玩家口中的“甘雨傳說”竟然是真的。
留雲借風真君看甘雨這副模樣,興致更高了,繼續說道:“還有一次,這孩子貪吃,把本仙君洞府裏新結的仙果全都偷吃了。結果吃得太多,腰圍都快趕上身高了,變得圓滾滾的,最後竟然直接從奧藏山頂上骨碌碌地滾了下去!若不是本仙君眼疾手快,用新發明的機關捕網在半山腰把她接住,她恐怕就要成為璃月曆史上第一隻摔成肉餅的麒麟了!”
“哈哈哈哈!”派蒙這下徹底繃不住了,在空中笑得前仰後合,差點翻過身去,“圓滾滾的甘雨!從山上滾下去!哈哈哈,我想象一下那個畫麵就覺得好好笑!就像一個巨大的史萊姆!還是藍色的!”
甘雨的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日落果,她又羞又氣地跺了跺腳,發出一聲輕哼,轉身就想逃離這個讓她無地自容的“社死現場”。左鈺強忍著笑意,腦海裏已經浮現出一隻圓球狀的甘雨,像彈珠一樣在山間叮叮當當地彈跳著前進的畫麵,實在是過於生動。
留雲借風真君見狀,才收斂了笑意,她看了一眼甘雨的背影,又對熒和左鈺私下傳音道:“這孩子,就是這樣。麒麟的血脈讓她生性純良仁善,卻也讓她背負了太多。她與人類的情感長期衝突,看似強大,內心卻敏感脆弱。我曾不止一次看到她深夜在月下獨酌,歎息‘食不人間煙火,卻困人間情仇’。”
“想讓她回去,光靠勸說是沒用的。”留雲借風真君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們需要讓她重新找到自己與璃月的聯係,讓她明白,無論是仙是人,她都是璃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陪伴,或許是最好的方法。”
左鈺聽著留雲借風真君的話,心中對這位傲嬌的仙人更多了幾分敬意。她看似毒舌,實則用心良苦。他上前一步,對著甘雨的背影,溫和地說道:“甘雨,我們並非是來強迫你回去的。隻是,既然你決定要重歸仙家修行,我們作為朋友,想陪你一同體驗一下,可以嗎?”
熒也立刻附和道:“是啊甘雨,我們也想見識一下仙人的修行是怎樣的。就讓我們陪你一起吧。”
甘雨停下腳步,她回頭看著熒和左鈺真誠的眼神,心中的防備不由得鬆動了一絲。她猶豫了片刻,終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
留雲借風真君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拂袖一揮,仙府周圍的景象瞬間發生了變化。十二座古樸的石製方碑拔地而起,環繞在仙府周圍的浮空石台上,每一座方碑上都刻印著風元素的符文。
“既然要修行,那便從最基礎的開始。”留雲借風真君的聲音帶著一絲考驗的意味,“這十二座風元素方碑,是本仙君用來測試身法與眼力的機關。你們需要借助風場,在空中飛行時,用弓箭精準地激活每一座方碑。誰先完成,就算誰贏。”
派蒙看著那些分布在各個刁鑽角度的方碑,驚呼道:“哇!這個看起來好難啊!這不就跟留雲真君你做的那個機關風箏一個套路嗎?飛來飛去,還要射箭!”
甘雨取出了自己的“阿莫斯之弓”,那雙美麗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屬於弓箭手的專注。她看向熒和左鈺,輕聲說道:“仙家修行,考驗的不僅是力量,更是心境。我們開始吧。”
話音剛落,她便縱身一躍,借助風場的力量,輕盈地飛向了空中。她的身姿在雲霧間穿梭,如同優雅的飛鳥。隻見她拉開弓弦,一支凝聚了冰元素寒氣的箭矢瞬間射出。箭矢離弦,在空中劃出一道冰藍色的軌跡,隨後如同綻放的霜花般,爆開一圈絢爛的冰屑,精準無比地命中了遠處一座方碑的核心。方碑應聲亮起,發出一陣清越的嗡鳴。
熒也毫不示弱,立刻展開風之翼,緊隨其後。她雖然沒有甘雨那般與生俱來的仙獸靈巧,但多年的冒險生涯也讓她練就了一身出色的飛行技巧。她的箭術樸實無華,卻勝在穩健,每一箭都瞄準了最近的目標,穩紮穩打地激活了一座又一座方碑。
左鈺看著兩人在空中競逐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並沒有急著動身,而是好整以暇地心念一動,從係統空間裏隨意取出了一把通體暗啞、刻著古樸紋路的四星長弓【弓藏】。
然而,當他的手握住弓身的刹那,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原本溫和帶笑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仿佛能洞穿雲霧,鎖定千裏之外的獵物。他體內那源自《暗黑破壞神》世界,屬於獵魔人的力量正在悄然蘇醒。那是一種冰冷、專注、對殺戮與狩獵有著本能直覺的強大氣息。他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平穩,周圍的一切喧囂仿佛都離他遠去,天地間隻剩下他與那些作為“獵物”的方碑。
一旁的留雲借風真君金瞳微眯,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左鈺身上的變化。那種感覺,讓她想起了另一位故友,降魔大聖。不,不完全一樣。魈的氣息是久經沙場的業障與殺伐,而左鈺此刻流露出的,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原始的“狩獵者”的本能,仿佛他生來就是為了追獵與終結。這位異鄉人,身上藏著的秘密,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左鈺心中一片空明。他看著天空中那十二座方碑,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無數種解決方案。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隻要自己願意,一個“多重射擊”便能瞬間射出十二支蘊含著毀滅能量的箭矢,將所有目標同時引爆。但他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今天的主角,不是他。
甘雨不愧是麒麟血脈,她的視野仿佛能直接看到天地間流動的元素軌跡。每一箭射出,都恰到好處地利用了風的流向,箭矢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精準地命中目標。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充滿了韻律感,仿佛不是在進行一場考驗,而是在表演一場華麗的空中芭蕾。看著她逐漸進入狀態,眼中重又燃起自信的光芒,左鈺知道,自己的目的正在達成。
眼看甘雨和熒已經激活了近半的方碑,左鈺這才不緊不慢地躍入風場。他並沒有像兩人那樣追求極致的速度與技巧,在空中不斷穿梭。他隻是讓自己懸浮在一個相對中心的位置,身形幾乎紋絲不動。
他拉開弓,一支普通的箭矢搭在弦上。
“嗖!”
一聲尖銳的破空聲,箭矢離弦的瞬間仿佛突破了音障,後發先至,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精準地釘在了一座距離極遠的方碑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那座方碑甚至連符文亮起的動畫都像是慢了半拍。
“哇!左鈺你好厲害!射得好快!”派蒙在下麵看得一清二楚,發出了驚訝的讚歎。
左鈺隻是笑了笑,沒有解釋。他繼續用這種方式,不緊不慢地激活著方碑。他的動作簡單到了極致,沒有華麗的轉身,沒有飄逸的滑翔,隻有一次次樸實無華的拉弓、瞄準、射擊。然而,每一箭射出,都快如閃電,精準得令人發指,無論目標在多麽刁鑽的角度,對他而言都仿佛近在咫尺。他始終與熒保持著差不多的進度,既不落後太多,也不刻意超越。他的目的,是讓這場修行成為甘雨的主場。
甘雨此刻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節奏中,她忘記了煩惱,忘記了迷茫,心中隻剩下弓、箭、風與目標。當她引弓射出最後一箭,那朵絢麗的霜華在第十二座方碑上綻放時,她緩緩降落在地,雖然氣息微微有些急促,但那雙藍紫色的眼眸中,卻重新煥發出了自信的光彩。那種光芒,是屬於璃月港最頂尖的弓箭手,也是屬於半仙麒麟的驕傲。
留雲借風真君看著這一幕,滿意地點了點頭,但嘴上卻依舊不饒人:“哼,總算是還有點仙家的樣子,沒把本仙君教你的東西全都忘光。”
就在此時,空中的左鈺還有三座方碑尚未激活。他看到甘雨已經完成了試煉,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時候結束這場“表演”了。
他好整以暇地再次拉開了那把普通的獵弓,弓弦被拉成滿月,一支普通的箭矢搭在弦上,箭頭對準了其中一座方碑。然而,他的視線卻並沒有鎖定那個目標,而是掃過了另外兩座方碑的位置,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仿佛計算著無數可能性的精光。
“看好了,派蒙。”他輕聲說道。
話音未落,箭已離弦!
這一箭,並沒有之前那般驚人的速度,反而顯得有些平平無奇。它劃過一道看似普通的拋物線,精準地命中了第一座方碑。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剛剛還在得意於自己機關術的留雲借風真君。
那支箭矢在撞擊到方碑的瞬間,非但沒有碎裂或掉落,反而在一聲清脆的“叮”聲中,以一個完全不符合物理常識的角度,被彈射了出去!它就像一顆被賦予了生命的精靈,在空中劃出一道匪夷所思的折線,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精準地命中了第二座方碑!
“叮!”
又是一聲脆響,箭矢再次被彈開,軌跡再次偏折,如同鬼魅般繞過了一塊浮空的岩石,從下方以一個仰角,不偏不倚地射中了最後一座方碑的核心!
“叮!”
隨著第三聲清響,最後一座方碑應聲亮起。而那支完成了使命的箭矢,在空中劃過最後一道優美的弧線後,終於耗盡了所有動能,化作點點光屑,消散在了雲霧之中。
一箭,三星!
整個奧藏山頂,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哇啊啊啊啊——!”最先打破寂靜的是派蒙的尖叫,她圍著左鈺飛來飛去,語無倫次地喊道,“騙、騙人的吧?!那是什麽啊?!箭還會拐彎的嗎?而且還連著拐了兩次!左鈺!你是不是偷偷在箭上綁了會飛的史萊姆啊!”
熒也是一臉的震驚,她知道左鈺很強,但這種神乎其技的箭術,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
甘雨剛剛燃起的自信,並沒有被這一幕打擊到,反而化作了純粹的驚歎與好奇。她看著左鈺,那雙美麗的眼眸中充滿了探究,仿佛在看一個移動的、充滿了未解之謎的寶藏。
而留雲借風真君,這位機關術大師,此刻正呆呆地站在原地,那雙高傲的金瞳瞪得溜圓,嘴巴微張,一副三觀受到衝擊的模樣。她腦海中的“仙家計算核心”正在以超負荷的狀態瘋狂運轉,試圖解析剛才那一箭的軌跡、角度、力道和材質……然而,計算的結果隻有一個——不可能。在不附加任何仙術和機關輔助的情況下,單純依靠凡人的箭術,絕無可能做到這一點。那已經不是技巧,而是……法則。
“哼,總算是還有點仙家的樣子,沒把本仙君教你的東西全都忘光。”留雲借風真君看著甘雨,看似在重複剛才的話,但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左鈺,語氣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複雜情緒。
簡單的身法試煉過後,眾人並未過多停留。甘雨似乎還想繼續她的“修行”,便帶著眾人離開了奧藏山,前往了另一處仙家試煉之地——南天門。
這裏的氣息與奧藏山的清冷截然不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與沉重的味道,仿佛有千年的戰鬥意誌凝結於此。這裏,是降魔大聖魈的清修與試煉之所。
他們抵達時,魈正靜立於一棵古樹之下,閉目養神。他身著標誌性的儺麵戰服,手持一柄泛著青光的長槍,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聽到腳步聲,他緩緩睜開雙眼,那雙金色的瞳眸中,不帶一絲情感。
“你來了。”他的目光越過熒和左鈺,直接落在了甘雨身上。
甘雨對著魈,恭敬地行了一禮:“降魔大聖,我想……繼續修行。”
魈的目光在她身上審視了片刻,似乎看穿了她內心的迷茫與動搖。他沒有多言,隻是冷冷地說道:“修行,不是逃避。跟我來。”
他將眾人帶到了一片空曠的平台之上。隨著他將一絲仙力注入地麵,整個平台瞬間被一層暗色的光幕所籠罩,周圍的景象也變得扭曲而壓抑,仿佛置身於深淵的邊緣。無數形態詭異的魔物虛影在光幕中浮現,發出無聲的咆哮。
“這裏是業障模擬場,可以模擬出深淵魔物的氣息與攻擊模式。”魈的聲音如同萬年不化的寒冰,“你的試煉,就是在這裏,連續擊敗三波魔物的進攻。記住,你體內的仙獸之血,是你最強大的武器,也是你最沉重的枷鎖。如何駕馭它,而不是被它所困,就看你自己的了。”
甘雨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長弓,走入了模擬場中。
第一波魔物虛影蜂擁而上,甘雨冷靜地拉開弓弦,一朵朵冰蓮在魔物群中綻放,瞬間凍結了一大片敵人。她的箭術依舊精準而高效。
然而,到了第二波,魔物的實力明顯增強,攻擊也變得更加詭異。甘雨在應對時,漸漸顯得有些吃力。她的一些動作和判斷,依然帶著在人類社會中養成的習慣,比如下意識地與敵人拉開固定的安全距離,或是優先保護自身而不是以傷換傷地搶占先機。
“太慢了!”魈在一旁冷聲斥責,“你的動作間,仍帶著人類的遲疑與軟弱!戰鬥之中,生死隻在一瞬,容不得你半分猶豫!”
就在一隻巨大的深淵法師虛影即將用一發水泡將甘雨禁錮的瞬間,魈的身影仿佛動了一下,又仿佛沒有動。但左鈺卻清晰地看到,一道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微弱的風輪,在甘雨的身側一閃而過,恰到好處地將那枚致命的水泡擊碎。
左鈺心中了然,這位降魔大聖,嘴上說得嚴苛,行動上卻比誰都更關心同伴。他是在用這種方式,逼迫甘雨突破自己的極限,直麵內心的恐懼。
甘雨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她咬了咬牙,眼神變得淩厲起來。她放棄了部分遠距離的遊走,開始嚐試更近距離的戰鬥。手中的弓不僅僅是射擊的工具,有時也被她當作短兵,格擋開敵人的利爪。她身上的麒麟血脈仿佛被激活了,動作變得更加迅捷,反應也更加敏銳。
左鈺看著場中奮戰的甘雨,知道這是她必須自己跨過去的坎。但他也沒有閑著。當第三波魔物出現,其中甚至夾雜著幾隻實力堪比深淵使徒的強大虛影時,他知道,光靠甘雨自己,會非常危險。
他不動聲色地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團由純粹的奧術能量構成的、不斷變換形態的紫色光球悄然凝聚。他沒有讓這股力量直接攻擊場內的魔物,而是將其分解成無數細小的、幾乎看不見的能量絲線,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整個業障模擬場之中。
這些能量絲線,如同一個精密的網絡, 微妙地改變著場內某些魔物虛影的攻擊軌跡,或是削弱了它們攻擊的威力,又或者在關鍵時刻,給予甘雨腳下的地麵一絲微不可察的推動力,讓她能更輕易地躲開攻擊。這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看上去就像是戰場上的巧合與運氣。
在左鈺暗中的輔助下,甘雨雖然打得異常艱苦,數次險象環生,但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擊敗了所有的敵人。當最後一隻魔物虛影消散時,她已經香汗淋漓,拄著弓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但她的眼神,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和堅定。
試煉結束,魈收起了模擬場。他看著甘雨,語氣依舊冰冷,但似乎多了一絲認可:“非仙非人的身份,於你而言,如同一柄雙刃劍。是傷到自己,還是用它斬破迷惘,全在你一念之間。戰鬥,是讓你直麵本心最快的方式。”
說完,他便轉身,身影幾個閃爍,便消失在了遠處的山巒之間,留下眾人慢慢體會他話中的深意。
就在甘雨稍作休息,平複心情的時候,一個略顯突兀的聲音從山道上傳來。
“請問……請問這裏是仙家府邸嗎?小人辛程,是璃月港的香料商人,特來拜見仙人,求仙人指點迷津!”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穿靛藍色商人袍、腰間掛著算盤的中年男人,正一臉虔誠地朝著這邊走來。他看到平台上的眾人,尤其是氣質不凡的甘雨,立刻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辛程快步走到甘雨麵前,直接跪了下來,激動地說道:“這位仙師,您一定就是此地的仙人吧!求求您,保佑我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吧!我最近的生意實在是太不順了,運香料的船隊在海上遇到了風暴,損失慘重,再這樣下去,我……我就要破產了!”
甘雨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凡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那種熟悉的、被人類以功利目的看待的感覺,讓她心中剛剛建立起來的堅定,又產生了一絲動搖。
她扶起辛程,溫言勸道:“這位先生,請起。我並非能保佑你發財的仙人。生意之道,在於誠信與勤奮,而非求神拜佛。你遇到的困難,應該想辦法去解決,而不是將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祈求。”
辛程聽到這話,臉上的狂熱漸漸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失望。他打量著甘雨,雖然依舊恭敬,但眼神中卻多了幾分審視。他站起身,對著甘雨拱了拱手,語氣有些失落地說道:“仙師說的是。唉,看來是我時運不濟,打擾仙師清修了。”
說完,他便垂頭喪氣地轉身,沿著來路慢慢離去,口中還念念有詞地嘀咕著自己的壞運氣。
這番插曲,雖然短暫,卻像一根小小的針,精準地刺中了甘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她看著辛程離去的背影,眼神變得複雜起來。在人類眼中,她究竟是什麽?是月海亭盡職盡責的秘書,還是一個可以滿足他們願望的、便利的“半仙”?這種身份的錯位感,讓她剛剛在戰鬥中凝聚起來的心,又開始出現了紊亂的跡象。她周身環繞的冰元素力,都因此變得有些不穩定,忽強忽弱。
左鈺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他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你覺得,他為什麽會來求你?”
甘雨沉默了片刻,低聲回答:“因為我是仙人……或者說,是半仙。在他們看來,仙人就應該是有求必應的。”
“或許吧。”左鈺搖了搖頭,“但我覺得,更多的是因為,他是凡人。凡人會遇到困難,會感到無助,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總會希望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你,恰好就是他眼中那根最閃亮的稻草。”
他看著甘雨,繼續說道:“他需要的不是一個能直接賜予他財富的神,而是一個能傾聽他痛苦,給予他希望的存在。你剛才勸他要依靠勤奮,這沒有錯。但對於一個即將破產的人來說,這句正確的話,或許有些過於冰冷了。”
“你的存在,你的身份,並非是你的負擔。恰恰相反,它讓你擁有了連接仙人與人類兩個世界的能力。你能理解仙人的超然,也能體會人類的疾苦。這份獨特的視角,才是你最寶貴的財富。”左鈺的聲音充滿了力量,“你不是方枘圓鑿,你是能將方與圓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獨一無二的橋梁。”
甘雨怔怔地聽著左鈺的話,她抬起頭,那雙美麗的眼眸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名為“頓悟”的光芒。
是啊……橋梁。
她一直糾結於自己究竟屬於哪一邊,卻從未想過,自己可以不屬於任何一邊,而是成為連接兩邊的存在。她既是仙,也是人。她可以為璃月的繁榮而日夜操勞,也可以在雲海間享受片刻的寧靜。這兩種身份,並非是矛盾的,而是可以共存的。
想通了這一點,甘雨感覺心中那塊壓抑了千年的巨石,轟然落地。她周身那紊亂的元素力,瞬間平複下來,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精純和凝練。她頭頂那對黯淡的麒麟角,也重新綻放出了柔和而明亮的光輝。
她對著左鈺,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燦爛無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雨後初晴的虹,美得讓人心醉。
“謝謝你,左鈺。”她輕聲說道,“我明白了。”
她轉過身,看向璃月港的方向,眼神中再無迷茫,隻剩下堅定與溫柔。
“走吧,”她對熒和派蒙說道,“我們……該回去了。還有很多工作,在等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