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公子拜托保管神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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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尼的熱情邀請下,一行人穿過了楓丹廷那寬敞潔淨的街道。與海露港不同,楓丹廷的城區更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典雅的白色建築與精巧的藍色屋頂交相輝映,街道兩旁是修剪整齊的花壇與造型別致的瓦斯燈,清澈的運河在城市中蜿蜒流淌,造型優美的貢多拉在水麵上悠然劃過。一切都充滿了秩序、浪漫與一種近乎於偏執的美學追求。
左鈺跟在後麵,目光平靜地掃過這一切。他知道,在這片看似繁華安寧的景象之下,正湧動著名為“預言”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絕望暗流。而身前這位笑容燦爛、熱情得恰到好處的年輕魔術師,便是那試圖在風暴來臨前,為家人撐起一把小小雨傘的、勇敢卻又身不由己的棋子。他心中並無惡意,反而對這對在夾縫中努力生存的兄妹,抱有幾分欣賞與同情。他很想看看,那位被稱為“父親”的、冷酷的愚人眾執行官,究竟為他們準備了怎樣的劇本。
“就是這裏了,”林尼在一棟看起來並不起眼、卻收拾得異常幹淨的公寓樓前停下了腳步,他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微笑著說道,“因為隻是在楓丹廷演出的臨時住所,所以有些簡陋,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怎麽會呢,這裏看起來很不錯呀!”派蒙已經迫不及待地飛到了門前,好奇地朝裏麵張望著。
推開門,房間內的陳設簡單而又實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機油與紙張混合的味道。一個看起來比林尼更年幼一些的少年正坐在角落裏,專心致誌地擦拭著一個造型奇特的金屬頭盔,他的動作輕柔而又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連眾人進來都沒有第一時間察覺。
“欸,菲米尼!原來你在家啊,”林尼看到他,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快步走了過去,“大家都去哪兒了?我正好有兩位朋友要給大家介紹一下……”
被稱為菲米尼的少年這才如夢初醒般地抬起頭,他有著一頭淺金色的短發,和一雙如同清澈湖水般的藍色眼眸,眼神中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膽怯與疏離。當看到熒和左鈺這兩張陌生的麵孔時,他下意識地將手中的頭盔抱得更緊了些,身體也微微向後縮了縮。
“啊,林尼,琳妮特…你們回來了,”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氣地顫抖,“他們…他們都剛出去不久…”
“這樣啊,唔…也是,”林尼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自言自語般地輕聲說道,“最近‘父親’要回來了,大家都開始忙起來了吧,這也沒辦法…”
他很快便將那絲情緒收斂起來,重新換上了熱情的笑容,轉身為眾人介紹道:“哦,兩位,還有派蒙,這是我的弟弟,菲米尼,他可是我們這裏最厲害的潛水員。”
“你…你們好。”菲米尼小聲地打了個招呼,便迅速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們對視。
“你好,我是派蒙,這位是旅行者,還有左鈺!”派蒙熱情地揮了揮小手,她看著林尼臉上那自豪的神情,忍不住說道,“你好像很自豪呢,有這麽一位潛水員弟弟。”
熒也微笑著點了點頭,她能感覺到這個家庭成員之間那種緊密的、相互信賴的紐帶。她輕聲說道:“林尼的家庭成員真多。”
“是啊,好厲害的家庭。”派蒙也附和道。
“哈哈…”林尼隻是笑了笑,沒有過多解釋。
就在這時,菲米尼忽然站起身,有些局促不安地拉了拉林尼的衣角,用幾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道:“那個…林尼,你、你過來一下…”
“嗯?怎麽了菲米尼,是有話要跟我說麽…?”林尼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他能感覺到弟弟語氣中的緊張。
熒立刻善解人意地拉著派蒙和左鈺後退了一步,輕聲說道:“沒事,你們聊。”
她帶著兩人走到房間的另一側,假裝在打量牆上的裝飾畫,為這對兄弟留出了私密的交談空間。左鈺的目光平靜地落在窗外,他那如同神明般浩瀚的感知力,其實可以輕易地捕捉到那兄弟倆的每一句低語,但他沒有這麽做。他能感覺到,菲米尼的情緒中帶著一絲對“父親”即將歸來的恐懼與不安,這屬於他們的家事,他無意窺探。
片刻之後,林尼輕拍了拍菲米尼的肩膀,似乎在安撫著他,然後才重新走了過來。
“……嗯,好的,我了解了。”他的臉上又恢複了那副輕鬆的笑容,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發生什麽事了嗎?”派蒙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一點點家務事罷了,不好意思。”林尼巧妙地將話題帶過,他轉向菲米尼,問道,“對了菲米尼,我跟旅行者他們一起,又收集了些魔術口袋的材料,你那邊如何?”
“嗯,”菲米尼點了點頭,從身後的一個箱子裏捧出了滿滿一袋海露花,遞給了林尼,“我去水下采了很多,正要給你。”
“不愧是你,還是水下作業效率高一些,”林尼接過袋子,臉上露出了由衷的讚歎,“那我們抓緊送到工坊去…”
他的話還沒說完,窗外原本明媚的陽光忽然黯淡了下來,緊接著,豆大的雨點便劈裏啪啦地敲打在窗戶上,轉瞬間便連成了一片雨幕。
一直沉默的琳妮特走到窗邊,看著那灰蒙蒙的天空,輕聲說道:“好像…下雨了。”
“確實欸,明明剛才還是大晴天,楓丹的天氣真是古怪。”派蒙也飛到窗邊,看著那突如其來的大雨,有些不滿地嘟囔著。
“嗬嗬,沒辦法,”林尼似乎對此習以為常,他靠在窗框上,聳了聳肩,解釋道,“在歌劇院有審判的日子,經常會有這樣的陣雨出現,不過別擔心,一會兒就停了。”
“……”菲米尼看著窗外的雨,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卻流露出一絲難以言說的悲傷。
“嗯?你怎麽了,菲米尼…”派蒙注意到了他的異樣。
“我一般更相信另一個傳說…”菲米尼的聲音很輕,仿佛在訴說著一個隻屬於自己的秘密。
“據說楓丹曾經有一位水龍王,盡管如今已經不知道它去了哪裏,但…每當它哭泣的時候,天空就會下起雨來。”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告訴過我,想要雨停出去玩的話,就對著天空大喊…”他抬起頭,看向那片被雨水模糊的窗戶,用一種近乎於夢囈的、充滿了童真與悲憫的語氣,輕聲念道:
“「水龍——水龍——別哭啦——」”
這句簡單的話語,卻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魔力,讓房間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熒的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她輕聲說道:“那位水龍王難道就是楓丹的元素龍?類似特瓦林那種…”
“如果真的是元素龍的話,有這樣神奇的力量倒也不奇怪…”派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忽然也來了興致,“那我也試試好了…”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窗外大喊:“「水龍——水龍——別哭啦——」”
“……”
雨,依舊在下,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
“好像…感覺沒什麽用呢,傳說畢竟隻是傳說吧。”林尼看著派蒙那副泄氣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哥哥,我覺得魔術師如果能更懂浪漫的話,可能會更受歡迎。”琳妮特的聲音從他身後幽幽傳來,一針見血。
“啊哈哈…不好意思,”林尼立刻尷尬地撓了撓頭,試圖為自己辯解,“也可能是因為我們根本不認識水龍,水龍受到陌生人的安慰,心情也並不會變好吧。”
左鈺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目光卻仿佛穿透了厚厚的雲層與雨幕,看到了那位正端坐於審判席之上、默默承受著整個國度所有罪孽與孤獨的最高審判官。他知道,那不是傳說,而是真相。這連綿的雨,正是那維萊特無法抑製的悲傷。隻是,這份悲傷,並非源於他自身的孤獨,而是源於他對那些即將被預言吞噬的、無辜的楓丹子民的哀憫。他輕歎一聲,沒有戳破這個美麗的傳說,隻是溫和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或許,水龍並不是在為自己哭泣。當一個善良的存在,看到自己珍視的世界將要麵臨無法挽回的悲劇時,它的眼淚,是為眾生而流。這樣的悲傷,又豈是三言兩語的安慰所能停止的呢?”
他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連一向跳脫的林尼,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他們似乎從左鈺那平靜的話語中,感受到了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宏大的悲憫。
雨,似乎真的小了一些。
又過了一會兒,雨終於停了,一縷陽光穿透雲層,在濕漉漉的街道上灑下斑駁的光點。
“沒想到這次的雨還下了蠻久的…時間有點晚了,糟糕。”林尼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林尼還有什麽事情要做嗎?”派蒙問道。
“嗯,就是關於歌劇院演出的一些準備,”林尼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地整理著自己的東西,“我要想辦法去趕今天的最後一班巡軌船了。”他轉向熒,叮囑道:“等到演出那天,你就坐巡軌船到伊黎耶島,歌劇院就坐落在那個島上麵,我會讓琳妮特到歌劇院前的噴泉廣場接你的。”
熒點了點頭,應道:“好的,你快去吧,演出那天再見。”
“那個…唔,你現在就要走了嗎?”一直沉默的菲米尼,忽然有些不舍地開口。
“怎麽了,菲米尼,我是有點趕時間…”林尼正要解釋,卻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他看了一眼菲米尼那有些躲閃的眼神,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不太好意思去送魔術口袋的材料是吧。”
他轉過頭,臉上帶著一絲懇求的笑容,看向熒和左鈺:“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們再跑一趟了,幫忙把這些材料送到博蒙特工坊,交給那裏的老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菲米尼他…嗯…稍微有些內向,那家店的老板又很健談,菲米尼一直比較怕她。”
“哈哈,小事小事,”派蒙立刻拍著胸脯保證道,“我們幾個會去的,你就放心吧。”
“真是不好意思,怪我太沒用,”菲米尼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他對著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一定會想辦法報答你們的。”
“啊…報答什麽的,倒也不用這麽認真啦,舉手之勞而已。”派蒙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
告別了林尼三兄妹,左鈺三人拿著那袋沉甸甸的海露花,按照地址找到了位於城市另一端的博蒙特工坊。那是一間充滿了蒸汽朋克風格的店鋪,門口掛著一個巨大的齒輪招牌,店內則擺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機械零件和半成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機油與金屬焊接的味道。
“老板~老板~?”派蒙飛到櫃台前,探頭探腦地喊道。
“喲,新麵孔啊,”一個爽朗的女聲從一堆零件後麵傳來,緊接著,一位戴著護目鏡、身材高挑、渾身都透著一股幹練氣息的女人走了出來,“是要買東西還是造東西,或者說隻是想找我聊天?”
“呃…我們隻是來送材料的,”派蒙將那袋海露花放到了櫃台上,“你看看,是用來做那個什麽…”
“魔術口袋,我一眼就看得出來,”被稱作伊絲黛萊的老板摘下護目鏡,露出一張精明而又熱情的臉,“從我這裏訂做過好幾批了。”
熒看著她,問道:“需要我來付錢嗎?”
“不用不用,”伊絲黛萊豪爽地擺了擺手,“他們之前預付了很多的資金在這邊。當時我聽說了這些魔術口袋的用途,還想給他們打打折呢。”她提起林尼他們,臉上露出了由衷的讚賞,“結果他們非要按照原價,說我做生意也不容易…嗬嗬,真是群有錢又心善的主。”
“原來林尼他們那麽有錢嗎…”派蒙聽得眼睛都變成了摩拉的形狀。
“不知道,可能在楓丹做魔術師賺的很多吧…”伊絲黛萊聳了聳肩。
“話說老板,你們工坊一般就是用這樣的機器來生產東西的嗎?感覺好高級啊…”派蒙好奇地打量著店內那台正在緩緩運轉的、巨大的衝壓機。
“能用機器的話,誰還用手啊,”伊絲黛萊的語氣裏充滿了楓丹人特有的、對科技的自豪感,“放著最前沿的科技不好好利用,就是一種浪費,而浪費就是一種犯罪。”
“那…這麽大的機器,究竟是用什麽驅動的呀?”派蒙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這個嘛…給你們這些外行直接介紹能量體係的話,可能有點複雜…”伊絲黛萊撓了撓頭,似乎在尋找一種更通俗易懂的說法。
左鈺微笑著開口,用一種請教的語氣,恰到好處地引導著話題:“我們對楓丹的科技非常感興趣,尤其是這種能夠驅動整個城市運轉的能量。如果方便的話,還請老板為我們解惑一二,就當是滿足一下我們這些鄉下人的好奇心吧。”
他溫和的態度和謙遜的言辭,讓伊絲黛萊大生好感,她哈哈一笑,說道:“行,看在你這麽有禮貌的份上,我就給你們簡單科普一下。”
“簡單來說就是,楓丹人在城內日常使用的能量基本來自於「律償混能」,那是一種由「審判」所產生的能量。”
“啊?審判也能產生能量?這又是什麽原理…”派蒙感覺自己的小腦袋瓜又不夠用了。
“唔…我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解釋,”伊絲黛萊想了想,用一種她自己也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大概就是…在法庭上進行審判時,「諭示裁定樞機」會收集人們對正義的信仰,轉化為能量供給全楓丹使用。”
“「諭示裁定樞機」我聽說是神明創造的審判機關吧,原來還有這種額外的功能嗎?”派蒙驚訝地說道,“可我還是不怎麽能理解,信仰這種玄乎的東西,究竟是怎麽被轉變成這些機器中的能量的啊…”
熒想起了在蒙德和須彌的經曆,若有所思地說道:“溫迪和納西妲都說過…神明依靠信仰來獲得力量。”
“哦!那就是說,”派蒙立刻融會貫通,得出了自己的結論,“水神依靠這種機器,把信仰產生的力量作為能源供給全楓丹使用了,對吧?”
“雖然你們說的這種概念和思路對我來說有些新奇,但聽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伊絲黛萊讚同地點了點頭。
左鈺看著她們的討論,心中卻在感歎芙卡洛斯的驚人構想。她並非是簡單地將信仰轉化為能量,而是將“審判”這一行為本身,變成了一場全民參與的、持續了五百年的宏大戲劇。每一次審判,每一次對“正義”的呼喊與辯論,都會產生龐大的“信念之力”,這股力量再通過諭示裁定樞機這個精密的轉換器,變成驅動整個國度運轉的律償混能。這不僅僅是能量的供給,更是一種高明的、將所有楓丹人的命運與“審判”這一概念牢牢捆綁在一起的手段。
“然後…除了「律償混能」之外,”伊絲黛萊繼續介紹道,“還有一種能量被稱為「芒荒能量」。它的產生並不依靠神明的力量,但這種能量本身非常不穩定,至今還不能進行大範圍的民用…”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囂張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她的介紹。
“不好好抓緊時間工作賺錢,又在跟別人閑聊啊老板,跟我聊兩句怎麽樣?”
隻見兩個穿著統一製服、看起來流裏流氣的男人堵在了工坊門口,為首的那個名叫圖昂的家夥,正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伊絲黛萊。
“你們…你們怎麽又來了!”伊絲黛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將左鈺三人護在身後,怒視著對方,“跟你們卡布裏埃商會借的錢,我說過下個月肯定能還上的,怎麽還來死纏爛打!”
“誰知道你會不會這個月底就灰溜溜逃跑了,”圖昂獰笑著,一步步逼近,“今天我至少要先收回來五成…啊不,七成。”
“你們…”伊絲黛萊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看來這家工坊的運營狀態不怎麽好呢…”派蒙小聲地對熒嘀咕道,“反正我們已經把材料給她了,事不關己,還是悄悄溜吧…”
熒也覺得這是正常的債務糾紛,她們作為外人不便插手,點了點頭,正準備拉著左鈺離開。
在這個紛爭一觸即發的場合,一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了工坊門口,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卻又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瞬間將工坊內劍拔弩張的氣氛凍結。
“喂喂,忙著收債之前,要不要先好好把自家的賬算清楚了。”
來者身形高挑,一頭蓬鬆的橘色短發在楓丹廷略顯陰沉的天光下,依舊顯得格外紮眼。他雙手插在口袋裏,閑庭信步地走了進來,那雙灰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獵人發現獵物時的興奮光芒。
“你們卡布裏埃商會跟我們北國銀行搶業務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在北國銀行留有壞賬…插個隊,讓我先清算一下怎麽樣?”
圖昂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他看清來人的瞬間,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但很快便被地頭蛇的蠻橫所取代。他色厲內荏地喝道:“北國銀行的人?我們都說過下個月肯定能還上的,怎麽還來死纏爛打…”
然而,那位來自至冬的青年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叫囂。他的目光越過那兩個流裏流氣的打手,精準地落在了熒和派蒙的身上,臉上的冰冷瞬間融化,化作了重逢的驚喜與意外。
“欸?旅行者!派蒙!居然會在楓丹遇到你們,太不可思議了!”
“我們也想不到你會在這裏出現,”派蒙繞著他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驚訝,“不好好在至冬老家待著,怎麽又跑到楓丹來了。”
熒的臉上也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她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心中卻不由得感歎:“今天的偶遇真多。”
從林尼兄妹到芙寧娜,再到眼前這位愚人眾執行官,楓丹的開局,似乎比任何一個國度都要熱鬧。
“哈哈哈,說來話長,我已經在楓丹有一段時日了,日子過得還挺無聊的。”被稱作“公子”的青年——達達利亞爽朗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卻帶著一絲渴望戰鬥的躁動。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熒和派蒙,又看了一眼她們身旁那位始終平靜無波、仿佛置身事外,卻又讓人無法忽視的左鈺,眼中的光芒更盛了。
“現在遇到你們,想必是天意吧。這下不僅多了老朋友一起,還偏偏是走到哪裏都會引起紛爭的你們。”他愉快地伸了個懶腰,仿佛已經預見到了未來那些充滿刺激的冒險,“不管從哪個角度,日子可能都要變得有趣起來了。”
“你說的那種有趣,我們可不怎麽喜歡,旅途還是順順利利為好,你說對吧,旅行者。”派蒙立刻反駁道,她可不想再被卷入什麽驚天動地的大麻煩裏了。
熒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語氣裏帶著一絲疲憊:“大風大浪已經見識的夠多了。”
“咳咳…”眼看自己被徹底無視,圖昂終於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試圖重新奪回對話的主導權,“那個,北國銀行的,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別打岔,”達達利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仿佛在驅趕一隻聒噪的蒼蠅,“我和旅行者能見一麵的機會可是很難得的,你們先在那邊等我一會兒。”
這番理所當然的命令,徹底點燃了圖昂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他感覺自己作為卡布裏埃商會成員的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踐踏,臉漲成了豬肝色,怒吼道:“你小子…是你跑來找我們討債,現在又要我們站在一邊等你聊天…”
“給我聽好了,小子,我們現在就要還錢!你給我過來!”另一個打手也跟著叫囂起來。
“我說了別打岔…”達達利亞的眉頭微微皺起,但他很快又將注意力轉回到了熒的身上,興致勃勃地分享起家裏的趣事,“哦對了,旅行者,上次我帶冬妮婭和托克去冰釣的時候,托克還說…”
“喂——!你、你你你…別太過分!”圖昂氣得渾身發抖,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被徹底無視的屈辱,對著身旁的同伴使了個眼色,“兄弟們,給我收拾他!”
“唉,怎麽連說句話的時間都等不了,”達達利亞被打斷了話頭,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他轉過身,臉上那輕鬆的笑容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如同深淵般的殺意,“好吧,本來我被北國銀行要求不能對客戶動手…”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骨節發出清脆的爆響。
“但現在你們要主動的話,我就可以進行「正當防衛」了。”他回頭,對著熒和左鈺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們兩個要幫我作證哦。”
熒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對於這位執行官的行事風格,她早已習以為常。“好好好,知道了。”
“反正是你的話,三兩下就解決了吧?”派蒙倒是顯得很有信心,畢竟她可是親眼見識過達達利亞那恐怖的戰鬥力。
兩個打手怒吼著衝了上來,一個揮舞著沉重的鐵棍,一個則亮出了鋒利的短刀,配合默契,直取達達利亞的要害。然而,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任何戰術都顯得蒼白無力。
達達利亞的身形甚至沒有多大的移動,他隻是微微側身,便輕巧地躲過了勢大力沉的鐵棍,同時手腕一翻,一道由水元素凝聚而成的利刃便已憑空出現,精準地格開了那刺向他胸口的短刀。他的動作流暢得如同舞蹈,每一次閃避,每一次格擋,都充滿了致命的優雅。
“你小子是什麽來頭,強得也太過分了吧…”圖昂看著自己的同伴被玩弄於股掌之間,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麽,“至冬的北國銀行…難道你是——!”
“現在意識到,也沒有什麽意義了,”達達利亞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你隻要記得北國銀行是你惹不起的就好了…”
他準備給這兩個不長眼的家夥一個深刻的教訓。隻見他手心一凝,磅礴的水元素之力開始匯聚,準備釋放出他標誌性的水刃。然而,就在力量即將爆發的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卻猛地一變。
“…嗯?”
他手中的水元素光芒,竟然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般,閃爍了兩下,便徹底熄滅了。他神之眼的光芒,也隨之黯淡了下去。
“……有機會!”圖昂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怒吼一聲,抄起地上的扳手,朝著達達利亞的後腦狠狠砸去。
然而,他終究還是低估了一位愚人眾執行官的實力。
刹那間,達達利亞放棄了調動元素力,他的身體以一種超越了人類極限的速度猛然下沉,躲過致命一擊的同時,一記幹脆利落的肘擊已經狠狠地撞在了圖昂的腹部。緊接著,他借著旋轉的力道,一腳踢出,將另一個試圖從側麵偷襲的打手踹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鍛造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甚至連熒都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戰鬥便已經結束。
“呼…真是奇怪…”達達利亞站起身,看著自己毫無反應的神之眼,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你是狀態不好嗎?”熒走上前,有些關切地問道。她能感覺到,剛才那一瞬間,達達利亞身上的元素波動出現了明顯的斷層。
“我也不知道…”達達利亞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困惑,“剛才在準備出手的一瞬間,水元素力好像忽然不聽我的掌控了,難道是神之眼出了問題…?”
“還會發生這種事嗎?神之眼失去控製…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好奇怪。”派蒙繞著他的神之眼飛了一圈,卻看不出任何異樣。
“這並不奇怪。”
一直沉默的左鈺,在此時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平靜,卻仿佛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力量,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緩步走到還在為神之眼失靈而困惑的達達利亞麵前,目光落在那枚黯淡的邪眼上,緩緩說道:“神之眼,是這個世界元素法則的終端。當你的體內,出現了另一種足以與這個世界法則相抗衡,甚至……位格更高的力量時,兩種法則的衝突,自然會導致終端的暫時失靈。”
達達利亞的瞳孔猛地一縮,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左鈺,這個男人,竟然一語道破了他內心深處最大的秘密。
“你…怎麽會知道…”
“過度依賴神之眼的元素力,人會變得不夠鋒利的。”左鈺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微笑著重複了一遍他剛才的話,“更何況,你還有邪眼,不是嗎?”
達達d利亞沉默了,他看著左鈺那雙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星辰大海的眼眸,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這個男人麵前,仿佛是透明的。
“那種東西還是少用為好吧…”熒看著他腰間那枚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邪眼,忍不住勸說道。
“所以公子到底是為什麽來楓丹的呀?”派蒙看氣氛有些凝重,連忙轉移了話題,“總不能真的是為了給北國銀行打工吧?”
“這個嘛…因為我最近有點心情不好吧。”達達利亞收回了審視的目光,重新變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隻是笑容裏,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鬱。
“嗯?這算什麽理由…公子也有這麽沮喪的時候嗎?”派蒙有些不解。
“哈哈…可能我也沒有那麽了解自己吧。”達達利亞自嘲地笑了笑。
“最近我的體內似乎有股力量在躁動,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會時不時變得低落。”
“說不定剛才你的神之眼出問題,也和你說的這股力量有些關係?”派蒙立刻聯想了起來。
“的確有這種可能…”達達利亞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左鈺,似乎在猶豫著什麽。
熒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變化,追問道:“關於這股力量的來源…你有什麽頭緒麽?”
達達利亞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將自己的困擾說了出來。他知道,眼前的這幾位旅伴,雖然立場不同,卻遠比愚人眾的那些同僚更值得信賴。
“嗯…我不記得是否和你們提起過,在我十四歲那年墜入過一處未知的深淵的事…”
“我幾乎所有的本領,都是在那期間學到的,而給我傳授這些的師父,名叫「絲柯克」。”
“她沉默寡言,又十分神秘,沒人知道她從哪兒來,經曆過什麽。在傳授戰鬥技巧的時候,她總是非常嚴肅。”
“但有一次我問她,為何願意收我為徒的時候,她卻回答了我,好像是說…”他努力地回憶著那段早已模糊的對話,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因為我喚醒了「它」,我的身上留下了「它」的痕跡。在未來,這些戰鬥技巧我會用得上。”
“「它」到底指的是什麽啊,你把什麽東西喚醒了?”派蒙被這充滿謎團的故事吸引了。
“師父她也沒有明說,但我猜測,和我剛墜入深淵時做的那場夢有關…”
“夢裏是無邊無際的海底深處…而我的麵前是一條大到令人窒息的「鯨魚」。”
“鯨魚?這麽說來,我好像有印象…你在跟我們打架的時候,用過一招「大鯨魚跳躍」!難道就是那個嗎?”派蒙恍然大悟。
“嗬嗬…那隻是我用元素力創造的「概念化」的鯨魚。”達達利亞笑了笑,“因為自從做了那個夢開始,夢中的那一幕就一直烙印在我的心底,揮之不去…”
“所以你就把它的樣子放進了自己的招式裏…真是惡趣味。”派蒙毫不客氣地吐槽道。
“這麽看來那股力量…很有可能跟這件事有關。”熒得出了結論。
“那頭鯨魚,或許並非是單純的夢境。”左鈺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看著達達利亞,目光深邃,“深淵是世界之底,是法則的背麵。在那裏,夢境與現實的界限本就模糊。你所看到的,或許是某個沉睡在深淵之底的古老存在的投影,也或許,是它在你靈魂中留下的一個印記。而你,達達利亞,你的靈魂與那股力量產生了共鳴,成為了它在現世的‘信標’。”
左鈺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達達利亞的腦海中炸響。他一直以來模糊的猜想,在這一刻被清晰地、條理分明地串聯了起來。
“信標…”他喃喃自語,感覺自己似乎觸摸到了真相的邊緣。
“你怎麽不去找你師父再問問呀,說不定她知道答案呢?”派蒙建議道。
“說得簡單,”達達利亞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從那件事以後,我從沒停止對絲柯克師父和那處深淵的尋找。”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一無所獲。記憶中我跌入未知深淵的地方,如今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啊…簡直像鬼故事一樣。”
“是啊,如今線索全斷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世間的奇遇大概都是這樣難以捉摸吧。”達達利亞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戰士麵對未知挑戰時的坦然。
“不知不覺聊了這麽久,”他看了一眼天色,忽然想起了什麽,“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約,要不就先聊到這裏…”
“又是北國銀行的工作嗎?”
“不是,算是一點私事,”達達利亞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好戰的光芒,“最近無聊的時候我就會約楓丹官方的幾個「決鬥代理人」過過招。”
“決鬥…代理人?是一種職業嗎?”派蒙好奇地問道。
“嗯,在楓丹,所有嫌疑犯在上法庭之前,都有一次「維護名譽」的機會,可以提出向官方的決鬥代理人發起決鬥。”
“因為決鬥代理人都是從整個國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力最強的家夥,而且決鬥本身也沒有點到為止的說法。”
“所以這種行為也被視為誓死維護名譽的象征。打贏了就可以免被審判,打輸了就還是要乖乖登上法庭…”
“…而最差的情況,就是在決鬥中死去。”
“楓丹盡管傳聞中存在死刑,但似乎還從沒有人被真正判處過死刑。”
“所以除非是遭遇了真正無法接受的冤屈,或者是對名譽無比看重的人,才會選擇申請決鬥,否則沒必要賭上自己的性命。”
“那真的會有很多人通過這種方式逃離了審判嗎?”
“唔,據說好像少之又少,”達達達利亞聳了聳肩,“楓丹的管理者製定這樣的規則,想必隻是為了表達對國民個人名譽的尊重吧。”
“一種儀式性的正義。”左鈺輕聲補充道,“通過賦予民眾挑戰權威的權利,來彰顯法律的‘公平’。但這種‘公平’本身,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戲劇。畢竟,真正有能力戰勝決鬥代理人的人,又有幾個呢?”
“沒錯,”達達利亞讚許地看了他一眼,“而且,那些決鬥代理人可都不是吃素的。這也是為什麽我一來楓丹就迫不及待跟他們過招的原因。”
“今天的克洛琳德小姐,就是其中最強的一位。我挑釁了她很久,她才樂意在今天跟我過過招。”
“你這家夥…不過,克洛琳德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在哪兒來著?”
“好像是第一次見到水神的時候,”熒回憶起港口的那一幕,“跟在芙寧娜大人身邊的女護衛。”
“楓丹最強的決鬥代理人,我們剛才在港口遇到的那位,”左鈺溫和地補充道,“達達利亞會找上她,倒也符合他的性格,畢竟強者總是相互吸引的。”
話音未落,達達利亞將一枚閃爍著水元素光芒的神之眼遞了過來,“哦,對了,這東西先放你們這兒吧。”
“你的神之眼!也太隨便了吧,就這麽交給別人了?”派蒙驚訝地叫道。
“我隻是擔心這顆神之眼還會出現剛才的情況,影響了決鬥可就掃興了,還不如不把它帶在身上。”達達利亞解釋道。左鈺伸手接過,在那枚神之眼入手的一瞬間,他便清晰地感知到其中交織的兩股力量——一股是純粹的水元素之力,另一股則是來自深淵的、充滿了混亂與吞噬欲望的詭異能量。“這枚神之眼…像是被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反複拉扯,變得很不穩定。你暫時不佩戴它,確實是明智之舉。”
“而且,隻是拜托旅行者幫我保管一下,我有空會找你們來取的。”達達利亞對左鈺的判斷露出了讚許的神色。
“我看穿你了,你隻是想找個借口下次再約我們見麵吧?”派蒙叉著腰,一臉“我早就看透你了”的表情。
“哈哈哈…哪兒的話,”達達利亞爽朗地大笑起來,“那就再見啦,等我回頭再聯係你。”
看著他再次離去的背影,派蒙感歎道:“公子那家夥,嘴上說自己心情不好,但其實還是那副老樣子呢。”
“這下暫時沒有事情要做了吧?在林尼的演出之前,我們就好好逛逛這座城市好了!”
“也好,”左鈺微笑著讚同,“在林尼的演出開始前,我們先熟悉一下這座正義之都的‘舞台’。說不定,能發現一些劇本上沒有寫出的有趣細節。”
在興致勃勃的派蒙的帶領下,你們幾乎逛完了整個楓丹廷,從高聳的歌劇院到繁華的商業街,左鈺不動聲色地施展著空間魔法,將複雜的路線化為輕鬆的漫步,讓這場觀光之旅變得愜意而又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