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刺枚會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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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晚風格外清冷,吹拂著滿地冰冷的金屬零件,發出細碎的、如同亡魂哀歎般的聲響。那數十台殺氣騰騰的警衛機關,如今已化作一堆毫無生氣的廢銅爛鐵,靜靜地躺在月光下,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場超乎常理的戰鬥。
娜維婭和克洛琳德都還僵在原地,前者那雙總是閃爍著太陽般光彩的蔚藍色眼眸此刻寫滿了震撼,後者那張萬年不變的冰霜麵容也出現了明顯的龜裂,握著劍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看吧!我就說吧!”派蒙得意洋洋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她像一隻炫耀著羽毛的驕傲小鳥,在娜維婭和克洛琳德麵前飛來飛去,“左鈺他超——厲害的!這些鐵疙瘩在他麵前,就跟紙糊的一樣!”
她這番充滿了自豪的宣言,終於將兩人的神思從那無邊的震驚中拉了回來。
娜維婭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她沒有去追問左鈺那神明般的力量究竟從何而來,因為她知道,有些存在,本身就是無法用常理去揣度的。她轉過身,目光複雜地落在了那位同樣手持長劍,身姿挺拔的決鬥代理人身上。
“克洛琳德,剛才多謝你出手,我理應向你道謝。”娜維婭的聲音恢複了平日裏的清亮,隻是那份屬於“刺玫會”會長的銳利,此刻又悄然回到了她的眼眸之中,“但在此之前,你能否解釋下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克洛琳德收劍入鞘,動作幹脆利落,她迎上娜維婭那充滿了探究的目光,紫色的眼眸中古井無波,聲音冷冽如冰:“我…隻是認為你最近會比較危險,所以跟著你而已。”
“我想…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跟著我,應該被稱為「跟蹤」才對吧?”娜維婭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那笑容裏沒有絲毫暖意。
“這是卡雷斯先生的遺願,我不能辜負他,必須保障你的安全。如果他還活著,他也會這麽做的。”克洛琳德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提及那個名字時,那冰冷的聲線中還是出現了一絲極難察覺的、屬於人類的溫度。
然而,這個名字卻如同一根最尖銳的冰刺,狠狠地紮進了娜維婭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燃起了壓抑不住的怒火與悲傷。“你…不要提起我的父親。”
一直沉默地護衛在娜維婭身後的西爾弗,聞言也上前一步,他那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巒,雖然沒有說話,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抱歉,大小姐,都怪我實力不足…”他低沉地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自責。
“克洛琳德小姐,我必須感謝您的出手相助,但還請注意您說話的立場,我們應該都不喜歡那些沒必要的情感傷害。”邁勒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的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屬於資深侍從的堅定。
克洛琳德看著娜維婭那瞬間變得蒼白的臉,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言語中的不妥,那張總是冷若冰霜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絲懊悔與歉意。“對不起,我…沒考慮到你的心情。”
娜維婭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那翻湧的情緒壓了下去。她知道,此刻不是沉湎於悲傷的時候。“算了…”她擺了擺手,將話題拉回了正軌,“你究竟還知道些什麽,為什麽會覺得我很危險?”
“我知道的應該並不比你多,但我相信「少女連環失蹤案」的幕後黑手有著強大的勢力。”克洛琳德的語氣恢複了平日的冷靜,“你今天的表現肯定會被他們盯上…”
“嗬嗬,他們早就應該盯上我了,倒不如說,我感覺非常奇怪,他們直到現在才動手。”娜維婭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一絲屬於強者的、無所畏懼的笑容。
“那關於這些警衛機關呢?我曾經以為隻有「執律庭」的人才能操控。”她指了指那滿地的零件,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剛才刻意觀察過了,這些警衛機關都沒有編號,並非執律庭用來執法的機關。”克洛琳德冷靜地分析道,“想必是某些有錢或者有權勢的勢力通過不法手段獲得的,儲備起來用作私人火力。”
“好吧,總之很可能是現在的「刺玫會」鬥不過的勢力,對吧?”娜維婭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卻沒有任何退縮之意。
“嗯,請務必小心,不要貿然行事。”克洛琳德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不論如何,我都會繼續調查下去的。讓真相大白…才是我父親真正的「遺願」。”娜維婭的聲音斬釘截鐵,那份屬於繼承者的決然,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她看著克洛琳德,語氣緩和了幾分,卻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持:“總之今天還是謝謝你了,克洛琳德,但如果下次你又有什麽想法,請先讓我知道,我不喜歡被人跟蹤。”
“我相信短時間內他們應該不會連續下手,我不會再跟著你了。再見,各位。”克洛琳德點了點頭,她知道,對於娜維婭這樣驕傲的人來說,過多的保護隻會成為一種冒犯。她沒有再多言,隻是對著眾人微微頷首,便轉身融入了夜色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見。
“好吧好吧,那可真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娜維婭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仿佛終於甩掉了一個麻煩的包袱。
“大小姐,我認為克洛琳德小姐應該是真誠的,或許的確可以適當緩和與她的關係…”邁勒斯在一旁輕聲建議道。
“唉,我心裏也知道,但還是沒辦法,畢竟她是…”娜維婭輕歎一聲,話未說完,便被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打斷了。
“那個人是…”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熒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她揉著還有些昏沉的額頭,那雙金色的眼眸中還帶著幾分茫然。
“你可算徹底恢複啦,旅行者!”派蒙立刻衝了過去,繞著她飛來飛去,小臉上寫滿了後怕與慶幸,“我都以為我們要完蛋了!幸虧有左鈺大發神威,‘唰’的一下,就把那些鐵疙瘩全都變成了一地鐵皮!太帥了!”
“哦對,還有那個叫克洛琳德的決鬥代理人也來幫忙了,總之,剛才真是運氣好,不然我可打不過那些家夥。”她拍著小胸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熒看著她那副將自己也算作主力的得意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原來你一直把自己也算在戰力內嗎?”隨即,她看向左鈺和娜維婭等人,臉上露出了真誠的感激之色,“…謝謝你們在我昏迷的時候守護我。”
“好了,別說這些客氣話,”娜維婭走上前,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太陽般的光彩,“我其實根本沒把剛才那頓當做散夥兒飯,我希望跟你吃的每一頓都是「慶功宴」。”
她頓了頓,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喙的認定:“所以,我們還是好搭檔,沒什麽好謝的。”
“大小姐的胸襟…我還需要再鍛煉五十年吧。”西爾弗那低沉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雖然依舊麵無表情,但那語氣中卻帶著一絲由衷的敬佩。
“大小姐表達了這樣的好意,換作我,想必當即就加入刺玫會了吧。”邁勒斯也微笑著附和道。
“唉…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娜維婭被他們逗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清了清嗓子,將話題拉回了正事,“聽了左鈺先生的話,我就派人去德波大飯店找過線索了,那幫家夥居然沒留下一點痕跡。於是我想到你們這邊可能有危險,就帶人第一時間趕過來了。”
“那幫家夥連我們都要算計嗎,我們不過是給林尼辯護,幫他脫罪了而已,這下我們也被徹底卷進來了呢。”派蒙氣鼓鼓地說道,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被追殺的對象。
“畢竟在他們眼裏,你們破壞了他們十分自豪的計劃,也差點抓到致命的線索。”娜維婭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她看著熒和左鈺,有些擔憂地問道:“話說,你們喝下胎海水後,沒有什麽異常的反應吧?”
“這麽說來,熒剛才也不是無故昏過去的吧?”派蒙立刻想起了關鍵問題,“她說自己又聽到了那個在喊「瓦謝」的聲音…哦對了對了,這次就連我也聽到了一點點…這種情況會和胎海水有關聯嗎?”
熒搖了搖頭,她回想著之前林尼的解釋,輕聲說道:“根據琳妮特所說…聽到那種聲音和水元素的感知力有關。”
“那也就是說,喝下原始胎海的水,對除了楓丹人之外的人的效果是…提高水元素的感知力?”派蒙恍然大悟,小臉上寫滿了驚奇。
“聽上去好像也並不是什麽壞事。”娜維婭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左鈺溫和的聲音在此刻響起,他看著眾人,緩緩解釋道,“那並非是單純的感知力提升。更準確地說,是那杯水中蘊含的、屬於某個靈魂的強烈執念,與你們體內的元素力量產生了共鳴。它就像一種獨特的信標,讓你們能夠跨越生死的界限,接收到她傳遞出的信息。若非如此,一個普通的靈魂,其聲音絕不可能在現實世界中留下如此清晰的回響。”
他的解釋為這件詭異的事情,披上了一層更加神秘,卻也更加合理的色彩。
“而且…我得到了新的情報。”熒看著眾人,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情報?在你昏過去的時候嗎?”派蒙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說說看?”娜維婭的眼中也瞬間燃起了好奇的火焰。
“噴泉裏的那個聲音,是失蹤少女之一。”熒的話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頓了頓,又說出了一個更加關鍵的名字:“而「瓦謝」,是這位少女溶解的目擊者。”
“哦?的確是很關鍵的情報…”娜維婭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熒沒有隱瞞,將自己與那隻自稱為“純水精靈”的意識連接時,所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在場的眾人。包括那個靈魂的悲傷,她的囑托,以及她對愛人那份沉重而又溫柔的愛。
“瓦謝…好像從沒聽過這個名字,最近應該也沒有作為證人出庭過…”娜維婭在腦海中飛速地搜索著這個名字,卻一無所獲,“不過他既然可以目擊到少女的溶解,就證明他至少在「作案現場」。但他從沒有給案件提供過任何情報,甚至我們都剛知道人會溶解在原始胎海水中這一情報,他難道是被威脅了…?”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熒輕聲說道,她的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試著找到他吧。”左鈺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無論他是被威脅,是幫凶,還是已經遇害,隻要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就一定能觸碰到那個隱藏在幕後的黑手。”
“嗯,謝謝你,旅行者,左鈺先生,這情報在當下來看非常重要,我們會繼續調查…”娜維婭點了點頭,語氣中充滿了感激。
熒看著她,那雙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緩緩開口,隻說了四個字:“好的,搭檔。”
娜維婭愣住了,她看著熒那張寫滿了認真的臉,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欸!?你的意思難道是…你們還會和我一起調查?”
“你不是說散夥飯不作數嘛,那我們就還是搭檔了呀?”派蒙理所當然地說道,“更何況…現在我們也被卷進來了吧?旅行者應該也不準備放過想要暗算我們的人吧?”
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雙金色的眼眸中燃起了屬於戰士的怒火。“我可沒那麽好欺負。”
“暗算我們,將會是他們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左鈺微笑著補充道,他的聲音溫和,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降低了幾分,那份潛藏在平靜之下的威壓,讓娜維婭的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娜維婭小姐,再高興也請收斂一下臉上的表情,您是刺玫會的門麵。”邁勒斯看著自家會長那快要咧到耳根的笑容,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咳咳…多嘴。”娜維婭連忙收斂了表情,但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卻依舊閃爍著難以抑製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喜悅,“那你們就和我一起回楓丹廷的刺玫會據點吧?我會給你們安排住宿的地方。還有計劃要進行討論,最好也能加深一下我們作為搭檔對彼此的了解…嗯,一樣一樣來吧。”
“二位放心,有我們在,據點絕對安全。”西爾弗那如同磐石般的聲音,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於是,在邁勒斯與西爾弗的引領下,眾人離開了這片狼藉的廣場,走向了楓丹廷那繁華燈火之下的、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刺玫會的據點,並不在那些裝潢華麗的建築之中,而是隱藏在楓丹廷巨大的、如同蛛網般錯綜複雜的地下水道裏。這裏沒有瓦斯燈柔和的光暈,取而代之的,是懸掛在牆壁上的、散發著溫暖光芒的礦燈。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卻並不難聞,反而夾雜著食物的香氣與人們生活的煙火氣。
許多在地麵上無法立足、或是被主流社會所排擠的人,都在這裏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所。他們利用廢棄的管道和空間,建造起了一座獨特的、充滿了生命力的地下城鎮。看到娜維婭的身影,路上的居民紛紛停下腳步,對著她恭敬而又親切地打著招呼,那眼神中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尊敬與愛戴。
“就在前麵了,”娜維婭指著一處由巨大的管道改造而成的、看起來頗為氣派的建築說道,“不過…先確認一下有沒有人跟蹤。”
“我一直在盯著,大小姐放心,這一路上沒有發現可疑人物。”西爾弗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他仿佛一個幽靈,時刻守護在隊伍的周圍。
“嗯,那就好,暫時還不能掉以輕心。”娜維婭點了點頭。
“我先去找找合適的房間,安排給我們兩位尊貴的客人。”邁勒斯微微躬身,先行一步,去為他們打點住處。
“辛苦你了,邁勒斯。旅行者,左鈺先生,我們也繼續走吧。”
當他們最終走進那由邁勒斯精心安排好的住所時,派蒙忍不住發出了驚歎。
“這裏…這裏就是你們刺玫會的據點嗎?和想象中的差別有點大啊…”她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房間雖然是由管道改造而成,但內部卻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空間寬敞,家具齊全,甚至還有柔軟舒適的床鋪和沙發,充滿了溫馨而又踏實的感覺。
“三位的住宿已經安排妥當了,絕對是刺玫會當下條件最一流的房間。”邁勒斯帶著一絲自豪地說道。
“謝、謝謝…”熒看著這遠超預期的環境,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謝。
“欸嘿…最近刺玫會的經費有些…”
娜維婭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她下意識地避開了眾人探究的目光,臉上那標誌性的、如同太陽般燦爛的笑容也顯得有幾分勉強。她用手指卷著自己那一頭耀眼的金發,試圖用這種不經意的小動作來掩飾內心的尷尬。
派蒙正心滿意足地躺在柔軟的沙發上,聞言立刻好奇地坐了起來,她環顧著這間雖然由管道改造,卻布置得溫馨而又雅致的房間,有些不解地問道:“經費緊張嗎?可是我看這裏布置得很好啊,一點也看不出來缺錢的樣子。我還以為像刺玫會這樣有名的組織,應該會很有錢才對。”
“有名和有錢,很多時候是兩碼事,小派蒙。”左鈺溫和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他正悠閑地坐在一張扶手椅上,手中端著一杯邁勒斯剛剛泡好的、香氣四溢的紅茶。他看著娜維婭那略顯局促的神情,微笑著解釋道,“一個組織的聲望,往往來自於它所堅守的道義與原則。而堅守這些東西,通常…都不怎麽賺錢。”
娜維婭感激地看了左鈺一眼,仿佛找到了一個能理解自己處境的知音。她輕歎一口氣,那份屬於會長的坦然與擔當讓她不再掩飾,她攤開手,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左鈺先生說得沒錯。畢竟我們內部嚴禁做那些有悖道德或法律的暴利買賣,甚至很多時候,我們的經費都來自於那些擁戴我們的民眾的接濟和捐贈。”
“聽起來大家都不容易呢…不過能受到人們的擁戴,也還算值得吧?”派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覺得能被那麽多人喜歡,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其實幾年前,刺玫會在我父親手裏的時候,經濟狀況要比現在好不少…”娜維婭的聲音低了下去,那雙總是閃爍著太陽般光彩的蔚藍色眼眸中,浮現出一層難以言喻的黯然,“都怪我…能力不足。”
“你父親…是前一任的刺玫會老板嗎?”派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她飛到娜維婭麵前,眨著大眼睛問道,“那他現在…?”
話問出口,派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到了一個敏感的話題,她看到娜維婭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不知所措。
“娜維婭小姐,”一直靜立在旁的邁勒斯適時地上前一步,他微微躬身,那溫和而又恭敬的姿態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守護之意,“如果您不願提及,就讓我來為客人們解釋吧…”
“不,”娜維婭深吸一口氣,她抬起頭,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雖然還殘留著悲傷,卻重新燃起了屬於強者的、不願逃避的火焰。她看著眼前的熒、派蒙和左鈺,語氣堅定地說道,“事到如今,我沒必要再逃避這個話題。作為並肩作戰過的搭檔,這也是我希望你們能夠了解的事。還是我自己來說吧。”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著那些沉重而又混亂的記憶,整個房間的空氣都仿佛隨之凝固了。
“我的父親名叫卡雷斯,”她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心底最深處擠出來的,帶著血與淚的重量,“也正是如今楓丹廷街頭巷尾,那些人稱之為「不義的卡雷斯」的那個人。”
“他在三年多以前,被認定為殺死了自己最好朋友的凶手。但他卻拒絕接受審判,最後…死在了決鬥場上。”
“居然…”派蒙的小嘴瞬間張成了圓形,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娜維婭,完全無法將眼前這個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女孩,與如此悲慘的過往聯係在一起。
“但我真的不相信,我的父親會是殺人凶手。”娜維婭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她緊緊地攥住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這其中一定有冤屈…一定有!”
“那時候,他隻要接受審判,我相信,隻要經過官方的調查,肯定會發現什麽端倪,最終一定能證明他的清白。可是…”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困惑與痛苦,“可奇怪的是,他不僅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反而主動提出了要進行決鬥。而且,據說…”
她的聲音頓住了,仿佛接下來的話語是如此的沉重,讓她難以啟齒。
“…他在決鬥中受了很重的傷以後,明明已經可以判定為輸掉了決鬥,但他卻拒絕投降,執意要…要死在決鬥場上。”
“三年了,至今我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從她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滑落,她有些狼狽地別過頭,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麵,“像那樣死去的話,才是真正失去了維護自己名譽的最後機會啊…”
熒一直安靜地聽著,她看著娜維婭那因悲傷而顫抖的肩膀,那雙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感同身受的悲憫。她輕聲開口,聲音雖然不大,卻帶著一種足以穿透悲傷的冷靜與力量:“的確有些蹊蹺。”
她上前一步,遞給娜維婭一張手帕,繼續問道:“有什麽線索麽?”
“我想,與這件事最可能有關聯的,就是父親在那個時候…正在調查「少女連環失蹤案」。”娜維婭接過手帕,用力地擦了擦眼淚,那份屬於會長的堅強讓她很快便重新振作起來,隻是聲音依舊帶著濃重的鼻音。
“啊…所以你才一直也在調查少女連環失蹤案的事?”派蒙恍然大悟。
“嗯,”娜維婭點了點頭,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眸顯得更加清澈,也更加堅定,“我也嚐試過調查當年父親的殺人案,但各種記錄、各種卷宗,都被我翻閱了無數遍,已經找不到任何新的線索了。”
“可是我相信,如果這件事真的跟少女連環失蹤案背後的勢力有關,那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麽。不論父親是被人脅迫,還是被人陷害,哪怕…哪怕父親是真的動手殺了人,我都一定要知道「真相」…”
她輕歎一聲,語氣中充滿了對已逝親人的埋怨與思念,“唉…他那個人啊…在活著的時候,就總是不喜歡把話跟我說清楚。就連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去的事,都一直要瞞著我…想不到如今,就連他的死,都要我自己去調查了。真是會給人添麻煩啊,那個混蛋老爹。”
熒看著她,那雙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理解與共鳴。她想起了自己那漫長的、尋找血親的旅途,想起了那些為了真相與親人而付出的艱辛與努力。“為了親人…渴望真相…”
她輕聲說道,仿佛在對娜維婭說,也仿佛在對自己說:“在這一點上,我們很像呢。”
“大小姐…”一直沉默的西爾弗,此刻也上前一步,他那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巒,語氣雖然依舊低沉,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忠誠,“我…不論有什麽我能做的事,請您盡管吩咐…”
“卡雷斯先生和您,都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也絕對不相信卡雷斯先生會是殺人犯!”邁勒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卡雷斯先生生前做了那麽多善事,幫助了那麽多走投無路的人,可殺人案一經出現,就立馬變成了人人唾棄的「不義的卡雷斯」…”
“就連曾經支持刺玫會的民眾數量都因此大大減少了,會內的財務情況,才變得如此緊張。”
“可是…人們第一時間不是應該表達質疑嗎?”派蒙還是覺得難以理解,“如果卡雷斯先生平時是個好人的話,為什麽大家會這麽輕易地相信他是凶手呢?”
“或許,人們就是喜歡這種「戲劇性」吧。”娜維婭的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也並不是楓丹人的問題,而是哪裏的人都一樣…他們不僅喜歡看惡人改邪歸正的童話,也同樣喜歡看善良的人一著不慎,墜入深淵的悲劇。”
“怎麽能這樣…”派蒙氣鼓鼓地說道,“如果卡雷斯先生真是被冤枉的,那我們一定要弄明白真相,否則…否則也太令人難受了。”
“有時候,真相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願意相信的‘故事’。”左鈺的聲音平靜地響起,他放下茶杯,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世間一切的虛妄與真實,“一個英雄的隕落,遠比一個英雄的平凡落幕,更能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這無關善惡,隻是人性中對強烈情感與戲劇衝突的本能追求。想要對抗這種根植於人性的洪流,需要的不僅僅是證據,更是足以改寫‘故事’的力量。”
他的話語讓娜維婭陷入了沉思,她第一次從一個如此宏大而又冷酷的視角,去審視自己父親的悲劇。
“還有一件事,”邁勒斯似乎想起了什麽,他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卡雷斯先生當時的決鬥對象…正是那位克洛琳德小姐。”
“啊?是她嗎…”派蒙驚得險些從空中掉下來,她想起了剛才在廣場上,那位身手矯健、氣質冰冷的決鬥代理人,“那、那也就是說…相當於卡雷生先生是死在了與克洛琳德小姐的決鬥之中?”
熒的心也猛地一沉,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娜維婭在麵對克洛琳德時,那種混雜著感激、憤怒與疏離的複雜態度。那不僅僅是理念的不同,更是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名為“殺父之仇”的鴻溝。
“是啊,那的確不是那麽容易釋懷呢…難怪…”派蒙小聲地嘀咕道。
“克洛琳德小姐一直非常重視決鬥者的榮譽,在決鬥場上,如果對方不主動投降,她也不能選擇停手。”邁勒斯歎了口氣,繼續解釋道,“而且,她之前就認識卡雷斯先生,並且十分尊敬他的為人。但在決鬥中,見到卡雷斯先生那般堅決赴死的態度…她也不得不做出那樣的選擇…”
“我也並非不能理解她,”娜維婭的聲音裏充滿了疲憊與無力,“隻是我還是…還是很難去麵對。”
“我、我也理解你,娜維婭,不用太勉強自己。”派蒙飛到她的身邊,用小小的腦袋蹭了蹭她的手臂,試圖給她一些安慰。
“後來,克洛琳德小姐還告訴我們,在決鬥剛開始的時候,卡雷斯先生就對她說…希望可以拜托她,照看一下娜維婭大小姐的安全。”邁勒斯又拋出了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細節。
熒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立刻抓住了其中的關鍵:“這說明…他的確是有意死在決鬥中的。”
“我們也是這樣認為的。”邁勒斯點了點頭,神情無比沉重。
“一個即將赴死的人,將自己最珍視的女兒,托付給即將殺死自己的人。”左鈺的聲音平靜,卻如同一記重錘,敲在了每個人的心上,“這聽起來荒謬,卻是最深沉的信賴。因為他知道,隻有決鬥代理人的榮譽與承諾,是超越了個人情感與立場,最堅不可摧的東西。他選擇的,並非是敵人,而是一個最可靠的、能替他履行最後職責的‘見證者’。”
“唉…拜托殺死自己的人來照顧我什麽的…那個混蛋老爹,怎麽想得出來…”娜維婭再也忍不住,她將臉埋進手掌,壓抑的哭聲從指縫間溢出。
“好了,”她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緒,抬起那張梨花帶雨卻依舊倔強的臉,對著眾人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總之,這些就是我作為搭檔,想要跟你們分享的情報。有點像是訴苦一樣了…怪不好意思的。”
“沒有的事。”熒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堅定而又真誠,“我明白這件事對你的重要性了。”
“嗯,你們還是先好好回房休息吧,今天真的經曆了好多事呢。明天…我們再從長計議。”娜維婭站起身,為這場沉重的談話畫上了句號。
“是呀,今天真的好累…”派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請放心就寢吧,”西爾弗那如同磐石般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不知何時已經像個忠誠的衛士般守在了那裏,“我會在這裏保護二位今晚的安全。”
在刺玫會的守護下,風平浪靜的一夜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地下水道的通風口,斑駁地灑進房間時,派蒙才睡眼惺忪地從柔軟的床上爬了起來。
“呼啊…睡得真好,是這裏太有安全感了麽…”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感覺昨天的疲憊一掃而空。
她飛出房間,卻驚訝地發現,娜維婭早已等在了客廳裏,她的麵前擺著一堆看起來像是調查資料的羊皮紙,眼下帶著淡淡的黑眼圈,顯然是一夜未眠。
“欸,怎麽隻有你,娜維婭?”派蒙好奇地飛了過去,“你那兩個跟班呢?”
“我讓他們先回白淞鎮了,”娜維婭頭也不抬地回答道,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那裏是我們的發源地和總部,有些事情需要他們去處理。這裏暫時沒有什麽事情要他們幫忙了。”
“我怎麽覺得你隻是嫌他們太嘮叨,故意把他們甩掉了。”派蒙一針見血地吐槽道,“話說你是什麽時候來的,一直在這裏等我們嗎?”
“不,我剛剛從外麵回來,”娜維婭終於抬起頭,她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昨晚你們休息後,我先進行了一輪關於「瓦謝」這個名字的調查。”
“你難道一整晚都沒睡!?”派蒙驚訝地叫了起來。
“這麽重要的情報出現了,誰還睡得著呀?”娜維婭理所當然地說道。
“嗯…我好像剛說了自己睡得很好什麽的…”派蒙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不過可惜,”娜維婭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這個名字的存在,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從所有的公開記錄裏徹底抹去了一樣,我動用了刺玫會所有的情報網,卻哪裏都調查不到。”
“我想,這恰恰說明了我們的方向是正確的。”左鈺的聲音從房間門口傳來,他和熒也已經收拾妥當,走了出來,“對方越是想隱藏什麽,就越說明那東西的重要性。幕後黑手既然能做到這一點,也側麵證明了,瓦謝應該的確是他們最忌憚的關鍵證人。”
“那、那可怎麽辦,我們已經晚了一步嗎?”派蒙焦急地問道。
“不,還有希望,”娜維婭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鬥誌,“有一處地方,他們就算想要動手腳,也幾乎不可能威脅得到…”
“那就是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個人所保存的、最詳盡的案件檔案。那些檔案由他親自整理保管,有著近些年所有案件最原始、最完整的資料。”
“如果你在泉水中看到的那個…嗯…純水精靈,是近期失蹤的少女之一的話,那想必在他的檔案裏,肯定可以找到相關的原始情報。”
“不愧是最高審判官,原來那維萊特先生工作這麽認真,還會自己整理保留案件的檔案。”派蒙忍不住發出了敬佩的感歎。
“那我們就快點出發去找他吧?”她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然而,娜維婭卻沉默了,她看著桌上的資料,遲遲沒有動身。
“嗯?不走嗎,娜維婭?”派蒙疑惑地看著她,“你怎麽了,是太困了嗎?”
“唉…沒事,”娜維婭勉強笑了笑,站起身,“我們走吧,去見那位…高高在上的最高審判官吧。”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麵對官方權威時的複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