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準備“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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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玫會的據點隱藏在白淞鎮那錯綜複雜的地下水道裏,遠離了楓丹廷的喧囂與陽光。這裏沒有晨昏之分,隻有魔法燈不知疲倦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石壁上滲出的水珠,以及空氣中那股揮之不去的、混合著潮濕與鐵鏽的氣息。娜維婭特意為左鈺三人留出的房間,經過一番精心布置,倒也顯得幹淨而溫馨,厚實的地毯隔絕了石板的陰冷,柔軟的沙發和床鋪讓人能暫時忘卻外界的紛擾。
“果然這個房間還給我們空著呢,娜維婭老板真是個不錯的家夥。”派蒙心滿意足地飄在半空中,小小的手裏捧著一本剛從書店搶購回來的精裝偵探小說,看得津津有味。她的小腿在空中晃悠著,完全沉浸在文字構築的世界裏。
“「少女連環失蹤案」告破以後,應該暫時沒有什麽家夥會打我們的主意了吧?這裏沒有西爾弗站崗也可以安心休息啦。”她翻過一頁,小聲地自言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不如就在這裏休整一陣,就連楓丹那些機械機關之類的也要時不時充能的嘛。”
熒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細心地擦拭著手中的長劍。劍刃反射著魔法燈的光,映出她那張平靜而又專注的臉。聽到派蒙的話,她擦拭的動作頓了頓,抬起眼簾,語氣中帶著一絲揶揄:“要休假的話…怎麽不選風景更好的地方?”
“這裏不是也很不錯嘛…你看,難得有現成的據點…”派蒙的聲音小了下去,眼神有些飄忽。
熒放下了長劍和軟布,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神裏明晃晃地寫著“說實話”三個字。
“啊…好吧好吧…”派蒙立刻就招了,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小聲地坦白,“…就、就是那個我之前看的偵探小說的作者要出新書了嘛,我想要第一時間買到,然後找個地方看完…”
“那就這樣吧。”熒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這次別劇透我就行。”
“誒嘿,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走,我們快回屋裏休息吧,明早還要去排隊買書呢!哦不對,我們已經買回來了!”派蒙興奮地在空中轉了個圈,又一頭紮進了書本的世界裏。
左鈺則悠閑地靠在沙發上,手中並沒有書,隻是靜靜地閉著眼。一縷比星光還要璀璨的奧術能量在他指尖無聲地盤旋,時而化作微縮的星雲,時而凝聚成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最終又悄無聲息地融入空氣之中。聽到兩人的對話,他緩緩睜開眼,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帶著溫和的笑意:“休息是必要的,尤其是經曆了那樣一場精神上的風暴之後。弦繃得太緊,總有斷裂的風險。”
在這難得的安寧中,幾日時光悄然而逝。派蒙終於看完了她那本厚厚的偵探小說,心滿意足地長出了一口氣。
“想不到這一本是這種風格的呀,雖然是偵探小說,但又像是社會紀實小說…不過也還挺不錯的。”她回味著書中的情節,感覺與她們前不久親身經曆的案件竟有幾分相似之處。
“居然才看完。”熒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派蒙你讀書真慢。”
“我…我隻是睡得稍微比你多一些而已!”派蒙立刻反駁道,小臉漲得通紅。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鬥嘴。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請問…這裏就是熒和派蒙還有左鈺先生的住處嗎?”
派蒙立刻警惕起來,飛到門邊,隔著門縫向外張望:“欸?你是誰呀,好像沒見過你。不會是來找我們麻煩的吧?”
門被輕輕推開,一位身著沫芒宮製服的美露莘探進了小腦袋,她那雙純真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屋內的三人,在看到熒和派蒙時,明顯鬆了口氣。
“呼…看樣子應該沒錯了,金發的旅者和話很多的小精靈,找刺玫會問情報算是找對地方了。”
“話、話很多?”派蒙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戰,她叉著腰,氣鼓鼓地說道,“我明明一直都很克製了呀!”
那位名叫伊莎朵的美露莘似乎並未察覺到派蒙的不滿,她隻是盡職盡責地傳達著自己的來意:“很榮幸見到二位,我是從沫芒宮過來的。那維萊特大人想要會見你們,似乎是有要事相商。”
“伊莎朵小姐,對嗎?”左鈺溫和的聲音忽然響起,他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緩步走了過來。他的臉上依舊帶著微笑,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注視著伊莎朵時,卻讓後者感到一股莫名的、溫和卻不容置喙的壓力。“我想,在正式的交流中,用‘話很多’來形容一位女士,好吧,小姑娘,並非是沫芒宮應有的禮儀。派蒙是我們的同伴,是與我們並肩作戰的、擁有獨立思想與豐富情感的夥伴,而非一個簡單的‘小精靈’。她的活潑與健談,正是她聰慧與熱情的體現,也是我們旅途中不可或缺的色彩。我想,那維萊特先生派你前來,是希望你能展現出沫芒宮的嚴謹與尊重,而不是無心之下的冒犯,對嗎?”
左鈺的聲音不疾不徐,沒有絲毫責備的意味,卻讓伊莎朵瞬間漲紅了臉。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多麽失禮,連忙對著派蒙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裏充滿了歉意:“對、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請您原諒我的失言!”
“呃,好、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誠懇地道歉了,那我就原諒你好了。”派蒙看著她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心也軟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小手。
熒有些無奈地看了左鈺一眼,心中卻感到一陣暖意。他總是這樣,用最溫和的方式,守護著她們的尊嚴。
“那維萊特嗎,”派蒙重新將注意力拉回正題,“上次見麵我們還聊了挺多的,現在又要找我們,難道是這段時間出了什麽事嗎?”
“具體我也不清楚,”伊莎朵搖了搖頭,她的態度變得愈發恭敬,“還是請三位移步沫芒宮,當麵去問那維萊特大人吧。”
“好吧,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派蒙小聲地嘀咕道。
“信息已經通知到,那我就先行一步回去了。”伊莎朵再次行了一禮,便匆匆轉身離開。
“嗯,前麵在屋裏待了好幾天,等我們做好準備,收拾一下,隨後就過去。”派蒙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當三人抵達沫芒宮,來到那維萊特的辦公室時,這位楓丹的最高審判官正如派蒙所猜測的那樣,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窗外那永不停歇的噴泉,仿佛陷入了沉思。他那高大而又孤寂的背影,透著一股與這繁華宮殿格格不入的疏離感。
“那維萊特!我們來了,你找我們有什麽事呀?”派蒙的聲音打破了辦公室內的寧靜。
那維萊特緩緩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紫羅蘭色眼眸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曾散去的、複雜的思緒。
“唔?你剛剛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是發呆?還是在想事情?”派蒙好奇地飛到他麵前。
“嗯,是我派人請你們過來。但對於接下來將要談論的事,我依然有些猶豫…”那維萊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卻多了一絲罕見的躊躇。
“反正我們已經來了,你就說嘛,估計是想讓我們跑腿吧?”派蒙倒是毫不客氣。
“我確實有事想請你們出麵,不過…還是等我把詳情告訴你們之後,由你們自行判斷是否要接下這份工作吧。”那維萊特示意他們坐下,自己也回到了那張象征著絕對權柄的辦公桌後,“事情是這樣的…”
時間稍早之前,同樣是在這間辦公室。那維萊特正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堆積如山的公務,辦公室的門卻被猛地推開,芙寧娜那標誌性的、充滿了戲劇張力的身影,如同一陣旋風般闖了進來。
“那維萊特!那維萊特!”她揮舞著手臂,臉上帶著誇張的、混雜著興奮與緊張的表情。
“芙寧娜女士,我想我應該提醒過你,進入他人的辦公室前,需要先敲門。”那維萊特放下手中的羽毛筆,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她。
“哎呀,那些繁文縟節就先不要在意了!”芙寧娜繞著他的辦公桌走來走去,那華麗的裙擺揚起一陣微風,“我有一件關乎楓丹國際形象的、十萬火急的大事要和你商議!”
“請講。”
“咳咳,”芙寧娜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具神明的威嚴,“是這樣的,至冬國那位代號為「仆人」的執行官,阿蕾奇諾,她…她向我們發來了正式的外交會麵請求!”
“……情況我清楚了,總之就是至冬那位代號為「仆人」的執行官,想要與你進行外交會麵,沒錯吧?”那維萊特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芙寧娜用力地點著頭。
“我聽說她原本也是楓丹人,但在這個時間點忽然來到楓丹,又如此唐突地要求會麵…”那維萊特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理性的光芒,“我真誠建議你直接回絕她。”
“……”芙寧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幹脆利落的回答。
“她的目的想來你也應該清楚,估計和之前「公子」的那件事有關吧…”那維萊特繼續冷靜地分析道,“我們在本土審判了至冬的執行官,至今又未給出詳實的案情報告,這的確是一個至冬對我們進行外交施壓的好機會。”盡管從左鈺那裏知道公子被判有罪的原因,但公子小時候驚醒吞星之鯨這種事兒,是在不太適合說出來。
“我認為在我們可以給出合理解釋,並討論決定好應對預案之前,還是先采取回避態度為好。”
“不…不是的,”芙寧娜急忙擺著手,她的眼神開始遊移,“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接受這次會麵。”
“…嗯?”那維萊特看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釋。
“你看…那個,本來就是我們理虧,一直拖著不見麵的話,問題很容易越來越嚴重的吧?”芙寧娜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個自認為還算合理的理由,“就、就像兩個朋友吵架了,如果誰也不見誰,不當麵聊一聊,很有可能友情就這麽結束了呢?”
“盡管楓丹與至冬的外交關係一直稱得上還不錯,但也僅限於明麵上的友好,並沒有到你所說的能做朋友的地步。”那維萊特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比喻中的邏輯漏洞。
“欸,我就隻是打比方啦,打比方…”芙寧娜的聲音小了下去。
“更何況在情報準備不充分的條件下,就算當麵聊,也有可能不是「重歸於好」,而是「直接決裂」吧?”那維萊特的聲音依舊冰冷而又客觀。
“唔…反正我覺得暫時不用考慮那麽多啦,”芙寧娜眼看講道理講不過,便又拿出了她那套慣用的說辭,她猛地挺起胸膛,擺出一副神明的架勢,“咳咳…神明的選擇即便當下看不出端倪,其優越之處也必會在不久的將來顯現。”
“況且,”她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會麵的時候還有你在嘛,出了什麽情況的話,你一定可以做到隨機應變的。”
“我不得不說,在法庭以外的場合,與人溝通和交流並非我擅長的領域,你對我有些高估了。”那維萊特平靜地陳述著事實。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什麽時候答應要和你一起參加會麵了?”
“欸欸!?”芙寧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瞬間跳了起來,“你居然不來的麽?不…不不不,這可不行,我不能一個人去,你一定要陪我一起,我、我肯定要帶上你的…”她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慌。
那維萊特看著她那副色厲內荏的模樣,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芙寧娜女士,莫非這件事中還有什麽我不能知道的緣由?”
“沒有沒有…”芙寧娜被他看得心虛不已,連忙後退了兩步,又開始用誇張的言語來掩飾內心的恐懼,“你看,我可是楓丹的水神大人,魔神名芙卡洛斯,受眾人喜愛與敬仰的正義之神…”
“所以這件事隻是我希望能夠如此發展罷了,別想太多,我去找人安排一下會麵事宜…”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幾乎是逃也似地衝出了辦公室。
那維萊特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紫羅蘭色眼眸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曾散去的、複雜的思緒。他看著眼前的三人,那高大而又孤寂的背影,在這一刻仿佛承載了整個楓丹的重量。
“是我派人請你們過來。但對於接下來將要談論的事,我依然有些猶豫…”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卻多了一絲罕見的躊躇。
“反正我們已經來了,你就說嘛,估計是想讓我們跑腿吧?”派蒙倒是毫不客氣,她繞著那張巨大的、由整塊石材雕琢而成的辦公桌飛了一圈,好奇地打量著上麵堆積如山的卷宗。
那維萊特並沒有因為派蒙的直白而有所不悅,他隻是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在一旁的會客區坐下。那裏的沙發看起來柔軟舒適,與辦公室整體莊嚴肅穆的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確實有事想請你們出麵,不過…還是等我把詳情告訴你們之後,由你們自行判斷是否要接下這份工作吧。”他走到落地窗前,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那永不停歇的噴泉,仿佛在整理著那些紛亂的思緒。
“事情是這樣的…”他的聲音變得悠遠,將眾人的思緒帶回了不久前的那場會麵。
“在芙寧娜的堅持之下,與「仆人」會麵的時刻還是到來了…”
那維萊特的敘述如同最客觀的卷宗,不帶絲毫個人情感,但熒和派蒙卻能從他那平靜的語調中,感受到那場會麵之下暗藏的洶湧波濤。
會麵的地點就設在沫芒宮的一間偏廳,沒有審判庭的威嚴肅穆,反而布置得像一場優雅的午後茶會。精致的骨瓷茶具,散發著甜香的糕點,以及透過彩繪玻璃窗灑下的、柔和的陽光,一切都顯得那麽寧靜而美好。
然而,當那位身著黑白禮服、有著一頭銀白色長發的女士走進房間時,空氣中那份悠閑的氛圍便瞬間凝固了。她就是愚人眾執行官第四席,「仆人」阿蕾奇諾。她的臉上帶著禮貌而疏離的微笑,那雙異色的眼眸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無波,卻能輕易地將人的靈魂凍結。
“雖說也的確稱得上是外交會麵,但我更願意將我們今天的見麵視為一次普通的「茶會」。”她的聲音柔和而又清晰,如同上等的絲綢,光滑的表麵下卻隱藏著冰冷的質感。她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在桌上,推向了主位上的芙寧娜,“您也應該是這麽想的吧,芙寧娜小姐。”
芙寧娜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她看著阿蕾奇諾,那雙總是充滿了戲劇張力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種近乎恐懼的情緒。她強迫自己擠出一個誇張的笑容,試圖用慣常的表演來掩蓋內心的慌亂。
“啊…嗯、嗯…沒錯,正如你所說,一次茶會。”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高亢,更具神明的威嚴,“同時也要感謝你特地帶來的糕點,看上去很美味。”
阿蕾奇諾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她沒有再看芙寧娜,而是將目光轉向了坐在芙寧娜身旁,自始至終都沉默不語的那維萊特。
“芙寧娜大人?”
芙寧娜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猛地回過神來,連忙擺著手,試圖將話題引開:“為了茶會氣氛可以更加活躍,我還邀請來了這位…”
“那維萊特先生,幸會。”阿蕾奇諾卻根本沒有給她介紹的機會,她直接向那維萊特微微頷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平等的審視,“我出生在楓丹,自然不用芙寧娜小姐為我介紹您這位令人尊敬的最高審判官。”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那維萊特的聲音平穩,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龐大而又內斂的力量,那是一種在無數次生死博弈中淬煉出的、屬於掠食者的氣息。
“首先我要向二位道謝,”阿蕾奇諾優雅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那姿態仿佛她才是這場茶會的主人,“我公務繁忙時常不在楓丹,聽說壁爐之家的孩子們受到了你們不少照顧。”
芙寧娜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她不敢接話,隻能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唔”。
“哦,我指的並不是我的孩子林尼與琳妮特受到誣告的事,請不要誤會。”阿蕾奇諾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語氣依舊溫和,卻讓芙寧娜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壁爐之家的孩子總是容易受到誤解,可能跟愚人眾在外麵的名聲有關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放下茶杯,目光掃過窗外那繁華的楓丹廷,“我隻是想說楓丹近些年局勢穩定,民眾富足,孩子們都過得很幸福。”
她頓了頓,那雙冰冷的眼眸再次落在了那維萊特的身上,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容置喙的警告。
“這真是非常值得珍惜,誰也不願意打破的現狀…”
“你應該是為了「公子」的事而來的吧?”那維萊特終於開口,他那低沉的聲音如同磐石,瞬間擊碎了阿蕾奇諾用言語編織出的、那層溫情脈脈的偽裝。
阿蕾奇諾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她隻是輕輕地鼓了鼓掌,那清脆的掌聲在寂靜的偏廳中顯得格外清晰。
“嗯…看來忙碌的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先生不喜歡這些外交辭令,希望談話能盡快切入正題。”她讚許地點了點頭,身體微微前傾,那股屬於執行官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如你所說,探明「公子」的情況的確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同樣身為至冬的外交使節,也同樣作為愚人眾的執行官,我與「公子」一直都是同僚的關係…”她的話語不疾不徐,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枚精準落下的棋子,“在楓丹發生任何事,我們都應該作為彼此的「代理人」,出麵來解決問題。”
“而現在,我希望能以代理人的身份要求,將「公子」移交給至冬方麵。我們有責任與楓丹協同處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代理人的規則隻應用於執行判決以前,而今判決已執行完畢,我們視為案件已經得到解決,恕我無法回應你的要求。”那維萊特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直截了當的拒絕麽…好吧,我尊重楓丹法庭的一切規則,正如尊重您這位最高審判官。”阿蕾奇諾靠回椅背,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仿佛被拒絕的並非是她。
“那麽,如果我退一步的話呢?”她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那富有節奏的聲音,仿佛敲在芙寧娜的心上。
“不需要你們移交「公子」,我隻要求進入梅洛彼得堡麵見「公子」,並確認他的情況。”她的目光越過那維萊特,直直地刺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坐立不安的神明。
“總不會連這點要求也滿足不了吧,芙寧娜小姐?”
“欸,那、那個…”芙寧娜的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求助似的看向那維萊特,那眼神中充滿了哀求。
“梅洛彼得堡一直以來都是自治狀態,連我們也無權幹涉,外交問題也無法成為借口。”那維萊特的聲音再次響起,為芙寧娜解了圍。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確認那位執行官的情況的話,我可以給出一個提案…”
那維萊特的敘述到此結束,辦公室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仆人」這麽快就現身了?”派蒙心有餘悸地說道,她光是聽著那維萊特的描述,就感覺到了那位執行官的可怕,“不過,確實之前就聽林尼提起過「父親要回來了」…那時候我們甚至都還不知道林尼是壁爐之家的人,所以遺漏了這個信息。”
“你們要當心,那維萊特。”熒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她看著那維萊特,認真地叮囑道,“「仆人」想必也是個難對付的家夥。”
“嗯,謝謝你的忠告,這方麵我也很清楚。”那維萊特微微頷首,他很欣賞熒這份敏銳的直覺。
左鈺端起伊莎朵不知何時為他們準備好的、散發著清香的紅茶,輕輕吹了吹氤氳的熱氣,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微笑。
“與其說難對付,不如說她是一位極度理智與冷酷的博弈者。”他溫和的聲音打破了凝重的氣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從她的言行舉止來看,這位「仆人」女士,行事風格與那位熱衷於戰鬥的「公子」截然不同。她更像是一位精於布局的棋手,每一步都蘊含著深意。她帶來的糕點,是對芙寧娜女士喜好的精準把握,是一種示好,也是一種試探。她提及壁爐之家的孩子,是在提醒你們,她在楓丹擁有著龐大的情報網絡與根基。而她最終看似退讓的要求,實則是一種以退為進的施壓。她在用最優雅的方式,告訴你們,她有足夠的耐心與手段,來達成她的目的。”
左鈺的分析讓熒和派蒙目瞪口呆,也讓那維萊特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這個男人,總能輕易地看穿表象之下,那複雜的人性與權謀。
“我還注意到在關於「仆人」的問題上,芙寧娜的表現總是有些微妙和不自然…”那維萊特繼續說道,他顯然對芙寧娜那反常的恐懼感到困惑。
“難道說,芙寧娜被「仆人」威脅了?”派蒙立刻猜測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芙寧娜又有什麽理由不向我說明情況…「仆人」又有什麽手段能夠抓住一位神明的把柄呢?”那維萊特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唔,所以說應該不是吧,芙寧娜盡管稍微有些古怪,但好歹也是個神明…”派蒙也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些站不住腳。
“一位神明,會因為凡人的幾句言語而恐懼到失態,這本身就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左鈺放下了茶杯,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世間一切的秘密,“或許,她所恐懼的,並非是「仆人」這個人,而是「仆人」的到來,可能會揭開某個她拚盡全力想要守護的秘密。一個沉重到,連她自己都無法承受的秘密。”
他的話語讓那維萊特陷入了沉思,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
“其實這件事情還有一個棘手的地方,”那維萊特將話題拉了回來,他看著熒和左鈺,拋出了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根據梅洛彼得堡傳回的消息,「公子」在一段時間前離奇失蹤了。”
“失蹤?”熒的瞳孔猛地收縮。
“難道是逃跑了?”她下意識地問道。
“目前還不清楚失蹤原因。不排除他已經逃離的可能,但梅洛彼得堡之外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目擊情報。”那維萊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凝重,“梅洛彼得堡有專人看守,內部體係完整,地勢也足夠特殊,不應當發生這種情況。恐怕「公子」的失蹤另有隱情。”
左鈺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他當然知道,那個倒黴的家夥,此刻恐怕又回到了他那命運開始的地方——那片無垠的、充滿了原始胎海之水的深淵之中,去麵對那頭被他親手驚醒的巨獸了。
“或許,他並非是‘失蹤’,而是被某種更深層的力量‘召喚’走了。”左鈺意有所指地說道,“有些命運的絲線,一旦纏上,便再也無法掙脫,最終隻會被拉回一切開始的原點。”
那維萊特深深地看了左鈺一眼,他能聽出對方話語中的弦外之音,但此刻卻不是深究的時候。
“考慮到你們也是「公子」的熟人,出於司法義務,我才願意將這個信息分享給你們。”
“那你之前說的,有件想讓我們出麵的事情難道是…”派蒙立刻反應了過來。
“嗯,我希望你們前往梅洛彼得堡,調查「公子」失蹤的原因。”那維萊特終於說出了他的請求。
“這也是當時麵對「仆人」,我所給出的提案…作為她無法介入的替代,我會派人去了解「公子」的情況並詳細報告給外交官。”
“「仆人」看起來對我的提案並不滿意,但她依然選擇暫且按照這一提案實行。她的說法是:等報告出來再說。”
“也就是說,至少可以拖延一下時間,對吧?”派蒙總結道。
“可是為什麽需要我們去?”熒提出了最關鍵的疑問,“讓楓丹官方的人去調查不是更方便?”
“首先你們和那位執行官算是故交,現場可能存在一些隻有你們才能發現的細節。”那維萊特耐心地解釋道,“其次,考慮到梅洛彼得堡的特殊性…”
“梅洛彼得堡難道不就是楓丹的監獄嗎?”派蒙不解地問道。
“也不能如此粗暴地定義它。梅洛彼得堡名義上並不隸屬於楓丹司法體係,一直都以「自治」形式存在。”那維萊特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因為最初在楓丹,懲治犯人的方法是「流放」,而非「關押」。如今對罪犯的刑罰,也依舊兼有流放的意思。”
“梅洛彼得堡看似監獄,本質上卻該被認定為被流放者的聚集地。”
“我們隻會派遣看守過去監視,並協助維持治安,至於其他事情我們無權過問。”
“雖說我與那裏的管理者算是有些私交,可無論從何種立場,我與審判庭都無權直接介入調查。”
“怪不得,所以才需要我們這種「第三方」人員私下調查,對吧?”派蒙恍然大悟。
“沒錯,我會安排一個假的罪名給你們,請你們在內部暗中調查,這樣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那維萊特終於將他的計劃全盤托出,“那麽,不知三位能否接受我的請求?”
熒陷入了沉默,她看著那維萊特,又想起了那個亦敵亦友的愚人眾執行官。雖然立場不同,但她不得不承認,達達利亞是個純粹的戰士,他被卷入這樣的漩渦,甚至被判了莫須有的罪名,這讓她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看你很為難的樣子…”
“好歹也算和熟人有關…”她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嗯,的確不管怎麽想都是我們最合適呢,那好吧,這個差事我們就勉為其難地接下了!”派蒙看到熒點頭,也立刻表明了態度。
“由衷地感謝三位。”那維萊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於“鬆了口氣”的表情,“這件事對當下楓丹局勢而言十分重要,同時我也希望三位能對這次行動保密。”
“等你們準備好,就來伊黎耶島上的梅洛彼得堡入口處集合吧,我會安排專人送你們進去。”
“準備…唔…還有什麽要準備的呢?”派蒙歪著小腦袋,有些不解。
“也許你們可以好好吃個飯,好好洗個澡。梅洛彼得堡的生活條件大概無法與外界相比。”那維萊特用他那特有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說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對哦!雖然我們的罪名是假的,但要坐牢這件事卻是真的!”派蒙終於反應了過來,小臉瞬間變得慘白,“那個…還能反悔嗎?”
“原來你剛才連這點都沒想到嗎?”熒無奈地扶住了額頭,“已經答應了,認命吧派蒙。”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左鈺卻忽然開口了。
“最高審判官閣下,關於這次的潛入調查,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他微笑著說道。
“請講。”那維萊特看向他,眼中帶著詢問。
“梅洛彼得堡是一個封閉而又獨立的生態係統,充滿了獨特的規則與秩序。”左鈺不緊不慢地分析道,“熒作為與「公子」有過數次交集的‘熟人’,她的出現,本身就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必然會激起漣漪,引出那些隱藏在水麵之下的線索。而派蒙的敏銳與活力,則是最好的催化劑。她們兩人組合,從內部進行調查,是最高效,也是最合適的選擇。”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但任何封閉的係統,其根源往往都與外界相連。公子離奇失蹤,僅僅在梅洛彼得堡內部尋找答案,無異於緣木求魚。他的消失,必然與更深層的、我們尚不知曉的力量有關。”
“所以,”左鈺站起身,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那維萊特,“我提議,由熒和派蒙進入梅洛彼得堡,從內部追查公子的蹤跡。而我,則留在外麵,從另一個角度,去探尋他失蹤的真正原因。”
“梅洛彼得堡是事件的‘果’,而我要找的,是導致這一切的‘因’。”他的臉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我們兵分兩路,內外結合,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觸及真相的全貌。您覺得如何,最高審判官閣下?”
那維萊特看著左鈺,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他不得不承認,左鈺的提議,遠比他自己最初的計劃要更加周全,也更加高明。將調查分為“內”與“外”兩條線,確實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遺漏關鍵信息。
“你的提議…非常有道理。”良久,那維萊特才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同,“那麽,就按照你的計劃來執行吧。我會為熒小姐和派蒙小姐安排好進入梅洛彼得堡的一切事宜。至於你,左鈺先生,如果你在外部的調查中需要任何幫助,沫芒宮會為你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
“那就多謝了。”
“也許你們可以好好吃個飯,好好洗個澡。”那維萊特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陳述著一個頗為殘酷的事實,“梅洛彼得堡的生活條件,大概無法與外界相比。”
“對哦!”派蒙像是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瞬間從那宏大的、關乎楓丹存亡的使命感中驚醒。她的小臉瞬間變得慘白,繞著熒飛快地轉了兩圈,聲音裏帶著哭腔,“雖然我們的罪名是假的,但要坐牢這件事卻是真的!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她猛地停在半空中,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那維萊特,連聲音都帶上了一絲顫抖:“那個…那維萊特大人,我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熒無奈地扶住了額頭,輕輕歎了口氣,伸手將那個快要原地崩潰的小家夥攬到身邊。“原來你剛才連這點都沒想到嗎?”她有些好笑地戳了戳派蒙的小腦袋,“你答應得那麽幹脆,我還以為你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呢。”
“我…我一聽到有大案子要調查,就、就熱血沸騰了嘛…”派蒙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好了,已經答應了,認命吧派蒙。”熒的語氣雖然無奈,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別這麽沮喪,派蒙。”左鈺溫和的聲音在此刻響起,他緩步走到兩人身邊,臉上帶著從容的微笑。他伸出手,一縷柔和的、帶著安撫力量的奧術微光在他指尖悄然亮起,那光芒仿佛能驅散人心頭所有的陰霾。“你們不妨換個角度思考。這次進入梅洛彼得堡,並非是真正的‘坐牢’,而更像是一次…必要的偽裝。”
他看著派蒙那依舊充滿困惑的臉,耐心地解釋道:“就像一位法師為了進入禁忌的圖書館,需要換上特定的學徒長袍;一位刺客為了接近目標,需要扮演成毫不起眼的侍從。你們這次,也隻是為了揭開真相,而暫時換上了一件名為‘囚犯’的外衣罷了。這隻是一種保護罷了,是讓你們能融入其中、不被察覺的最好麵具。”
“是、是這樣嗎?”派蒙眨了眨眼,感覺在左鈺的描述下,去坐牢這件事好像變得沒有那麽可怕,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屬於冒險的神秘色彩。
“正是如此。”左鈺微笑著點了點頭,“更何況,既然是為了楓丹的正義而做出的犧牲,那麽,這份犧牲理應得到對等的尊重與回報。我想,最高審判官閣下,您也認同這一點吧?”
他的目光轉向那維萊特,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這位古老龍王那理性外殼之下,對“公平”二字的執著。
“請你們放心,”那維萊特迎上左鈺的目光,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讚許。他很欣賞左鈺這種能將複雜事態剖析得如此清晰透徹的智慧。他接著說道:“由於這次行動的確是通過犧牲二位的時間與生活質量來換取情報…不論成果如何,事後我們都會按照律法公務人員的最高標準來給二位發放相應的補貼。”
“唔~這還差不多…”一聽到“最高標準”和“補貼”,派蒙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剛才那點陰霾一掃而空。她立刻滿血複活,叉著腰,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對熒下達了命令,“熒,快走!我要吃頓最好的,楓丹廷最貴的那家!我要把所有招牌菜都點一遍,然後吃到一個月都不想再吃美食的那種程度!你請客!”
熒看著她那副財迷的樣子,哭笑不得,但心中也輕鬆了不少。她知道,隻要有美食和摩拉,就沒有什麽能難倒她這位最好的夥伴。
“要走了嗎?”那維萊特看著她們,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似乎也因為這鮮活的吵鬧而柔和了幾分。他轉身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盒子,遞了過來。“順便把這份蛋糕也帶走吧,當做我個人的謝禮。”
左鈺的目光落在那份精致的蛋糕上,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忍俊不禁的笑意。他當然知道,這份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蛋糕,正是芙寧娜心心念念的甜點,也正是這份蛋糕,將會成為熒與派蒙進入梅洛彼得堡的“罪證”。命運的劇本,總是充滿了這樣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
他沒有點破,隻是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微笑著說道:“哦?這可真是一份…飽含深意的謝禮。最高審判官閣下的心意,我們心領了。熒,派蒙,我想,這份蛋糕或許會成為你們這次旅途一個非常…嗯,非常關鍵的開端。”
“關鍵的開端?”派蒙好奇地湊了過來,她圍著那個蛋糕盒子飛了一圈,鼻子用力地嗅了嗅,“聞起來就好香啊!那維萊特,你還挺會挑的嘛!”
“這並非我挑選的,”那維萊特平靜地陳述著事實,“隻是恰好有人放在這裏。”
“不管了不管了,”派蒙已經迫不及待了,“熒,我們快走吧!美食在等著我們!還有蛋糕!這趟牢…啊不,這次‘潛入調查’,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嘛!”
熒接過那維萊特遞來的蛋糕,對著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又無奈地看了一眼已經飛向門口的派蒙,跟了上去。
左鈺微笑著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這才轉過身,對那維萊特微微頷首。“那麽,最高審判官閣下,我也該去準備我的‘外部調查’了。希望下次見麵時,我們都能帶著足以扭轉乾坤的線索,在這座沫芒宮中,再次相會。”
“期待你的成果,左鈺先生。”那維萊特看著他,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與期待。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外部調查”,其重要性,絕不會亞於那場發生在梅洛彼得堡的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