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監舍區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熒和派蒙發現了一些被遺棄的雜物。一個翻倒的箱子，幾件破舊的工具，還有一本看起來像是研究筆記的冊子。
    “快看，這裏有個看起來像是研究筆記的東西…”派蒙眼尖，立刻飛了過去，用小手將那本冊子從一堆廢鐵零件下抽了出來。她吹了吹上麵的灰塵，翻開了封麵。
    “剛才有個家夥鬼鬼祟祟的，在偷看醫務室的裏麵，是希格雯小姐的粉絲嗎？”派蒙一邊翻看，一邊自言自語地分析著，“這個應該是他丟下的吧，讓我看看…”
    筆記上的字跡工整，但透著一股近乎偏執的狂熱。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關於美露莘種族的觀察心得。
    派蒙湊近了，小聲地念了出來“「…美露莘種族對世界的感知和人類不同，有所偏差…」”
    “「…也就造成了美露莘對許多事物的審美和人類有著巨大的差異，送禮物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這一點。」”
    “想不到這家夥還挺認真的嘛，功課做了不少。”派蒙合上筆記，嘖嘖稱奇。
    “但這種行為不會讓對方開心的吧？”熒看著那本筆記，語氣很平淡。這種單方麵的、近乎窺探的研究，隻會讓被觀察者感到冒犯和不安。
    “謝謝他，情報我就收下了。”熒從派蒙手中接過了那本筆記。雖然動機可疑，但其中記錄的關於美露莘的習性，或許在未來能派上用場。
    “那這份研究筆記…嗯，我們就沒收掉吧。”派蒙點了點頭，覺得熒說得有道理。
    她們回到了分配給自己的床位。冰冷的鐵板和潮濕的空氣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熒躺在床上，閉上眼，腦海中卻在不斷地梳理著今天獲得的所有信息。林尼的出現，禁區的存在，還有那個名叫維多克的情報販子口中的“隱秘規矩”。梅洛彼得堡就像一個巨大的、由無數齒輪精密咬合的謎題，而她們，才剛剛觸碰到它最外層的外殼。
    一夜無話。
    第二天，以及接下來的幾天，熒和派蒙都過著一種規律到近乎麻木的生活。她們風平浪靜地度過了幾天，每天上午準時前往生產區報道，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完成監工格蘭維爾分派的任務，用汗水換取那幾枚微不足道的特許券。下午，她們則會在堡壘內四處閑逛，或是去拳力鬥技場用更高效的方式賺取特許券，或是與那些看起來消息靈通的囚犯們搭話，試圖從他們隻言片語的交談中，拚湊出關於“公子”和“禁區”的線索。
    “可累死了，不過打工了這麽多次，好像也漸漸掌握到訣竅了。”這一天，當她們再次從生產區出來時，派蒙有氣無力地飄在熒的身邊，像一隻被戳破了的氣球。
    “確實感覺越來越輕鬆了。”熒回答道。對她而言，這種程度的體力勞動確實算不上什麽，但日複一日的重複，依舊會讓人感到精神上的疲憊。
    “喲，工友們，看你們也剛幹完活兒，我過來打個招呼。”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熒和派蒙轉過頭，看到一個身材中等、看起來很精幹的男人正笑著向她們走來。
    “哦，你好，看你很眼熟，好像打工的時候我們的位置一直挨得很近吧？”派蒙努力回想了一下，對這張臉有些印象。
    “哈哈，沒錯，我叫洛恩，這幾天我也注意到你們兩個新麵孔一直在我附近，算是有緣吧。”洛恩的笑容很爽朗，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我在這邊幹了差不多快十五年的活兒了，就那個監工，格蘭維爾，都得喊我一聲前輩才行。”
    “嗚哇，這麽多年，前輩好！”派蒙立刻肅然起敬。能在這種地方待上十五年，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前輩。”熒也禮貌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你們要是有什麽想了解的技巧，盡管問我。生產區這一片的工作在我手上，比吃飯都熟練。”洛恩拍了拍胸脯，一副經驗老到的模樣。
    “好的前輩！就靠你照顧了，前輩！”派蒙立刻熱情地回應。
    “技巧我大致掌握了…”熒的聲音很平靜，她看著洛恩，金色的眼眸中帶著一絲探究，“隻是還沒掌握「規矩」。”
    熒的話音落下，洛恩臉上那爽朗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眼神也變得警惕起來，不再是剛才那種自來熟的熱情。
    “…”
    “你剛才問…「規矩」？”他的聲音低沉了不少，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
    “作為新人，你們不簡單嘛。居然聽說過「規矩」…是誰跟你們提起的？”
    “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熒的語氣依舊平靜，不卑不亢。
    “「隱秘規矩」…是叫這個名字吧？”她補充道，直接將從維多克那裏聽來的詞拋了出來，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洛恩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左右看了一眼，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看在是我主動找你們搭話，而且你們也叫過我前輩的份兒上，就向你們透露一點。”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在說什麽天大的秘密，“如果你們一直這樣工作下去的話，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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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這也是一種規矩嘛？萬一我們沒從你這裏了解到，豈不是就…”派蒙被他嚴肅的態度嚇到了，聲音都有些發顫。
    “倒也沒那麽容易「觸發」，「隱秘規矩」的條件一般都比較苛刻，可一旦這麽做了，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洛恩的眼神變得複雜，那裏麵有恐懼，也有一絲過來人的告誡。
    “條件究竟是…？”熒追問道。
    洛恩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說道“連續三天，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之外，都在生產區打工的話…”
    他頓了頓，仿佛接下來的話語有千鈞之重。
    “在第三天的午飯時間，會發生一件不好的事。”
    “噫！不要嚇我，什麽不好的事？”派蒙嚇得躲到了熒的身後，隻探出一個小腦袋。
    “嗬，如果我知道的話，可能就沒機會像現在這樣和你們對話了。”洛恩自嘲地笑了笑。
    “也就是說…連你也沒試過？”派蒙有些驚訝。
    “關於這個規矩，其實有一個傳說…”洛恩的眼神變得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一件非常遙遠的事情，“傳聞中有一個遠勝於我的工作狂，他不論是工作效率還是好勝心，都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
    “一次，他試圖挑戰自己的極限，進行了一番長時間的工作以後，終於在第三天中午…”
    洛恩的聲音在這裏停住了，他咽了口唾沫，才繼續說道“像人間蒸發一般的消失不見了。後來有人去問過他過去的幾個好友，那幾個好友卻說…「我從沒見過這個人」。”
    “怎麽…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派蒙感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了上來。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僅消失了，甚至連存在過的痕跡，都從別人的記憶裏被抹去了。
    “這個人長什麽樣子？”熒的目光一凝，她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你見過他麽？”
    “不巧，這個人的工作和我不在同一個片區，我也沒有目睹過他的真容。”洛恩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遺憾。
    “旅行者，難道你懷疑這個人就是…”派蒙立刻反應了過來，小聲地在熒耳邊嘀咕。那個好勝心極強，又熱衷於挑戰極限的工作狂，聽起來，確實和某個橙色頭發的執行官有幾分相似。
    “非常感謝你的情報。”熒沒有回答派蒙，而是鄭重地對洛恩道謝。
    然後，她看著洛恩，用一種平靜到令人心悸的語氣說道“我們會「試試」…”
    “啊！？”派蒙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嗯？”洛恩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柔弱的金發少女，感覺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個主動走向懸崖的瘋子。
    “你們…唉，好奇心可不該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啊，我勸你們好自為之。這樣我都感覺後悔告訴你們這件事了…”洛恩的臉上寫滿了懊悔和不解，他搖著頭，快步離開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她們的瘋狂所傳染。
    “是呀，我們…我們真的要嚐試嗎？”派蒙看著洛恩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熒那張平靜的臉，心裏七上八下的。
    “聽起來像是「線索」。”熒的回答很簡單。
    “不嚐試就沒有突破。”
    “好吧，如果你執意要這麽做的話…”派蒙歎了口氣，雖然心裏害怕得要命，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熒的判斷。
    為了調查“隱秘規矩”的情報，熒決定立刻向格蘭維爾申請連續工作三天。
    她們再次找到了那位滿臉橫肉的監工。
    “來了嗎，準備好就抓緊開工吧，時間就是生產力。”格蘭維爾看到她們，依舊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
    “我想申請一下…”熒開口道。
    “能不能讓我連續工作三天。”
    格蘭維爾那雙總是布滿血絲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驚訝。他上下打量著熒，那眼神仿佛在看什麽稀有動物。
    “啊？怎麽突然要這麽拚命，是急需特許券嗎？”
    “算、算是吧，你就當我們想要試試自己的極限好了。”派蒙在一旁連忙幫腔，試圖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格蘭維爾撇了撇嘴，似乎對這種年輕人的衝動嗤之以鼻，但最終還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吧行吧，想找死我也不攔著。活兒幹不好，別指望我給你們發一分錢的特許券！”
    就這樣，為了調查“隱秘規矩”的事，熒和派蒙開始了一場昏天黑地的工作。
    第一天，熒憑借著遠超常人的體能和反應速度，輕鬆地完成了任務。她的動作精準而高效，與周圍那些麻木疲憊的囚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今天做得不錯！繼續保持這種狀態！”派蒙在一旁為她加油打氣，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但至少讓這枯燥的工作多了一絲生氣。
    第二天，連續高強度的工作，終於讓熒也感到了一絲疲憊。那台轟鳴的衝壓機仿佛變成了一頭永不滿足的鋼鐵巨獸，不斷地吞噬著她的精力。
    “呼…我有點吃不消了，原來加工工件有這麽累人嗎…”派蒙隻是在一旁看著，都感覺自己快要虛脫了。她看著熒額頭上滲出的細汗，心中充滿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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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熒幾乎是憑借著意誌力在支撐著。她的動作依舊精準，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周圍的噪音、熱氣、金屬碰撞聲，都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開，變得有些不真切。
    “我不行了，話都不想說了…到吃飯的時間了嗎？”當工作結束的汽笛聲響起時，派蒙感覺自己像是溺水的人終於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鮮空氣。
    “走吧，我們去吃午飯。”熒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沙啞，她放下手中的工具，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午飯時間，她們如往常一般，拖著疲憊的身體前往特許食堂。
    “等等，算起來…今天是不是就是連續打工的第三天了？現在正是午飯時間！”走在路上，派蒙猛地反應了過來，她的聲音都變調了。
    “是啊。”熒的回答很平靜。
    “你才發現？”
    “背後怎麽忽然感覺涼嗖嗖的，要發生什麽事了？”派蒙緊張地環顧四周，但周圍的犯人依舊行色匆匆，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沒什麽兩樣。
    “可看看周圍好像也沒怎麽樣啊？我們也安全抵達特許食堂了。”當她們走進食堂大門時，派蒙的心稍微放下來了一點。
    “難道「隱秘規矩」就隻是傳聞而已？”
    “別太樂觀。”熒提醒道。越是平靜，背後可能隱藏的風暴就越是猛烈。
    “光在這裏推斷也沒有用，我的肚子一直在抗議了，先吃飯先吃飯…”派蒙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疲憊和饑餓讓她暫時忘記了恐懼，“看看今天的幸運值如何呢，會不會是超豪華盒飯…”
    她們排隊領取了今天的福利餐。當派蒙滿懷期待地打開飯盒時，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呀？”
    熒也打開了自己的飯盒，瞳孔猛地一縮。
    “嗯！？”
    “這、這是什麽！？”派蒙的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而變得尖銳起來，“我的飯怎麽了？旅行者你的也是一樣…”
    飯盒裏，沒有香噴噴的米飯，也沒有看起來還算可口的蔬菜。隻有幾塊顏色詭異的、仿佛還在微微蠕動的“肉”。那肉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紫色，表麵布滿了黏滑的、半透明的薄膜，散發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腥味與化學藥劑的古怪氣味。
    “這些東西…是肉？但看起來又感覺詭異得很…這是正常廚師能燒出來的菜嗎？”派蒙感覺自己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剛才的饑餓感瞬間被強烈的惡心所取代。
    “從沒見過這種福利餐。”熒用叉子輕輕地戳了一下那塊“肉”，那東西的觸感異常堅韌，又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彈性。
    “這「肉」應該有問題。”
    “旅行者，你覺得這是怎麽回事？這就是那個洛恩所說的「不好的事」嗎？”派蒙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哭腔。
    熒沒有立刻回答，她死死地盯著飯盒裏的東西，腦海中，兩條線索被強行連接在了一起。
    “之前失蹤了一個人…”
    “現在飯盒裏有「詭異的肉」…”
    “別、別說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要把它說出來！”派蒙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臉嚇得慘白。那個可怕的猜想，讓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凍結了。
    “欸，那不是韋爾賽先生嗎，飯應該是他做的吧，對呀對呀，這時候問問廚師不就完了。”派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著不遠處一個正準備離開的、身材健壯的中年男人。
    “韋爾賽先生！打擾一下！”派蒙鼓起勇氣，飛了過去。
    “幹嘛？我正要去報今天福利餐的賬，有話就快說吧。”韋爾賽轉過身，一臉不耐煩。
    “你看…我們飯盒裏的肉，是不是有點問題啊…？”派蒙指著那盤令人作嘔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問道。
    韋爾賽隻是隨意地瞥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說道“肉？哦，這個啊，我看沒問題，很正常的飯菜。你們抓緊吃吧。”
    “這…這怎麽會沒問題，喂，你別走啊，再仔細看看…”
    然而，韋爾賽根本沒有理會她的呼喊，徑直轉身離開了，那背影甚至帶著幾分刻意的躲避。
    “怎麽辦，韋爾賽先生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難道在掩飾什麽？”派蒙飛回熒的身邊，六神無主。
    “看來隻有自己調查了。”熒將飯盒蓋上，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這裏果然有很多秘密。”
    “嗯，也沒什麽別的辦法…我剛剛還餓得很，現在已經完全沒有胃口了…”派蒙看著那緊閉的飯盒，感覺自己未來一個月可能都不想再吃肉了。
    “下午準備做什麽呢？”
    “調查發現的線索。”熒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她將那份盛放著秘密的飯盒拿在手中，那冰冷的觸感，仿佛在提醒著她，這片鋼鐵堡壘的深處，究竟隱藏著何等恐怖的真相。
    在生產區的另一頭，一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吸引了她們的注意。那是一個小小的、穿著護士服的身影，正踮著腳，好奇地看著一台巨大的衝壓機有節奏地起落，仿佛在欣賞什麽壯麗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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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格雯？”派蒙有些驚訝地叫出了聲，“你不應該在醫務室嗎，怎麽有空到生產區來了？”
    聽到聲音，那個小小的護士長轉過身，粉色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頭頂那對長長的耳朵也跟著抖了抖。當她看到是熒和派蒙時，臉上立刻綻放出純真無邪的笑容。
    “你們好呀，旅行者，派蒙。”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像山澗裏的清泉，與周圍震耳欲聾的鋼鐵轟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個時間大家都在忙，醫務室也沒有人需要照顧，我就會來這裏欣賞大家工作的樣子。”希格雯背著手，歪著小腦袋，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欣賞」？”派蒙繞著她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不解，“這裏到處都是機油味和汗臭味，吵得要命，有什麽好看的…”
    “還是很值得一看的哦，我經常站在這裏觀察大家呢。”希格雯的語氣很認真，她那雙水晶般清澈的大眼睛掃過那些在崗位上揮灑汗水的囚犯，眼神裏充滿了真摯的興趣，“人類都很有趣很可愛，我喜歡看你們工作時的神情。”
    “呃…聽上去像是在說小動物。”派蒙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熒的腦海中，左鈺溫和的聲音悄然響起“美露莘的生命形態和價值觀與人類截然不同。在她們眼中，人類這種生命短暫、情感豐富、會為了各種目標而拚盡全力的生物，確實就像我們觀察螞蟻搬家一樣，充滿了奇妙的、值得研究的趣味。她沒有惡意，這隻是純粹的種族差異。”
    熒看著希格雯，問出了一個有些直接的問題“護士長難道把自己定位為獸醫？”
    “唔…好像有道理…”希格雯被熒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她將一根手指點在下巴上，認真地思考了片刻，隨即又搖了搖頭，“但也不能這麽以偏概全地下結論。”
    她向前走了兩步，湊近了些，那雙大眼睛裏閃爍著一種專業的光芒“我因為種族問題，視野上跟人類有些區別，非常容易觀察到大家的身體狀況。那些過勞的人，我一眼能分辨出來。比如那邊那位先生，他左肩的肌肉已經開始出現細微的痙攣，如果再不休息，明天一定會拉傷。還有那邊那個，他的呼吸節奏亂了，心率肯定也過高，這是脫水的前兆。”
    “這就是美露莘的視覺嗎？的確很適合成為護士。”派蒙聽得一愣一愣的，感覺自己像是上了一堂生理健康課。
    “嗯，為各位的健康奔走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但可能的話，還是希望你們能開開心心，沒有疲勞和病痛。”希格雯的臉上又恢複了那燦爛的笑容，她看著熒和派蒙，認真地叮囑道，“多多注意身體，好好補充營養，工作累了就及時休息，不要逞強哦。”
    “我們會注意的，謝謝你提醒~！”派蒙被她的真誠所打動，用力地點了點頭。
    告別了這位獨特的護士長，兩人繼續在堡壘內探索。在一個堆滿了廢棄零件的角落，派蒙發現了一本被隨意丟棄的冊子。
    “快看，這裏有個看起來像是研究筆記的東西…”她眼尖，立刻飛了過去，用小手將那本冊子從一堆生鏽的齒輪下抽了出來。
    “剛才有個家夥鬼鬼祟祟的，在偷看醫務室的裏麵，是希格雯小姐的粉絲嗎？”派蒙一邊吹掉上麵的灰塵，一邊自言自語地分析著，“這個應該是他丟下的吧，讓我看看…”
    她翻開封麵，筆記上的字跡工整，但透著一股近乎偏執的狂熱。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關於美露莘種族的觀察心得，甚至還配有精細的素描。
    派蒙湊近了，小聲地念了出來“「…美露莘種族對世界的感知和人類不同，有所偏差…她們的視覺光譜更廣，能看到人類無法察覺的能量流動，但對色彩的辨識度，尤其是紅色和綠色的區分，存在一定障礙。」”
    她又翻了一頁“「…也就造成了美露莘對許多事物的審美和人類有著巨大的差異，送禮物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這一點。人類覺得鮮豔美麗的花朵，在她們眼中可能隻是一團模糊的色塊。而一塊平平無奇的、蘊含著特殊能量的礦石，對她們而言卻可能是最耀眼的珍寶。」”
    “想不到這家夥還挺認真的嘛，功課做了不少。”派蒙合上筆記，嘖嘖稱奇。
    “但這種行為不會讓對方開心的吧？”熒看著那本筆記，語氣很平淡。這種單方麵的、近乎窺探的研究，隻會讓被觀察者感到冒犯和不安。
    “確實，”左鈺的聲音在熒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讚許，“這種行為的本質是占有欲，而非真正的尊重和喜愛。不過，裏麵的情報倒是很有用。美露莘的感官差異，或許能解釋一些我們目前無法理解的現象。收下吧，知識本身沒有對錯。”
    “謝謝他，情報我就收下了。”熒從派蒙手中接過了那本筆記，將其放入了自己的背包。
    “那這份研究筆記…嗯，我們就沒收掉吧。”派蒙點了點頭，覺得熒說得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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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幾天，當她們再次路過醫務室時，卻意外地碰到了那位自稱前輩的工友洛恩。他正一手扶著牆，一手揉著自己的腰，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欸，這不是洛恩前輩嗎，怎麽會在這裏碰到你？”派蒙好奇地飛了過去。
    “呃…”洛恩看到她們，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我剛剛受了點傷，就一點點拉傷哦，工作的時候難免有這種事嘛…”
    “原來像洛恩前輩這種工作經驗豐富的人，也會在工作時受傷啊…”派蒙有些驚訝。
    “嘁，就是怕你們這麽說，害得我沒麵子…”洛恩撇了撇嘴，有些懊惱地抱怨道，“唉，都怪希格雯小姐，怎麽偏偏這個時候不在…”
    “怎麽了，醫務室裏沒有人嗎？”派蒙探頭往裏看了看，裏麵確實空無一人。
    “是啊，傳聞在中午開飯前的半小時，醫務室裏總是沒有人，也不知道希格雯小姐到哪裏去了。”洛恩的語氣裏充滿了無奈。
    “那還真是奇怪，希格雯小姐一直都很敬業的，這個時間她會去哪裏了呢？”派蒙也覺得有些奇怪。
    “唉，無所謂了，這點拉傷我還是自己休養休養吧，不必麻煩她了。”洛恩擺了擺手，一瘸一拐地向監舍區的方向走去。
    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醫務室，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思索。
    “希格雯的固定缺勤時間點，中午開飯前半小時。”左鈺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如同偵探在整理線索，“連續工作三天的懲罰，發生在第三天的午飯時間。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係？”
    熒的心中，一個模糊的猜想漸漸成型。
    當晚，熒和派蒙沒有立刻休息。她們坐在冰冷的床鋪上，將這幾天遇到的所有線索攤開在麵前。
    “連續打工之後，午飯奇怪的肉…到底是怎麽回事呀？”派蒙盤腿坐在空中，小臉上寫滿了困惑，“我們吃了那頓飯，好像也沒發生什麽特別糟糕的事情，就是感覺有點反胃而已。這段時間的調查真的有收獲了嗎？”
    熒沒有說話，她將那本關於美露莘的研究筆記拿了出來，又回想著今天遇到的洛恩，以及希格雯在生產區說過的話。
    “這個問題我已經有眉目了。”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種撥雲見日的清明。
    “欸？真的嗎？”派蒙立刻湊了過來。
    “首先，洛恩告訴我們，連續工作三天，會在第三天的午飯時間發生不好的事。我們親身嚐試了，發生的事就是飯盒裏出現了‘詭異的肉’。”熒開始了自己的分析。
    “對對對，那個肉太可怕了。”派蒙心有餘悸地點頭。
    “然後，我們又從洛恩那裏得知，希格雯護士長每天在午飯前的半小時，都會離開醫務室。這是一個非常固定的習慣。”
    “嗯，這個也知道了。”
    “最後，是這本筆記。”熒翻開那本冊子，指著其中一頁，“這裏寫著，美露莘的感官，尤其是視覺和審美，與人類有巨大的差異。”
    她抬起頭，看著派蒙，一字一頓地說道“所以，我推測，那份‘詭異的肉’，就是希格雯做的。”
    “啊？！”派蒙的嘴巴張成了“o”形，“為什麽啊？她為什麽要給我們做那麽難吃的東西？”
    “因為她覺得那樣‘好’。”熒解釋道，“她每天都會去生產區‘欣賞’大家工作，她能輕易地分辨出誰處於過勞狀態。對於那些連續工作三天、身體已經達到極限的人，她會覺得他們需要‘補充特殊的營養’。”
    “所以，在午飯前那半個小時的失蹤時間裏，她其實是去了特許食堂的後廚，為那些她認為需要‘特殊照顧’的囚犯，準備一份她認為‘營養豐富’的特別餐。”
    “而那份特別餐，就是我們吃到的‘詭異的肉’。它在我們人類看來，顏色詭異，形狀可怕，但從美露莘的審美和營養學角度來看，那或許才是最完美的‘健康食品’。韋爾賽之所以說沒問題，要麽是被希格雯囑咐過，要麽就是他自己也懶得解釋。”
    “至於那個失蹤的傳說，很可能隻是以訛傳訛。”左鈺的聲音適時補充，“那個工作狂可能隻是因為吃了希格雯的‘愛心餐’，鬧肚子在醫務室躺了幾天，又或者幹脆是被嚇得不敢再那麽拚命工作了。久而久之，在囚犯們口中，就演變成了恐怖的失蹤傳說。畢竟，恐懼也是一種有效的‘規矩’，能防止人們過度勞累而倒下。”
    聽完這一連串的分析，派蒙目瞪口呆，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重啟了一遍。
    “原來…原來是這樣！那根本不是什麽懲罰，而是希格雯護士長獨特的‘關愛’方式嗎？這也太…太讓人誤會了！”
    “可惜，”熒合上了筆記，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這個發現，應該和‘公子’無關。”
    “這樣嗎？那看來關於這件事的調查可以告一段落了吧。”派蒙鬆了口氣，隻要不是真的有人被做成了肉醬，一切都好說，“從明天開始再找找其他線索吧，晚安，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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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開了“詭異盒飯”之謎，熒和派蒙將下一個目標，鎖定在了拳力鬥技場。她們用之前賺來的特許券，參與了幾次科林斯推薦的記憶力遊戲，憑借著熒過人的反應和左鈺作弊般的“提示”，很快就賺得盆滿缽滿。
    “果然實力不容小覷啊，我現在非常理解為什麽你被禁止參加正式的拳賽了…”科林斯看著熒麵前那一大堆特許券，臉上寫滿了欽佩與無奈，“隻要是珍惜自己生命的人，都不會願意和你站在同一個拳台上。”
    “過獎過獎。”熒平靜地回答。
    “不試試怎麽知道？”派蒙在一旁得意地叉著腰，感覺這些特許券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
    “說起來，你們好像還沒有試過去競猜拳擊比賽的輸贏？”科林斯話鋒一轉，指向了另一邊的投注台，“到羅西莫夫那邊，支持誰就買誰的獎券，猜對的話會有不少獎勵。”
    “可是我們不怎麽了解這裏的拳手，也不知道該支持誰…”派蒙有些猶豫。
    “很正常嘛，總是要慢慢來，多看幾場比賽，就知道誰才是可以一路幫你贏得獎勵的那個。”科林斯笑著說。
    “確實…旅行者，要不我們就先試試？ 手裏特許券充裕的話，獎券就隨便買買看好了。”派蒙看著手裏那沉甸甸的券袋，有些躍躍欲試。
    “隨便買買看…呃，怎麽說呢，這種做法倒也不是對，隻不過還是希望你們稍微慎重一點，不要太過隨意。”科林斯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太過隨意？怎麽樣才是太過隨意呢？”派蒙不解地問道。
    熒的目光一凝，她捕捉到了科林斯臉上那轉瞬即逝的異樣。
    “這裏麵難道說…”她緩緩開口。
    “有「規矩」存在。”
    科林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沉默了片刻，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明明連獎券都沒在這裏買過，卻知道「規矩」的存在，你們的強項看來不止是戰鬥，原來還有「感知」。”
    “隨便猜的。”熒的回答滴水不漏。
    “「隱秘規矩」…是叫這個名字吧？”她緊接著拋出了從維多克那裏聽來的詞，加重了砝碼。
    科林斯的臉色徹底變了。他看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音“既然你們問到這一步了，又是有潛力成為我的老主顧的人，我還是向你們透露一點好了。”
    “畢竟誰也不想失去像你們這樣的客人…”
    “這麽嚴重嗎？”派蒙緊張地問道。
    “這條「隱秘規矩」就是…如果在一場拳賽的開始前，將兩位拳手的獎券都買了的話…”科林斯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敬畏，“就會在第二天早上發生不好的事…”
    “所以條件是，同時買雙方的獎券？那不是一定會虧錢嗎？誰會這麽買呀…”派蒙不解地說道，“然後你所說的不好的事，指的是什麽？”
    “我怎麽知道，我可不會去嚐試這種事情。”科林斯搖了搖頭，“不過關於這件事，我聽過一個傳說…”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仿佛在回憶一件被塵封的往事“傳聞中有一個蒙麵拳手，他的技藝出眾，武力高強。一時間鬥技場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然而在最後一場決勝比賽中，主辦方要求他摘下麵具，他礙於一些原因拒絕了，並且沒有來參加比賽。”
    “隨後他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有人說他死了，被主辦方的人做掉了。但人們都還記得他是一個無比看重名譽的人…”
    “如果有人同時支持兩方，在他看來便無疑是對一場比賽的侮辱。”
    “所以…所以是他的「怨念」？會懲罰這樣做的人嗎…？”派蒙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你有這個人的信息麽？”熒問道，“你見過他的真容麽？”
    “他一直蒙麵，似乎在刻意遮掩自己的身份，我也並不知道他的來曆。”科林斯回答道。
    “旅行者，難道你懷疑這個人就是…”派蒙立刻聯想到了那個同樣好勝心極強，又總是戴著麵具的執行官。
    “非常感謝你的情報。”熒沒有理會派蒙的猜測，她看著科林斯，平靜地說道。
    然後，她做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我們會「試試」…”
    “喂！真的嗎？”派蒙尖叫了起來。
    “不會吧…”科林斯也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熒，“我是好心好意提醒你們，你們卻偏要這麽做嗎？”
    “是呀，這個聽起來…很嚇人。”派蒙拉著熒的衣角，試圖讓她改變主意。
    “聽起來像是「線索」。”熒的回答依舊簡單而堅定。
    “不嚐試就沒有突破。”
    “唉…真拿你沒辦法，”派蒙見勸不動她，隻能妥協，“你、你可要保護好我。”
    “獎券兩邊都買的話，大概需要3000左右的特許券，”科林斯看著執意要作死的兩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要是攢夠了錢你們就試試好了，出了事別來找我就行。”
    熒將足夠數量的特許券交給了投注台的羅西莫夫，在對方那看瘋子一樣的眼神中，買下了下一場比賽雙方拳手的獎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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