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集:林婉清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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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年夜的星空賀禮
    普羅旺斯的十二月帶著薰衣草幹枯後的淡香,混著壁爐裏鬆木燃燒的暖意,把民宿客廳烘成一隻柔軟的繭。啊玉蹲在壁爐前調整風門,火光在他睫毛上跳著碎金似的舞,鍾華端著熱紅酒從廚房出來時,正看見他耳後沾著片細小的薰衣草幹花——是下午整理花束時蹭上的。
    “小心燙。”她把其中一杯遞過去,杯壁上還留著剛才試溫時的指痕。陶瓷碰撞的輕響裏,啊玉仰頭看她,目光掃過她手腕上新結的紅繩。那是上周去鎮上趕集時,老婦人說能“係住冬天的好運”,鍾華當時笑著說迷信,轉頭卻讓他幫忙打了個死結。
    “壁爐修好了?”她往沙發上蜷了蜷,羊絨毯滑落半截,露出腳踝上同色係的襪子。啊玉點頭時,指尖無意間擦過她手背,兩人都頓了頓,像觸電般縮回手,又在同一秒笑出聲。
    窗外的天色徹底沉了,遠處的葡萄園在暮色裏隻剩起伏的剪影。鍾華忽然指著玻璃上的水霧:“你看那團像不像在藏區見過的犛牛?”啊玉湊近去看,鼻尖在冰涼的玻璃上壓出個小圓點,“我覺得更像顧延霆家那隻凶巴巴的藏獒。”
    話音落地的瞬間,兩人間的空氣靜了靜。壁爐裏的木柴“劈啪”爆響,打破了這絲微妙的凝滯。鍾華垂下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那裏還留著上次喝熱可可時,兩人不小心碰在一起的唇印,洗了好幾次都沒掉。啊玉看著她顫動的睫毛,忽然伸手捂住她眼睛:“別想了。”
    “沒想什麽。”她的聲音從指縫裏鑽出來,帶著點悶笑,“就是突然想起,去年這時還在醫院啃冷麵包。”
    是啊,去年此時。icu的消毒水味,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鍾華昏迷時他念到采訪稿裏“最想感謝的人”那行,她睫毛突然顫動的弧度,像蝴蝶掙紮著要破繭。啊玉低頭喝了口熱紅酒,酒液滑過喉嚨時帶著微澀的暖意,把那些尖銳的記憶泡得柔軟了些。
    牆上的掛鍾敲了十下,老式座鍾的擺錘聲在安靜的屋子裏格外清晰。鍾華忽然“呀”了一聲,撲到玄關去翻今天收到的郵件。上午郵差送來個厚厚的信封,說是從非洲寄來的,郵票上印著長頸鹿和落日。
    “差點忘了這個。”她舉著個牛皮紙信封跑回來,封口處蓋著個模糊的火漆印,上麵是個小小的“婉”字。啊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撞。
    拆開信封時,掉出來的不是信,是張折成三角形的照片。鍾華展開時“咦”了一聲——是林婉清在非洲草原拍的星空,銀河像條碎鑽織成的圍巾,鋪在暗藍色的天鵝絨上。背麵用鋼筆寫著行小字:“跨年禮物,等零點再看視頻。”
    “她怎麽知道我們在等零點?”鍾華把照片貼在冰箱上,和上次林婉清寄來的巴黎街景並排。啊玉沒說話,隻是看著那張星空照,想起三年前在酒會後台,林婉清舉著香檳笑說:“以後我要去看遍世界的星空,給你們當專屬攝影師。”那時鍾華還打趣她“別到時候連三腳架都扛不動”。
    壁爐上的手機突然亮了,屏幕上跳出視頻通話請求,備注是“巴黎的風”。鍾華接起時手有點抖,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燭台,蠟油滴在桌布上,暈開個小小的琥珀色圓點。
    “晚上好,普羅旺斯的戀人們。”林婉清的聲音裹著風聲傳來,鏡頭晃了晃,最後定格在她身後——無邊無際的草原上,篝火正燒得旺,幾個當地孩子圍著火焰跳舞,銀飾叮當聲隔著屏幕都聽得見。她好像黑了些,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左耳的珍珠耳釘在火光裏閃了閃——那是當年鍾華送她的生日禮物。
    “你在非洲?”啊玉忍不住問。林婉清笑著轉了個圈,裙擺掃過鏡頭,露出沾著泥土的靴子:“上周剛到肯尼亞,這裏的星空……你們看!”她突然把手機舉高,鏡頭裏瞬間湧進漫天繁星,比照片上看到的更震撼,像有人打翻了裝鑽石的匣子。
    鍾華捂住嘴,眼眶忽然熱了。她想起在巴黎蒙馬特高地的那個雨天,自己舉著相機拍晚霞,轉身時鏡頭裏先映出啊玉濕漉漉的臉。那時林婉清剛寄來機票,夾層裏的紙條還揣在他口袋裏,字跡被雨水洇得發藍:“去追讓你手機相冊占滿的人。”
    “我聽說你們把民宿收拾好了?”林婉清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鏡頭重新對準她的臉,眼角的笑紋裏盛著星光,“上次視頻裏看還亂糟糟的,現在能住人了?”
    “早就能住了。”鍾華起身把鏡頭轉向壁爐,“你看,啊玉把壁爐修好了,昨天還烤了蘋果派。”鏡頭掃過窗台時,林婉清忽然“哎”了一聲:“那串紅繩還在啊?”
    窗台上掛著兩串紅繩,是在藏區轉經筒旁係的那兩條,啊玉偷偷買了同款,回來後被鍾華發現時,兩人紅著臉笑了半天。
    “看來某人沒騙我。”林婉清挑眉,突然壓低聲音,“求婚戒指準備好了沒?我上次托藏區的朋友帶的銀戒指,沒弄丟吧?”
    啊玉的耳朵“騰”地紅了,手不自覺地摸向口袋——那枚刻著藏文的銀戒指正安安穩穩地躺在絨布盒裏。鍾華在旁邊掐了他胳膊一下,對著鏡頭嗔怪:“婉清你別亂說。”
    “我可沒亂說。”林婉清突然正經起來,鏡頭晃了晃,好像有人遞了杯什麽過來,“你們知道嗎?昨天晚上我看到了獅子座流星雨,對著最大的那顆許願了。”
    壁爐裏的木柴又響了一聲,鍾華的呼吸輕輕落在啊玉手背上。
    “我祝你們——”林婉清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麽,“在普羅旺斯的每個冬天,都有壁爐和熱紅酒;祝鍾華再也不會看到‘總裁夫人’這四個字就手抖;祝啊玉……”她頓了頓,鏡頭裏的星空突然亮了一下,像有流星劃過,“祝啊玉永遠記得,手機相冊裏該裝滿誰的笑臉。”
    鍾華的肩膀輕輕抖起來,啊玉伸手把她攬進懷裏時,聞到她發間混著的薰衣草香和眼淚的鹹味。手機屏幕裏,林婉清舉著個搪瓷杯,對著鏡頭遙遙一敬:“你們的婚禮,我可能趕不回來了。”
    她轉身對著身後的星空張開手臂,篝火的光在她輪廓上鑲了圈金邊:“但我會在這裏,用整片非洲的星空當賀禮。”
    零點的鍾聲從遠處的教堂傳來,一下,又一下,撞碎在民宿的玻璃窗上。林婉清的聲音混著風聲和孩子們的笑聲飄過來:“新年快樂,我的朋友們。”
    視頻掛斷的瞬間,鍾華抬頭,正好對上啊玉的目光。壁爐的火光在兩人眼底流淌,像把那年在雪山轉經筒旁係的紅繩,在這一刻燒成了溫暖的環。
    “她好像瘦了。”鍾華小聲說,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輕點著林婉清最後的笑臉。啊玉嗯了一聲,低頭時,看到她睫毛上掛著的淚珠,正像剛才視頻裏的流星,慢慢滑落到他手背上。
    “明年我們去看她吧。”他說,伸手擦掉她臉頰的淚,“帶著婚禮請柬去。”
    鍾華笑起來,眼角的淚卻流得更凶了。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細小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痕,像誰在上麵畫了道模糊的弧線。啊玉忽然指著玻璃:“你看那道水痕,像不像林婉清寄來的星空照片裏的銀河?”
    鍾華湊過去看,鼻尖又在玻璃上壓出個圓點點。遠處的星空格外亮,仿佛真的有片非洲草原的星光,正跨越山海,輕輕落在這方小小的民宿裏。
    壁爐裏的火還在燒著,把兩人交握的影子投在牆上,像棵長出了兩個枝椏的樹。熱紅酒在杯子裏晃出細碎的光,杯沿上的兩個唇印,在火光裏慢慢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