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集: 記者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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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記:鍾華的新書《紅顏》出版,扉頁寫:“有些人教會你愛,有些人教會你勇敢”
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剛過花期,田埂上的紫浪褪成淺褐色,卻仍有零星花穗倔強地立在風裏。鍾華坐在民宿的橡木桌前,指尖撫過新書《紅顏》的封麵——深紫色的封麵上,燙金的書名旁印著三枚交疊的指紋,分別是她、阿玉,還有林婉清的。
“在想什麽?”阿玉端著兩杯熱可可走過來,把其中一杯推到她手邊。杯沿的弧度是他特意找人定製的,剛好能貼合兩人的唇形,像他們在普羅旺斯初雪那天碰過的那杯熱紅酒。
鍾華抬頭笑了笑,把書往他麵前推了推:“在想第一句話該怎麽讀給你聽。”
明天就是新書發布會了。地點定在巴黎的一家獨立書店,離蒙馬特高地不遠——三年前,阿玉就是在那裏找到舉著相機拍晚霞的她。出版社原本想搞成盛大的媒體見麵會,被鍾華拒絕了。她說:“就找個能看見天空的地方吧,像我們當年說悄悄話那樣。”
阿玉拿起書,指尖在扉頁停頓。那句“有些人教會你愛,有些人教會你勇敢”是鍾華改了五遍才定下的,鋼筆字的邊緣還留著被淚水暈開的淺痕。他記得她寫這句話的那天,窗外下著雨,她趴在桌前哭了很久,手裏攥著林婉清從非洲寄來的明信片——照片上,長頸鹿正從帳篷旁走過,背麵寫著:“勇敢不是不害怕,是怕的時候還敢往前走。”
“我去檢查下行李。”阿玉把書放回桌上,轉身時衣角掃過書架,帶落了一本舊相冊。翻開的那頁是三年前在雪山康複時拍的,鍾華在轉經筒前係紅繩,阿玉偷偷在旁邊係了同款,而遠處的經幡下,站著個模糊的背影,像是林婉清。
鍾華把相冊撿起來,指尖劃過那個背影。其實她知道,林婉清那天根本沒去雪山。是阿玉怕她難過,拜托當地向導幫忙拍的空鏡,後來p進了照片裏。就像此刻書裏的很多章節,都藏著這樣溫柔的謊言。
發布會當天,巴黎的陽光格外好。書店的玻璃牆上爬滿常春藤,鍾華穿著米白色連衣裙,站在落地窗前試麥克風。阿玉在台下幫她整理裙擺,指尖觸到她膝蓋上的舊疤——那是當年泥石流裏被石頭劃的,現在已經淡成了淺粉色。
“緊張嗎?”他低聲問。
鍾華搖搖頭,卻攥緊了手裏的書。她怕聽到“總裁夫人”這四個字,就像當年在icu醒來,看到新聞裏鋪天蓋地的報道時,手抖得連水杯都握不住。是阿玉捂住她的眼睛說:“現在隻有薰衣草香。”
讀者陸續進場了。大多是年輕人,手裏捧著她以前的采訪稿,封麵上還有“鍾華 調查記者”的字樣。有個紮馬尾的女孩舉著本泛黃的雜誌,上麵是鍾華帶傷出席真相發布會的照片——她站在聚光燈下,臉色蒼白,手裏卻緊緊攥著錄音筆,而台下的阿玉舉著她遺落的那支,像舉著全世界的光。
“鍾華老師,”女孩怯生生地走過來,“我是學新聞的,您當年曝光顧氏黑幕的報道,我看了八遍。”
鍾華接過她遞來的書,筆尖頓了頓。其實她一直沒說,那天能鼓起勇氣走進發布會現場,是因為前一晚收到了林婉清的短信。那時林婉清剛到巴黎,短信裏隻有一句話:“怕的時候,就想想你鏡頭裏最亮的光。”
她當時對著手機笑出了淚。她鏡頭裏最亮的光,是阿玉在icu外念采訪稿時的側臉,是顧延霆遺書裏藏著的真相,是林婉清隔著監獄玻璃遞來的巴黎地圖。
主持人示意發布會開始。鍾華深吸一口氣,翻開書的第一頁。讀者們安靜下來,隻有翻書的沙沙聲,像那年雪山腳下的風。
“第一章,從icu的監護儀開始寫起。”她的聲音很穩,“那天阿玉念到‘最想感謝的人’時,我其實醒著。聽見他說‘鍾華的相機裏,藏著比真相更重要的東西’,我突然想睜開眼睛看看他。”
台下有人輕笑。鍾華抬頭,看見阿玉站在後排,手裏舉著她的舊相機——就是當年在蒙馬特高地,她轉身時鏡頭裏先映出他的那台。他正對著她拍照,嘴角的弧度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後來我才知道,”鍾華翻到第二十頁,指尖在“林婉清”三個字上停留,“有些人的離開,不是為了告別,是為了讓你更勇敢地留下。”
她想起林婉清寄來的跨國機票。那時她在巴黎街頭猶豫了三天,不知道該去找在雪山等她的阿玉,還是留在巴黎等林婉清。直到發現機票夾層裏的紙條:“去追讓你手機相冊占滿的人”,她才突然明白,真正的紅顏,從不會讓你在選擇裏為難。
“顧氏的案子結束後,我去了趟監獄。”鍾華的聲音低了些,“林婉清說她不想見我們,怕我們看到她剪短的頭發。但她托律師轉來了樣東西——是當年縱火案現場的錄音筆,裏麵有她和真凶的對話。”
台下響起小聲的議論。有記者舉起手:“鍾華老師,書裏說‘勇敢不是沒有軟肋’,您的軟肋是什麽?”
鍾華看向阿玉。他正對著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無名指上的銀戒在陽光下發亮。那是在雪山求婚時,他掏出的藏區銀戒,盒底刻著林婉清寫的“要幸福”。
“我的軟肋是怕失去。”鍾華誠實地回答,“怕失去真相,怕失去愛的人,怕失去那些教會我勇敢的瞬間。但後來發現,這些軟肋,其實是盔甲。”
就像鍾華母親寄來的祖傳玉佩,現在正躺在她的首飾盒裏,和林婉清寄的薰衣草幹花放在一起。就像民宿的銅門牌背麵,刻著a、z、三個首字母,風吹過時,會發出像風鈴一樣的聲響。
發布會進行到一半,有人推門進來。陽光隨著門的縫隙湧進來,勾勒出個穿米白色風衣的身影。鍾華的心跳漏了一拍,直到那人摘下墨鏡——是前幾天住民宿的那位女士,腕間的疤在光線下若隱若現。
女人朝她笑了笑,坐在了最後一排。阿玉遞給她一杯熱可可,兩人低聲說了句什麽,女人的目光落在鍾華手裏的書上,眼角的痣和林婉清很像。
“最後一章,寫的是普羅旺斯的冬天。”鍾華翻到最後一頁,聲音裏帶著笑意,“去年初雪的時候,阿玉在壁爐前修煙囪,我給他遞熱紅酒,發現杯沿印著我們的唇印。他突然說,‘你看,有些痕跡是擦不掉的’。”
就像林婉清腕間的疤,像鍾華膝蓋上的印,像阿玉手背上燙傷的痕跡——那是當年在泥石流裏,他為了護著昏迷的她,被滾落的石頭燙的。這些痕跡刻在皮膚上,也刻在生命裏,成了比名字更深刻的印記。
簽售環節時,穿米白色風衣的女人走了過來。她把書遞到鍾華麵前,扉頁上已經有了阿玉的簽名。“能幫我寫句話嗎?”她的聲音很輕,“寫給‘教會我勇敢的人’。”
鍾華握著筆,突然注意到女人的手袋裏露出半截明信片——是非洲草原的星空,和林婉清寄給她的那張一模一樣。她低頭寫下:“星星會記得每一個勇敢的人。”
女人接過書時,手腕上的疤剛好蹭過鍾華的手背。鍾華突然想起林婉清在視頻裏說的:“等我回來,我們去普羅旺斯種薰衣草,要種三種顏色,代表我們三個。”
原來有些約定,不一定非要親自實現。就像此刻,風從書店的窗戶吹進來,帶著薰衣草的香氣,像有人在遠處說:“我聽到了,你們的故事。”
發布會結束後,阿玉牽著鍾華的手走在巴黎的街頭。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書裏寫的那樣,交疊在一起。
“剛才那個女人,”鍾華想起什麽,“她風衣口袋裏露出的機票,是去非洲的。”
阿玉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出張紙條:“她臨走前留給你的。”
紙條上的字跡和林婉清很像,卻又帶著點不同的灑脫:“林姐說,你的書裏少了一句話——‘愛是讓你敢回頭,也敢往前走的東西’。”
鍾華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她轉身抱住阿玉,把臉埋在他的風衣裏。遠處的埃菲爾鐵塔亮了燈,金色的光芒落在他們身上,像三年前在雪山求婚時,天邊的雲。
“我們回家吧。”阿玉輕輕拍著她的背,“民宿的薰衣草幹花該收了。”
鍾華點點頭。她知道,家裏的吧台上,林婉清的照片正對著門口,旁邊放著那本《紅顏》。而書架的最高層,藏著兩封永遠不會寄出的信——一封寫給在非洲看星星的林婉清,一封寫給當年在icu裏,終於敢睜開眼睛的自己。
路過街角的花店時,阿玉進去買了束薰衣草。老板娘笑著說:“今天好多人買這個,說是要送給‘教會自己勇敢的人’。”
鍾華接過花,指尖觸到花瓣的紋路。她突然明白,所謂紅顏,從來不是某個人的名字,是藏在時光裏的那些瞬間——是獄中玻璃窗上重合的指尖,是轉經筒上同款的紅繩,是扉頁上那句被淚水暈開的話。
就像此刻,風裏的薰衣草香,和書裏的字跡,都在說:
“我們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