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睡醒的時候，天還是黑的。
    他懶得起身，直接調出來係統麵板看了下時間，換算了一下，現在才淩晨四點。
    他緩緩吐出來一口氣，精神恍惚地透過半透明的係統界麵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看了一會。
    他這幾天都沒睡好，夢裏他仿佛置身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深海裏，身邊全是沒見過的瑩藍色浮遊生物，在他身邊不停地飄來蕩去，有點像熒淵裏會飛的小水母，不過夢裏的看不真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在夢裏像一具木乃伊一樣，雙手安詳的交握在腹上，腿蹬得老直，但是動彈不得。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這樣在這片瑩藍色的海裏浮浮沉沉，一會幾近溺斃，一會又從被浪頭高高舉起，再驟然失重墜落下去。
    夢境的後半段，他就會聽見炸彈倒計時一樣冰冷的滴滴聲。
    “滴——滴——滴——”
    但是今天不太一樣，包裹著自己的海水驟然開始結冰，他上一秒還在溫和的水麵上徜徉，下一秒如墜冰窟，差點給他凍成活體標本。
    然後他就醒了，從藍色海裏濕漉漉地爬起來，勉強才能找回自己手腳的控製權，後背的冷汗已經被凝結成了碎碎的冰碴。
    南榮平躺在床上緩了一會，這才坐起來。
    罪魁禍首小龍蜷在他的枕頭邊上呼呼大睡，失控的冰元素已經爬了半張床。
    從加頓城開始，這小家夥就開始嗜睡，起初南榮以為是吃消食片導致的副作用，也沒太在意。
    等到了伯納城，他發現小龍背上開始緩慢地長出毛茸茸的小骨芽來，小龍睡覺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長了，幾乎每天就醒一兩個小時，魔力也失控了好幾次，經常一不留神就崩南榮一臉冰碴子。
    小龍什麽都吃，不管是寵物糧，還是人吃的飯菜，又或者亂七八糟的元素靈石，隻要它能啃的動，就都可以喂。
    哪怕南榮第一次養寵物，也覺得這麽吃太不對勁了，但是他看過的所有典籍裏都沒有記載過這種生物，隻好自己嚐試著摸索養法。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平時都把小龍揣在寬大的袖袋裏。
    他閉上眼睛，去感受環繞身側的魔法元素團，然後引導著那些狂暴的元素逸散開來，把自己和床從冷凍的狀態下解救出來。
    完成這一套後，他用手指尖戳了戳小龍的腦袋。
    小家夥甩了甩尾巴，咂吧著嘴抱住了它的手指，啃了一口他的指尖，好在力道不重。
    夢裏也想著吃嗎？
    到時候去主城的藏書閣再查查吧，如果查不到，隻能後麵開地圖到北境的時候再去一趟熒淵了。
    南榮這麽想著，把小龍從手指上捋了下來。
    他下了床，趿拉著拖鞋，準備去洗個澡。
    好在伯納城的酒店都很高級，有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熱水，也算不辜負那份價格離譜的訂房費用。
    熱水的水汽氤氳而上，他舒了口氣，把自己沉入溫和的熱水裏。
    果然泡澡什麽的還是最舒服了。
    大主教扶著腦袋跪坐在靜室裏。
    靜室很小，隻能擺下一座神龕和一張跪坐其前的坐墊。
    聖殿裏他的起居住行都會由神侍負責，換句話來說，除了這間跟禁閉室一樣的小房間，他在聖殿的一切行動都是被監視著的。
    借著問詢的名義，他得以和南榮短暫的交流了一陣。
    雖然支走了神侍，但是還會有別的東西在“監視”他。
    麵前的曙光女神手持聖瓶，臉上是悲憫眾人的姿態，卻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他。
    維爾裏希喘著氣，麵前的係統哐哐地跳著紅色的警告。
    【……￥警告！檢測到劇情線發生偏移！】
    【校正中……】
    【自動修複失敗……】
    【劇情人物[維爾裏希]重啟中……】
    【……￥失敗……】
    維爾裏希捂著腦袋痛苦地佝僂下了身子，他束得齊整的紅發被他無意識地抓得淩亂，碎發從他用力到蒼白的指尖漏下來。
    “不……”
    他呢喃著，把額頭貼在冰冷的地磚上，企圖用這點溫度讓自己清醒起來。
    他臉上白金色的麵具當啷一聲掉落在地，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
    順著他俯身的動作，一枚吊著硬幣的吊墜從他領口滑出來。
    那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銀幣，納奇亞的通用貨幣，購買力不如金幣的千分之一，卻是千萬民眾之間流通最常用的貨幣。
    銀幣被體溫烘得溫熱，在夜色裏映出一道淺淺的光痕來。
    它的表麵光滑鋥亮，沒有普通銀幣氧化發黑的那種色澤，似乎是被人精心養護著的。
    頂端打了一個小孔，用細繩子穿著做成了一枚吊墜。
    維爾裏希失焦的眼神慢慢地移動到這枚硬幣身上。
    半晌，他閉了一下眼睛。
    再睜眼時，琥珀色的眼睛恢複了以往的色彩來。
    維爾裏希伸出了手指，珍重地握住了這枚銀幣。
    【叮咚——】
    【玩家[維裏]，歡迎您再次回到納奇亞大陸！】
    他直起身子，束好散落的長發，將麵具扣在自己的臉上，又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大主教了。
    他把項鏈塞回自己的領子裏，直至微涼的銀幣貼著自己的心口，他砰砰亂跳的心髒才慢慢落回了原處。
    靜室裏唯一的光源就是神龕前擺放的一座長明燭。
    維爾裏希用手支著地麵，微微後仰了身體，把目光放在了靜室漆黑的尖頂屋頂上。
    他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有難以壓抑的破壞欲從心底升起。
    他看著黑色的屋頂，緩慢地回想起那抹微卷的發尾。
    他想……
    想看黑發在白色的床單上肆意又淩亂地鋪散開來，自己可以掐住那個人的脖子，看他沉靜的黑眸裏浮現出的痛苦色彩。
    然後那雙眼睛就會迅速地染上氤氳的水汽，他會眼圈發紅但是惡狠狠地威脅自己，用微啞的嗓音罵自己。
    他一向很會罵人。
    想到這裏，維爾裏希沒忍住，低低地笑了兩聲。
    但是沒關係，自己會讓他張著嘴但是說不出話，隻能含糊地吐出些破碎的嗚咽來。
    維爾裏希端莊地跪坐回神像前，心平氣和地想：但不是現在。
    既然那些瘋子想造神，那就讓他們造一個。
    正好他也有一個新神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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