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萊回了一趟王宮，和索耶大吵了一架。
    當天的書房裏發生了什麽無人得知，負責守衛的騎士隻聽到裏麵隱約傳來了花瓶碎裂的響聲，他們差點就當場拔劍衝進去了，然而索耶的聲音先一步到來。
    他說：“不用進來。”
    於是騎士們隻能老老實實的守在門口。
    大概過了十多分鍾，大門哐當一聲打開。
    他們看到雪萊一臉平靜地推開了門，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魯伯特進宮覲見的時候，剛好與雪萊擦肩而過。
    他與門口的騎士們麵麵相覷了一會，進了門，看到房間裏全是散落一地的碎片，紙的、瓷的、玻璃的。
    索耶靠在扶手椅上，往常一絲不苟後梳的金發此刻淩亂的散落著，他用屈起的指節抵住額頭，捏了捏疲憊的眉心，開口道：
    “魯伯特卿，我記得我給你下的命令……是滅口吧。”
    魯伯特始終低著頭：“殿下沒有明示，臣不敢妄自揣度。”
    “……老狐狸。”
    索耶冷笑一聲，盯著紛亂的桌麵看了一會，半晌歎了口氣。
    “隨他吧。”
    雪萊再一次見到南榮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了。
    他接了學院發布的誌願任務，作為學生代表去參加聖殿舉行的扶貧日。
    同行的有兩位聖殿的神侍，十幾名聖學院的學生，還有一些雜誌社的記者。
    按照流程，那兩名神侍在城郊支起了粥攤，掛上署了聖殿和聖學院名字的橫幅，然後開始煮起了米粥。
    這鍋粥的用料非常足，稠得跟糯米飯似的。兩位神侍賣力握著大勺在鍋裏攪動著，邊上的記者就開始用魔法相機哢哢地為他們拍起了特寫鏡頭。
    等記者們拍完，他們再把這鍋粥分進小桶裏，摻水，糯米飯一樣濃稠的米粥變成了一碗碗稀疏的米湯。
    其中一位神侍揉了揉發酸的胳膊，指使著邊上震驚的新生們：“去，叫他們過來吧，可以領粥了。”
    領隊的學長顯然已經見怪不怪了，他順手搡了一把杵著的雪萊：“走吧。”
    這是雪萊第一次來到貧民窟。
    髒，亂，差。
    是他對這個地方的第一印象。
    目之所及全是低矮的、破破爛爛的棚戶，兩塊廢棄的隔板一豎，再用發黃發黑的塑料布往上一蓋，就是一間房了。
    棚與棚之間緊挨著，幾乎沒有空隙，黃土地麵坑坑窪窪的，經年積著曬不幹水。
    生活在這裏和生活在下水道裏又有什麽區別呢。
    一聽到發粥了，那些窩棚底下開始源源不斷地鑽出來人。
    那些人看起來比雪萊在受洗日那天在廣場上見到的還要窮困潦倒，甚至連完整衣服都沒幾件。
    初秋的天氣已經有些涼意了，學院早早給他們分發了秋款的米色薄毛衣，套在製服襯衫外麵優雅又好看。
    而這些貧民身上隻是隨意地披掛著兩三塊破布，赤著腳踩過積著水的坑窪泥地，急匆匆地往粥攤的方向趕。
    他們像成群結隊的鼠群，從他們的身邊匆匆而過。
    有個孩子試圖偷拿一位學生腰側佩戴的一條裝飾銀鏈，好在帶隊的學長經驗豐富，按著劍柄把那小子嚇跑了。
    隨著他們的走近，雪萊也能更直觀地看到這些貧民的苦難生活。
    有幾個麵黃肌瘦行動都困難的孩子向他們討要錢財，盡管出發前領隊已經三令五申過，不要和貧民窟的人交流。但是真正身處其境的時候，還是有人會被震撼，然後忍不住心軟的。
    有幾位於心不忍的新生給了他們一些散碎的零錢。
    領隊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貧民們似乎發現了這隊伍裏有好心人會給予施舍錢財，一下子呼啦啦地圍了上來。
    場麵頓時就變得混亂起來，哪怕拔劍恐嚇，也依然會有不怕死的衝上來，學生們害怕傷害到人，隻能畏手畏腳地舉著劍或魔杖猶豫不決。
    雪萊按著劍柄，一扭頭，發現隊尾綴著個膽大包天的黑市商人，竟然公然向學生們兜售藥劑。
    雪萊隻能看到那人從頭到腳都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長袍裏，腦袋上扣著兜帽，手裏捏著幾瓶淺藍色的藥劑。
    那玩意是精力藥劑，效果大概跟喝紅牛差不多，按著遊戲的說法，應該叫做小藍藥。是一種不管是戰士還是魔法師都會用上的通用藥劑，因此消耗量很大，也很受歡迎。
    精力藥劑從正規渠道買的話價格可不便宜，黑市商人兜售的多半是黑巫師做的，經常偷工減料或者摻假，拋開效果不談，起碼價格十分低廉，不少家境一般的學生都會心動的。
    加上這位商人兜售的精力藥劑成色看起來還不錯，果然有兩位魔法師蠢蠢欲動，正在低聲地和那位商人談著價格。
    這種行為雖然私底下並不少見，但是起碼在明麵上不能這樣做，畢竟聖學院和聖殿向來是打壓民間黑巫師的。
    於是雪萊走過去，“錚”一下拔出了劍。
    那商人眼瞅著情況不對，連忙揣起藥劑一提袍子就準備逃跑，雪萊出手如電，一把按住那人的肩膀。
    正常來說，對方會被這一記擒拿術撂倒，然後被他按在地上求饒。
    但是那商人滑得跟泥鰍似的，借著他的力道一低身子就從他手下溜走了，雪萊短暫地驚了一下，提著劍追了上去。
    好在對方跑得沒他快。
    雪萊追上了對方，跟他過了兩招，發現這商人近戰打起架來的招式跟他幾乎如出一轍。
    他的劍直直刺向那人的麵門，對方避無可避。
    這時一道風刃憑空出現，打偏了致命的劍鋒，閃著寒光的劍尖險之又險地劃過那人的額角，割下了一段細長的黑色發絲。
    帶起的勁風把商人腦袋上扣著的兜帽拂落，露出一張蒼白又熟悉的臉來。
    雪萊瞳孔一縮，他再次蓄起的劍勢也戛然而止，停在半空中要落不落的。
    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對麵的南榮泰然自若地伸手拉上兜帽，笑眯眯地說道：“你也要買嗎？你長得好看，給你打八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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