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結束了測試，從房間裏出來，對雪萊做了個打氣的動作。
    雪萊也笑眯眯地衝他點了點頭。
    他進到房間裏，發現兩位老師看他的眼神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是那種他很熟悉的，帶著殷切又討好的神色。
    他的心跳不自覺地沉了下去。
    果然，他聽見其中一位笑嗬嗬地說道：“哎呀，三皇子殿下要來參加考試怎麽不早說啊！太倉促了，我們都來不及準備！您就不用測啦，我們會安排的！”
    雪萊垂下了眼睛，嘴角抿成了一條平直的線。如果南榮在場的話，就會看出來雪萊此時此刻心情非常糟糕。
    他心想，又來了，這種時時刻刻都被高高捧起的感覺。
    從他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有人不停地給他灌輸著所謂的“皇室觀念”，告訴他，他是高高在上的，他理應受用一切，其餘人都是不起眼的螻蟻。他甚至都無需親自動手，就可以讓一座蟻穴在他的一念之間頃刻潰散。
    但是阿嬤卻說，不一樣的，每個生命都是彌足珍貴的，哪怕是小花小草，也是有靈性的。
    阿嬤是他宮裏的下人，平民出身，也是雪萊的乳母。他的生母在他出生後沒多久就病逝了，因此他對“母愛”的所有認知都來源於阿嬤。
    印象裏，阿嬤是一位非常溫柔強大的女性，她幾乎無條件地愛著一切，包括雪萊，還有宮殿裏的一草一木。
    雪萊有兩個皇兄，一個皇姐，他是亞希伯恩家族裏最小的孩子。照常理來說，皇位有他的兄姐繼承，他完全可以當受盡寵愛的小皇子，在愛與包容下肆意成長成一個紈絝親王。
    但是家族對他們中的每一個孩子都極盡嚴苛。
    他的大哥索耶·亞希伯恩，剛剛成年就已經開始接手攝政權，經常替父親出席各種重大場合。
    明明都默認索耶已經是儲君了，為什麽還要這麽嚴格地對待自己呢？雪萊在無止境的課程裏這樣想著。
    索耶說：“那是因為你也擁有皇位的繼承權，雪萊，你代表的是亞希伯恩家族的臉麵。”
    雪萊回答他，我不想繼承皇位。
    然後他就被罰了三天禁閉，期間阿嬤悄悄來給他送東西吃，他一口沒動，抱著膝蓋問阿嬤，我為什麽一定要參與皇位競爭呢？
    阿嬤笑眯眯地回答他：“雪萊不喜歡，那就不做。人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才會開心呀。”
    然後阿嬤就一隻螞蟻一樣，被輕易地碾死了。
    雪萊去質問索耶，而對方隻是輕飄飄地回答：“死的不過是個貧民而已。雪萊，你是皇子，你的義務不容賤民置喙。”
    雪萊想不通，於是他趁著夜色偷偷翻出了王宮。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繞過那些訓練有素的騎士的，總之他真的逃到了宮外，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一隻掙脫了囚籠的飛鳥。
    然而他不知道，被圈養久了的鳥在野外是無法獨立生存的。
    他出走的第二天，就被混混們堵在了一條暗巷裏。
    其實南榮不進那條巷子，前來搜查的騎士也會趕來救下雪萊的，隻是他們跑出去的時間正好與一隊騎士擦肩而過。
    正好那幾天聖殿在開展受洗日，聖洛亞湧進了成千上萬的民眾。
    飯桶皇家騎士們在城門口排查了整整半個月，得出結論，說三皇子可能早就逃出城了，於是他們加大了搜查的範圍，又查了半個月——最後發現人就在城裏。
    而且看登記的表單上麵寫的時間，雪萊當天出的宮，第二天就入住學院了。
    把魯伯特伯爵都氣笑了。
    出成績的那天，雪萊一大早就把南榮拽起來了。
    南榮困得要死，嘴上很抗拒，但是也很興奮，兩人噔噔跑到了學院門口等著負責的導師來張貼成績單。
    他心想，有種高考查成績一樣的感覺。
    大概等了快一個小時，南榮靠著雪萊又囫圇睡了一覺，才被突然嘈雜起來的人聲吵醒。
    是出成績了。
    戰士和魔法師的錄取名單是分開張貼的，分別貼在告示欄的兩端，方便前來的學生們查看。
    雪萊很輕易就在名單上找到了自己，他在那一頁上的第一名。
    他興奮地跑到另一頭去找南榮：“南榮，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恭喜恭喜。”
    南榮被擠在人群外麵，正在努力地踮起腳看魔法師的名單，雪萊趕緊開始幫他找。
    按照雪萊的想法，南榮就算不在榜首，也該名列前茅才是。
    雖然南榮的文化課和體術課成績都一般，但是魔法天賦測驗應該能加不少分吧。哪怕他不懂魔法，也能看出南榮對魔法元素的掌控程度很不一般了。
    但是沒有。
    錄取的魔法師名單一共寫了三頁紙，雪萊迅速地掃完第一頁，並沒有找到南榮的名字。
    他心想，負責測驗的那兩個老師真沒眼光。
    沒事，南榮的基礎知識確實有點薄弱，他後麵幫南榮補補課就行了。
    第二頁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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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萊的腦海中迅速地冒出一個念頭，他還沒來得及抓住，那個念頭就已經一閃而逝了。
    他知道自己是在刻意地回避那個想法。
    但他還是安慰自己，沒事，大不了墊底，起碼也是考上了嘛。
    雪萊迅速地看完了第三頁名單，依然沒有南榮的名字。
    南榮眯著眼睛在第一張紙上瞅了半天，問他：“雪萊，你找到了嗎？”
    雪萊眨了眨眼睛，對他笑了笑：“喔，可能是看漏了，等會啊，我再找找。”
    南榮盯著雪萊的側臉看了一會，好像明白了什麽，他悠悠歎了口氣，從紛雜的人群裏退走了。
    雪萊不知道，還在密密麻麻的名單裏尋找著南榮的名字，然而不管他怎麽找，都沒有找到。
    他回過頭，發現南榮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他慌張地撥開人群：“南榮？南榮！”
    名字找不到，人也找不到了。
    雪萊靜立了一會，回過頭，看向了第一頁紙。
    排在第二的那個名字他有些印象，是和他們一起上學前班的一個貴族子弟，經常在體術課上挑釁他，在魔法課上不是聊天就是睡覺。
    他想起了一些傳言。
    權貴們都是怎麽塞自己的孩子進聖學院呢？
    畢竟有些廢物就算提前透了題，還是連背答案都背不明白。
    那麽學院就會挑一個沒背景又成績不錯的平民，把兩人的成績互換一下。
    反正平民再怎麽樣，也撼動不了聖學院這座大山。
    可是往年……這種行為就算再猖狂，也不會換到前幾名的頭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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