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停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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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出息,被人欺負了,隻會在這裏哭。”
    寺廟裏梵音嫋嫋,偶爾幾聲鳥鳴貓叫,聽不見什麽聲音。
    忽然有人說話,嚇得跪在佛前的人一激靈。
    “你幹什麽?嚇死人了。阿彌陀佛。”
    薛甄珠驚魂未定,跌在蒲團上,仰麵看著那個對自己頗為嫌棄的女子。
    她一襲紅裙,眼神比往日更犀利堅毅。
    “看不得你這個窩囊的樣子。怎麽表哥不在,你就被人欺負了也不敢還嘴呢?”
    “連個燈籠都保不住,真沒用。”
    林秀玉一點不顧及她漲紅的臉,委屈抿著的嘴唇。
    “別這麽看著我。我可不是那個憐香惜玉的人。”
    一提到那個人,薛甄珠的眼淚不爭氣地飛快越過崎嶇的心情,掛在臉頰邊。
    “你還哭。你還有臉哭。你怎麽不揪薛寶珠的頭發?摁著她的頭不讓她走啊!扯她的頭花啊。”
    林秀玉越說越激動,薛甄珠越哭越大聲。
    “你鬆手!你抱著我幹什麽?”
    “咦惹,你的鼻涕,是不是擦我衣服上了!”
    林秀玉低頭看著抱著自己毫無形象的粉團子,心裏偷偷歎氣。
    就會哭,果然不頂什麽事,還好來了。
    林秀玉來了,雖然怒氣衝衝的,沒有給自己好臉色。但薛甄珠清楚,她這個時候還和當初一樣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含金量。
    不需要什麽雪中送炭,在薛家目前的狀況之下。在將佩索被薛家的事情被“發配”邊疆,沒有遷怒於她,還來看她。
    她這份睿智豁達仁慈就讓薛甄珠感動。
    下次要是揪頭花,薛甄珠願意讓林秀玉贏。
    晚風從山上往穀底滑去,裙擺被拉扯著,讓人身心都涼爽起來。
    薛甄珠和林秀玉一起看著月亮。
    圓圓的有些暖黃,那麽近那麽大。
    “你說月亮在千裏之外還是這個樣子嗎?”林秀玉問。
    千裏之外,薛甄珠知道她牽掛著誰。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隻是看的人不同看的心情不同就覺得不一樣了。”
    “沒看出來,你還挺適合和和尚辯機的。”林秀玉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總覺得表哥應該看不到她們眼中的這個月亮。
    薛甄珠已經不哭了,眼睛還有些腫。
    大姐姐和她們一起留在這裏。隻是她染了風寒,早早睡下了。
    “我大姐姐有時候也這麽說。”
    林秀玉一笑:“你三句話兩句話不離你大姐姐。那你白天那股委屈,你的大鼻涕怎麽不抹在你大姐姐身上?”
    她抱著自己哭得稀裏嘩啦的,薛明玉一來她就說沒事。
    換了衣裳出來,薛甄珠又變成那副天真浪漫的樣子。
    終於等到夜幕落下,兩人在小院中肩並肩坐在一起,黑暗之中話才說得敞亮些。
    “那個燈籠你不打算拿回來了?”
    薛甄珠點點頭,又遲疑著搖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出息。”林秀玉又罵,恨不成器的表情。
    昏黃的燈光遠遠的,月亮也照不亮薛甄珠的臉。
    可林秀玉能感受到她的低迷,又說:“算了。我先收到我府上吧。”
    “你怎麽拿到的?薛寶珠把它賣了?”薛甄珠震驚氣憤,站起身來。
    林秀玉很滿意她還會衝動:“她怎麽敢。再說也舍不得。”
    “那怎麽?”薛甄珠疑惑。
    “表哥的東西,能在你手裏,不能在那個薛寶珠手裏。”林秀玉找人偷回來的。
    “偷?”薛甄珠不敢相信她一個大家小姐,說起這個詞來臉不紅心不跳這麽坦然。
    “她能明搶,我為什麽不能暗偷?”林秀玉斜睨了薛甄珠一眼,“再說了,又不是我出麵,沒人知道的。到時候她沒東西還你,記得鬧。”
    薛甄珠遲疑了一下,大姐姐和母親最近叫她不要和薛寶珠計較。
    於內心而言,是看不慣薛寶珠的。
    但形勢逼人,看著日漸憔悴的母親和逐漸沉默的薛明玉,薛寶珠覺得自己還是乖順一點好。
    見她沉默,林秀玉又歎了一口氣。
    她今天見到薛甄珠歎氣的次數比過去所有的總和還多。
    “你呀,一點銳氣好像都跟著去了邊疆。他說得沒錯,你看上去張揚些任性堅強,就是個糖球,脆得很。”
    薛甄珠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家裏……”
    “算了,你別說了。我知道。”林秀玉說完撓撓頭。
    “這樣,你有什麽實在忍不了的事了,你來找我。我雖然不保證能幫你出氣,但是可以幫你出主意。”
    “你能有什麽主意?”
    “餿主意。讓人不上不下的那種。”
    “……”
    “你看看你,那是什麽表情?瞪那麽大眼睛幹什麽?”
    “……”
    林秀玉換了一種語氣,懇切非常:“你就像那小道士,山上修行,下凡的日子少。哪裏知道人要狡猾過豺狼。”
    “有的時候打蛇七寸,不是要打那些看上去最能傷人的地方。什麽家族啊財富啊名譽啊什麽的……”
    薛甄珠呆了一下,不在乎這些在乎什麽?那麽多小說裏,在乎的不都是這些東西嗎?
    她和林秀玉對視了一眼,那家夥的眼神像在說,你果然是這麽想的,幼稚了吧。
    “我沒有。”
    薛甄珠說的林秀玉都不信。
    “算了,不說這個了。算算日子,他應該到了黃河邊了吧。”
    月亮沒有聲音,而思念振聾發聵。
    一說到這個,薛甄珠和林秀玉都沉默了。
    好久之後,竹林的風都涼得凍人了,兩人才各自睡去。
    山間明月能照著京城,也能照著塞外吧。
    薛甄珠的夢裏京城的浮華若夢,遙遙的更多了一個千裏之外關山千重的牽掛。
    那個撿珍珠的夢又來了,薛甄珠的指尖觸著珍珠的冰涼。
    “我來。”
    那聲音過於熟悉,讓薛甄珠不忍抬頭。
    她不說話,那腳步更近了。
    繡著如意的衣角過於精致,絕不是薛家的人。
    是他嗎?
    他來了這個夢裏?
    那人蹲下身來,手指細長幹淨,右手第三個手指的指腹有薄薄的繭。
    真的是他?
    薛甄珠心中歡喜,一抬頭隻看見一道白光,墜入虛無。
    醒來的時候仍舊是寺裏客房高高的房梁,薛甄珠聽到連翹低聲喚她。
    他怎麽樣了?
    母親吩咐大姐姐出來給祖母祈福,要磕很多頭,便吩咐薛甄珠到附近轉轉散散心。
    薛甄珠和林秀玉帶著丫鬟徒步上了後山。
    小山不高,山腰有一小片觀景平台。
    望出去,能看到河穀出口向外一片逐漸開闊的平原。
    作物熟了,風帶著灼熱拂過,它沉重地低下了頭。
    田埂上有許多人,一看就不是農夫。
    他們的身姿過於挺拔,視線都不落在飽滿的穗上,越過層層起伏的金黃的波浪,巡視著不屬於他們的疆土。
    他們探究他們交談,他們駐足的地方有官員陪同。
    “你看那些人,朝廷簡直把他們慣得不像樣子。”林秀玉,“他們說看哪裏就讓看哪裏。當這裏是什麽地方,簡直放肆!”
    薛甄珠沒有作聲附和。
    林銑在朝堂上為此事據理力爭,背負罵名,就是為了保障一個安全的國際環境,韜光養晦爭取發展的時間和空間。
    可是又誰會理解呢?
    林銑做一個孤臣,沒有援助,和江佩索相比,哪個更難恐怕還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