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是被燙醒的。
    喉間腥甜翻湧，左眉骨的疤燒得厲害，像有人拿紅炭貼在上麵。他試著動了動手指，腕脈處壓著星影的手，涼得透骨。"第二宮。"星影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像片碎冰，"天璿竅通了七分。"
    七分？陳峰閉著眼笑了笑。暗蝕的骨刃刺來那刻，他以為這竅要廢在蝕能裏，倒沒想到...他猛吸一口氣，胸口的星斑跟著發燙，順著脖頸爬到耳後。經脈裏有兩股力量在撞——一股是暗紫色的蝕能，黏糊糊像爛泥；另一股清淩淩的，像山澗裏的雪水，正推著蝕能往指縫鑽。
    "守住順序。"蘇清雪的手按在他後心，帶著寒星劍的涼意，"天樞引天璿，星圖要顯了。"
    陳峰咬著牙點頭。他記得星影說過，北鬥七竅得按天樞、天璿、天璣的順序來，錯一步就是星能逆衝。此刻天樞竅裏的星能正翻湧著，像根細繩子，拴著天璿竅裏那團亂麻。他順著那根繩子發力，耳中突然嗡地一響——
    頭頂的夜空裂了道縫。
    不是真的裂，是星能凝的虛影。陳峰眯眼望去，兩顆星子懸在半空，大的亮些，小的暗些，中間牽了道淡銀的線，活像老夜市裏賣的糖畫。"天樞，天璿。"星影的聲音裏帶了點氣，"前兩星成了。"
    話音未落，身側傳來"當啷"一聲。陳峰偏頭，見星隕鍋在震。鍋底的陣紋泛著金光，和他懷裏《星陣》殘卷上的刻痕打著轉兒，像兩盞對上的燈。湯麵的漩渦轉得急了，原本混著紫絲的湯突然清透，咕嘟咕嘟吞著空氣裏的蝕能——暗蝕剛才潑過來的那些暗紫色霧氣，正順著鍋沿往裏鑽，轉眼就沒了影。
    "這鍋..."蘇清雪的聲音拔高半分，她蹲下來，指尖碰了碰鍋沿，"在化蝕能？"
    陳峰舔了舔嘴角的血。他嚐得出，湯裏的星能甜了些，帶點清苦，像母親煮的苦蕎茶。"星隕鍋能吃星能。"他啞著嗓子說，"以前隻吃過普通的，蝕能...許是頭回。"
    暗蝕的低笑突然炸響。陳峰抬頭，見那紫鱗怪物站在五步外，左眼的星核轉得飛快，"有意思。"他晃了晃骨刃，"你這破鍋倒會撿垃圾。"話音未落，他揮了揮手，空中突然炸開三片蝕雲，像三團爛紫的棉絮，裹著腥甜的血鏽味，直往三人麵門撲來。
    蘇清雪的劍先響了。
    寒星劍嗡鳴著出鞘，劍身的星紋亮得刺眼。陳峰看見那些紋路在動，像活了的銀蛇，順著劍脊往上爬。蘇清雪手腕一振，劍鳴聲拔高，像根細針戳進蝕雲裏——最左邊那團蝕雲"嘶"地一聲，裂成兩半；中間那團晃了晃，散成紫霧；最右邊那團剛要撲到陳峰臉前，被劍尖挑了下，"噗"地燒起來，冒了股焦糊味。
    "好劍。"星影輕聲說。她的守字羅盤突然轉起來，銅針指著暗蝕的方向，"他怕了。"
    陳峰沒說話。他盯著星隕鍋，湯麵的漩渦還在轉，可蝕能的紫絲沒了，隻剩清亮的湯，泛著淡銀的光。他伸手摸了摸鍋沿，觸手溫熱，像母親當年遞給他的熱粥碗。"再熬會兒。"他低低說，"這鍋湯，該甜了。"
    暗蝕的腳步突然亂了。他往左挪兩步，又往右退三步，左眼的星核忽明忽暗。陳峰看見他手背上的紫鱗在抖，骨刃攥得死緊，指節發白。"算你狠。"他咬著牙說，聲音裏帶了股子狠勁，"下回..."
    "沒下回了。"蘇清雪的劍指過去，劍尖還滴著蝕能燒後的黑渣，"你今日走得了，明日呢？後日呢？"她頓了頓，"陳峰的湯，能熬一輩子。"
    暗蝕的臉扭曲起來。他突然仰頭吼了聲，聲音像刮過鏽鐵的刀，震得陳峰耳朵發疼。接著他轉身就跑，紫鱗擦過石堆，刮下幾片，落在地上滋滋冒青煙。陳峰想追，可剛撐著坐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星影的手又按在他腕脈上，"別亂動。"她說，"第二宮剛成，星能沒穩。"
    蘇清雪收了劍，走過來扶他。陳峰聞到她身上的寒梅香，混著劍刃的冷鐵味。"暗蝕跑了。"她輕聲說，"可星隕鍋的本事，他記下了。"
    陳峰笑了。他望著頭頂的兩顆星影，天樞亮堂堂的，天璿也不暗了，像兩顆小太陽。星隕鍋裏的湯還在咕嘟，騰起的熱氣裏，他仿佛又看見母親的影子，係著藍布圍裙，站在老夜市的攤位前，舉著湯勺衝他笑："小峰，湯要甜了。"
    "甜了。"他對著空氣說。蘇清雪沒聽清，湊過來問："什麽？"
    陳峰搖了搖頭。他伸手摸了摸左眉骨的疤，還在發燙，可疼得舒服。星隕鍋的鳴聲還在響，和《星陣》殘卷的刻痕應和著，像首沒彈完的曲子。他望著暗蝕消失的方向，輕聲說："下回，湯裏該加星核了。"
    夜風卷著星能吹過來，帶著股清甜。陳峰吸了口氣，突然覺得餓。他扭頭看星隕鍋，湯麵上浮著塊牛筋，顫巍巍的，裹著層淡銀的光。"清雪。"他說，"盛碗湯。"
    蘇清雪笑了。她抄起竹勺，舀了碗湯遞過去。陳峰接過來，吹了吹，喝了口。湯裏的星能順著喉嚨往下走，清清涼涼的，帶著股子回甘。他望著頭頂的星影，又看了看手裏的碗，突然明白過來——這鍋湯，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的。
    星影站在旁邊，守字羅盤還在轉。她望著陳峰，眼裏的霧氣散了些，輕聲說："星衛，該醒了。"
    陳峰沒說話。他又喝了口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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