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葉撲在窗上時，湯評師的木勺剛攪開陳峰那碗湯。星圖在湯麵碎成銀點，又聚成天璣星的輪廓，直燙得勺柄發顫。中間那位白須老者忽然咳嗽起來，指節叩著碗沿："九...九成九。"
    "什麽？"周正豪的聲音從廊外撞進來。他玄色繡金的袍角掃過門檻，左臉刀疤漲得發紫，"那口破鍋還能翻出花來？"
    陳峰摸了摸袖中《星鑒》殘卷。方才湯入喉時，舌尖先嚐到鐵鏽味，再是腐木氣——血煉星能混著蝕星侵蝕的烙印，像兩條毒蛇纏在湯裏。他把殘卷往湯麵一貼，紙頁立刻泛起暗紫紋路，在三人麵前抖成小旗："天樞盟的血煉，摻著邪族的蝕星。"
    "放屁！"周正豪抄起案上茶盞砸過來。青瓷片擦過陳峰耳際，撞在星隕鍋沿上，"你個擺牛雜攤的，也配說盟裏的事？"
    地底忽然傳來悶響。蘇清雪的寒星劍"嗡"地出鞘，劍尖指向牆根："地脈星能在倒灌。"
    陳峰這才發現，星隕鍋裏的湯麵正在震顫。原本被壓製的暗紅星能突然逆流，像無數條紅絲往地下鑽。他蹲下身，指甲摳進青石板縫隙——底下有星能流動的灼燙，混著幾絲熟悉的銀亮。
    "是星影。"蘇清雪低聲道。她見過那枚刻"守"字的羅盤，此刻牆根磚縫裏正滲出銀芒，沿著地脈紋路爬向血煉陣眼。
    周正豪的臉瞬間煞白。他踉蹌著撲向牆角，可晚了——地底傳來"哢"的脆響，像是某種鎖鏈崩斷。陳峰的星斑燙得刺疼，星隕鍋裏的星能突然炸開，裹著暗紅星能倒灌進地脈。
    "不！"周正豪吼得脖子青筋暴起。他剛摸到陣眼石磚，暗紅星能就順著指尖竄進經脈，在右臂炸出個血洞。腐臭的黑血濺在玄金袍上，他捂著斷臂倒退，撞翻了身後的藥櫃，"老子是分堂堂主！你們敢——"
    "敢的。"
    聲音從梁上落下來。穿灰布短打的女子足尖點過房梁，腰間羅盤閃著銀光。她手中握著半截帶星衛古篆的牛骨，正是吳伯舊部說要送來的物件。"星衛守脈，天樞亂源。"她衝陳峰頷首，又轉向周正豪，"你血煉陣的眼，早被我們拆了。"
    周正豪捂臂的手滲出黑血。他盯著地上的血珠，突然怪笑起來："拆了又怎樣？青河市五處作坊，早把血煉星核送出去了！等那些武者走火入魔——"
    "五處作坊？"蘇清雪的劍指住他咽喉，"夜市盟的人，此刻該到了。"
    子時三刻的夜市最是熱鬧。可今晚不同，三輛帶"星"字紋的板車從巷口竄出，撞開了西頭破倉庫的木門。吳伯舊部舉著火把衝進去，照亮了牆角蜷縮的人影——全是被鐵鏈鎖著的武者，胸口星斑暗得像團泥。
    "鬆...鬆綁。"最裏頭的老人咳著血，指向牆根的暗格，"周...周堂主的特許令，在裏頭。"
    陳峰趕到時，暗格裏的青銅令正泛著幽光。"天樞盟總盟主"六個篆字刻在令上，底下還壓著半張血契："血煉星核專供，違者誅族。"他捏著那令，指節發白——原來不是周正豪貪心，是天樞盟的根，早爛到芯裏了。
    同一時刻，星能潮汐區外圍正翻湧著黑霧。
    陳峰是被星衛玉牌燙醒的。他和蘇清雪趕到時，月光正被黑霧吞得幹幹淨淨。霧裏傳來嗤啦聲，像是某種腐肉在蠕動。蘇清雪的劍劃出冷光，劈開黑霧的瞬間，陳峰看清了——七道身影浮在半空，皮膚潰爛處滲出黑液，眼窩裏嵌著暗紅的星核。
    "邪族遺種。"蘇清雪的聲音冷得像冰，"天樞盟勾結他們，要毀星門碎片。"
    陳峰摸向腰間的星隕鍋。鍋壁因星能共鳴發燙，他揭蓋的手穩得很——牛雜湯的香氣混著星能，在霧裏漫開。最前頭的邪種突然嘶吼，腐黑的手爪抓向湯鍋。陳峰手腕一旋，湯麵星圖驟亮，天樞、天璿、天璣三星連成線，直刺那邪種心口的星核。
    "吃我的湯。"他低喝一聲。星能裹著湯霧撲過去，邪種的星核突然炸開——不是黑血，是純淨的銀光。陳峰愣住，這才發現那黑霧裏的星能，竟被湯裏的星圖慢慢揉碎，轉化成了溫和的星能。
    "原來如此。"蘇清雪的劍挑落最後一道黑霧，"血煉星能是毒，可你的湯能化毒為藥。"
    星衛玉牌在陳峰懷中震得發燙。他摸出《星淵武典》殘卷，發現卷角不知何時多了道銀紋——是北鬥七星的形狀，正和湯裏的星圖一個模樣。遠處，星門碎片的銀光穿透黑霧，照得潮汐區像片銀河。
    周正豪的慘叫聲從夜市方向傳來，混著夜市盟成員的呼喝。陳峰望著懷裏的殘卷，又望向星門碎片的光。風卷著銀杏葉掠過他的眉骨，左眉骨的淺疤被星光照得發亮——那是他小時候幫母親搬煤渣留下的，此刻卻像道新刻的印記，跟著星斑一起，閃著銀亮的光。
    "走。"蘇清雪的手搭在他肩上，"該去會會總盟主了。"
    陳峰應了聲，把殘卷小心收進懷裏。星隕鍋的餘溫透過布包傳來，像團燒不熄的火。他望著遠處漸亮的天光，忽然想起母親陳素蘭病床上的話："阿峰，人活一世，總得給這世道添把火。"
    此刻他手裏的星火，怕是要燒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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