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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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晟昏迷的這些時日,都是從祖母與他說話時揣摩出何時日月更替,猜測時間的流逝。
    他昏迷了兩個多月,但對他來說這比兩年,甚至是二十年都還要漫長。
    不能動,不能言,形同瞎了的啞巴癱子。
    沒有比這更讓人絕望的事了。
    他雖曾為罪籍十年,但也是個驕傲的人。
    他受不了如同廢人一樣,在發現自己昏迷不醒卻保留著神誌時,起初他迫切想醒過來。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每一天對於他來說都非常漫長,在漫長的半個月過去後,他的想法也一日比一日消極。
    每天神誌清醒時,第一個想法就是——他今日怎麽還不死?
    長此以往,他便沒了活下去的念頭,更沒有再去想他何時能醒。
    但如今沐浴在日照之下,感受到了鮮活的氣息。
    祁晟想睜開眼的想法忽然強烈,他想瞧瞧這蘇氏這會到底在做什麽。
    昏迷這麽久,祁晟很清楚自己五感很弱。
    聽不了太遠的聲音,食物滋味很淡,更聞不到遠處的氣味。
    所以這是得把花放得多近,他才能聞到花香?
    還有,這風也古怪得很,竟隻會懟臉吹。
    不用多想,祁晟也猜得出來,這花香和清風都是蘇氏弄出來的。
    他祖母可沒這種刺激人求生的巧思。
    顯然,這蘇氏是個聰明的婦人。
    雖猜到了是蘇氏故意而為之,但祁晟也很受用。
    比起在屋子裏躺著,外邊確實讓他感覺到了鮮活的氣息。
    春花和秋花都坐在竹床上,都好奇地盯著祁晟瞧。
    兩個孩子都沒進過祁晟的屋子,所以這是她們第一回見到祁晟。
    春花盯得入迷,說:“娘,這個叔叔長得好好看呀。”
    何老婆子聽到這話,嘴角上揚。
    可不,她孫子的好相貌,可是十裏八鄉都出了名的。
    陸鳶在一旁舉著花扇著扇子,看了眼祁晟。
    該說不說,就衝著祁晟的這張臉,要是他醒來後,願意和她搭夥過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目光從祁晟的臉上移開,落在倆孩子的是身上。
    記憶裏,蘇麗娘似乎從來沒與孩子說過要改嫁的事。
    秋花且不說,春花都已經懂事了,要是知道她娘要改嫁,也不知道會不會鬧。
    日照漸漸曬了起來,祁晟也在外頭躺了小半個時辰,該把他弄回去了。
    隻是李老漢不在,隻得是陸鳶半扛著祁晟的手臂,何老婆子在旁幫扶著弄進的屋子。
    祁晟昏睡兩個多月,身形消瘦了許多,但骨架還在,依舊很沉,陸鳶也扛得很費力,好不容易才把人連拖帶扛地放回了床上。
    何老婆子打量了一眼蘇氏,她因把孫子扛回來,額頭滿是汗。
    這幾天蘇氏的改變,對孫子的細心照料,何老婆子也都看在了眼裏。
    看來蘇氏是真心打算留下來過日子的了。
    陸鳶拿扇子扇了一會自己後,找了個竹筒,把野花插了進去,再拿到自己住的屋子,放到了地上。
    她環視了一眼這破爛屋子,這花放在地上,沒起到點綴的作用,反倒襯托得更寒酸了。
    寒酸且不說,就現在四處漏風,夏秋兩季倒是涼快,就是到了冬日,定然是不能禦寒的。
    想要禦寒,就得從屋頂到四麵牆都修一修,是個大工程。
    可一想到再有十來天就要與大公雞拜堂,在拜堂過後就得和祁晟成為床搭子。而兩個小的,大概也會和何老婆子住一個屋。
    若是這麽安排下來,也就暫時不用操心房子的事了。
    陸鳶胡思亂想了,就去幹活了。
    把屋子裏筍幹拿出去晾曬。
    曬了三天的筍,已經半幹,能吃,但還未曬幹透,儲存不了多久。
    要想儲存時間長,就必須曬得更幹。
    她揀一把筍幹,放碗裏用水泡著,打算中午燉來吃。
    陸鳶琢磨著今早上午也沒什麽活幹,終於可以歇一歇了,可進廚房看見沒多少柴薪了。
    她還記得上回在山裏看見的蛇,她一想到要到山裏砍柴,隻覺頭皮發麻。
    可附近的樹都是不能砍的,要是不去山裏砍柴,用什麽燒火,用什麽來煮豆漿?
    陸鳶覺著頭大。
    迫不得已,她再次戴上何老婆子先前給的香囊,拿上柴刀和扁擔準備出門砍柴。
    這回得多砍一點,之後就不用頻繁去砍柴。
    陸鳶與何老婆子打了一聲招呼,就出了門。
    這回她可不敢進山裏,隻敢在外頭尋一些矮樹砍,還時不時地觀察周圍的風吹草地。
    砍了好一會的樹杈,她砍得手發麻,卻才得一小把的樹枝。
    歇了一會兒又繼續,約莫砍了一個多時辰,大抵也夠用半個多月的了,陸鳶才作罷。
    她搓了幾根草繩用來捆樹枝,捆得實實的,掛在扁擔兩頭,挑著就回去了。
    樹枝不多,不算特別重,她挑得也相對輕鬆。
    回到家中,得把剛砍的樹枝放到院子裏暴曬兩天,等曬幹了再燒,就不會有太濃的煙霧。
    陸鳶洗了手,便去做飯。
    早上泡的竹筍已經泡發了,她又洗了兩遍,擰幹水後切成條。
    反正也沒油,就直接下鍋翻炒幹水分,這個步驟能讓讓筍幹的口感更好,而且也能去除雜味。
    等筍炒幹後,再盛到砂鍋中,水沒過筍,放上幾瓣蒜和一勺鹽,就蓋上鍋蓋燜至收汁。
    主食是昨日裏正娘子送的芋頭,隔水直接蒸。
    小半個時辰後,便端上了桌。
    老太太瞧著那盤筍,說:“這樣做真能好吃?”
    陸鳶:“我也不知道,先試一試。”
    她夾了一筷子吃了起來。
    沒有太驚喜,也沒有失望。
    口感中隱隱還有少許的澀,她想應該是沒有放油的緣故。
    而且她為了省鹽,隻放了一小勺,是以這幹筍也沒什麽味。
    相對於陸鳶的平靜,何老婆子卻是驚訝道:“這麽做,竟真的不苦也不澀了。”
    陸鳶琢磨道:“雖然不苦不澀,可擺到市集上,估計也沒什麽人買。”
    不同於菌幹,大家都知道鮮甜,也願意多花幾文錢買來吃。可麻竹筍在別人的刻板印象裏,又苦又澀,而且竹林裏都能挖得到,未必見得能花錢買來吃。
    這筍幹吸油,得配著豬肉燉,或是放豬油炒著才好吃。可她又不能炒好了,拿到市集上讓大家先試一試再買。
    且不說她這會自己都還沒吃上肉呢,就說這板油多貴呀。要是做試吃,她敢說就算好吃,也是十個試吃裏頭才有一個是真的會買,這樣的成本代價太高了,不劃算。
    何老婆子道:“賣不出就賣不出,自己吃不就成了?”
    後山坡那麽多的筍,在陸鳶的眼裏可都是一個個銅板,她可不想白白浪費了這個資源。
    她得在沒有試吃的情況下,還讓人知道這筍幹好吃,等到那會再拿到市集上擺賣。
    陸鳶琢磨起了可行的法子,但在法子還沒想出來前,她得先幹起來。
    歇了晌後,陸鳶就去後山坡砍了兩根竹子回來。
    她打算劈成竹條,再編成兩張略為稀疏的大竹屏,放在地上曬筍幹。
    整個下午,陸鳶都在忙這編竹屏,壓根沒時間去挖竹筍,隻能是明日再去了。
    ……
    等到第二日,去挖筍前,陸鳶依舊與李老漢合力把祁晟抬出來放風。
    待小半個時辰,把人弄回去後,陸鳶才去後山坡挖筍。
    她一下連挖了十三四顆竹筍,這麻竹筍體積大,十幾顆就差不多有百來斤重了。
    一下子背不動全部,隻得分三次背回去。
    陸鳶忙進忙出,何老婆子瞧了眼地上的筍,索性把手裏的活放下,去剝筍。
    陸鳶背著最後一趟回來,就見何老婆子已經在清理竹筍了。
    她這心裏正感歎日久見人心,老太太其實也是沒那麽勢利的。
    卻不想,下一刻,何老婆子道:“這麽多竹筍,你也處理不過來,我給你打下手,這筍子賣錢了,可不能少了我那份。”
    陸鳶:……
    她還是感歎早了。
    她應:“那也得先賣了錢再說。”
    何老婆子:“我也不要多,你八我二。”
    陸鳶點頭,應:“行。”
    就當是房租了,而且老太太說幫忙,也不會含糊,也算是工錢。
    這一個人幫忙,她也不用那麽累。
    兩個人又是剝筍,又是切,還要焯水。
    焯水過後,又要撈起來晾曬,忙了一整日,才終於把十幾顆竹筍給清理好了。
    何老婆子一整日沒做繡活,眼睛倒是得到了休息,但人卻累得不行。傍晚吃了暮食,簡單洗漱過後就立馬回屋睡了。
    陸鳶忙習慣了,倒也還好。
    洗漱回了屋,瞧著倆孩子睡了,她才摸黑去祁晟的屋子。
    ——日常刺激一下。
    她進了屋中,把手放在祁晟的心口位置感受了一會。
    掌心下的心跳徐緩,沒有什麽特別的起伏。
    她又把耳朵貼到祁晟的胸膛處,心跳依舊徐緩得沒有半點變化。
    她想,祁晟應該是處在深度昏迷中。
    瞧來今日是刺激不了了。
    陸鳶歎了一聲,起身摸黑出了屋子。
    祁晟感覺到人走了,心下默念的詩詞戛然而止。
    他心下一哂。
    他便是知她遲早都會來一趟,就在心底念了許久的詩詞,念得心無旁騖,也心如止水。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真的來了。
    她摸進他的屋子,定然是又想著法子來行調戲之事。
    嗬,想調戲刺激他,也要看他給不給她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