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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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晟知道蘇氏今日要去鎮上賣豆乳。
    不僅蘇氏在他跟前說了,祖母也在跟前念叨過這件事。
    是以感覺有人給他清理時,他還詫異了一下。
    第一次清理,他沒太在意,直至第二次清理,他方察覺出不對來。
    給他清理的人,不管是手勁,還是過程都與平日蘇氏給他擦洗時,是一樣的。
    可蘇氏不是去鎮上了,怎還會在家?
    祁晟心下有了懷疑。
    蘇氏在平日裏話多,也愛打嘴炮。可每每在給他清理時,卻又是一言不發,沉穩得不似她。
    清理時,祁晟若是清醒的,都會在心底默默地背誦以前學過的詩詞,文章,以此分散注意力。
    自然,也就沒有仔細感受過給自己清理的雙手,到底是什麽樣的一雙手。
    今日祁晟察覺到了異樣,便靜下心來感受。
    蘇氏的手是粗糙的,這點他能感覺得出來。
    ——不對,雖然手上都有剪子,可手掌大小卻是不同的。
    在握著手臂給他翻身時,他感覺出來了,那手掌似乎特別寬大,不像是女子的手,反倒像是——男人的手!
    祁晟不禁在心底揣測了起來。
    若給他清理的不是蘇氏,而是旁的人男人。那麽蘇氏在猜測他是有意識的情況下,誤導他的目的是什麽?
    祁晟恍然間想起吳大夫來給他看診時,說過的話——與他多說話,或能把他刺激醒。
    刺激嗎……
    蘇氏的目的應該是想把他刺激醒。
    分析至此,祁晟又回想起蘇氏昨夜輕佻的舉動和言語,雖放浪,可都是點到即止沒了下文。
    與其說是調戲,更像是來有意嚇唬。
    她嚇唬過了,所以就走了?
    所以說蘇氏這幾天下來,盡做一些他誤會的事,說一些讓曖昧至極的話,全是為了把他給氣醒?
    想到這幾日,心被刺激得忽上忽下,祁晟覺著自己要是能做表情,真的會被蘇氏給氣笑。
    祁晟回想起昨晚因她故意調戲,讓他整宿心煩意燥,他的心底就莫名升起了一股子火。
    他倒是要瞧瞧,被他看穿了的蘇氏,接下來還會做些什麽,說出些什麽驚駭世俗的話來。
    *
    鎮上。
    陸鳶買了桶和盆,花去了十六文錢。
    豆子買了四斤,是二十文。
    今天掙的還不夠花的,自己又貼了五文錢。
    帶來的六文錢都花沒了。
    陸鳶甚至還向黃蘭借了兩文錢,去肉攤切了兩文錢的豬肝。
    豬肝六文錢一斤,兩文錢也得了不少,一塊差不多有巴掌大。
    家裏五個人,都得補補氣血。而她能想到相對劃算的,就是這豬肝了。
    豬肝好歹也是葷腥,不僅能補氣血,也能解解饞。
    村子裏有不少的龍葵野菜,回去後,再摘一點,和豬肝一塊煮湯,也能起到祛腥的作用。
    龍葵野菜很好辨認,開的花是白色的,結的野果有青色有黑色,小小的,圓不溜秋的一顆。
    賣完東西回來,她就站在黃蘭的身旁,時不時幫忙吆喝幾句:“菌子,鮮美香甜的菌子便宜賣了,隻需要五文錢四兩。”
    黃蘭聽到她的話,懵了一下,趕緊掐著手指頭算了起來。
    算了好一會後,她才在陸鳶耳邊小聲嘀咕:“不對呀,我算來算去,五文錢四兩,和我買二十文錢一斤也沒區別呀,怎麽算是便宜賣了?”
    恰好有人聽到陸鳶的吆喝走了過來,看了一下菌子後,就說:“給我來五文錢。”
    黃蘭忙拿起秤杆稱菌子,也沒顧得上繼續追問答案。
    等人走了,陸鳶才說:“很多人都是買幾兩的,所以也不用報一斤的價錢,而且二十文一斤,別人聽到後,隻覺得貴。但你要說是五文錢四兩,雖然價錢沒變,可聽上去便宜了。”
    黃蘭一琢磨,還真是。
    她要是去買東西,一聽二十文錢一斤,估計看都不看,直接掉頭走。
    但你要是說五文錢四兩,她還可能會停下來瞧瞧。
    想通透了,黃蘭立馬學著陸鳶的話術叫賣。
    “走過的路過的都快來瞧一瞧,鮮美菌子便宜賣了,五文錢四兩。”
    吆喝了一個時辰,黃蘭的菌子又多賣出去了一斤多。
    黃蘭眼睛都笑眯了:“我擺攤從來沒試過生意這麽好的,下回趕集,我還和你一塊來擺攤。”
    陸鳶巴不得黃蘭一塊來,還能相互搭一把手呢。
    雖還未到回去的時辰,但日頭漸烈,集市也沒幾個人走動了,黃蘭也就收了攤,和陸鳶去等牛車。
    牛車雖說午時正才回去,但隻要人齊了,就可以回去了。
    劉俊生見人齊了,也就驅趕牛車回圍山村。
    午時未回到圍山村。
    日頭實在是太大了,即便帶著草帽,陸鳶都險些中暑了。
    黃蘭早間喝了一碗蘇氏的豆乳,又因她幫忙吆喝,菌子也多賣了一些出去,所以心裏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拿了幾朵菌子遞給陸鳶。
    “這個菌子可鮮美了,你拿幾朵回去嚐嚐,下回可以買骨頭回來燉湯喝。”
    陸鳶接過,笑著道謝:“謝謝嫂子,”
    黃蘭:“謝啥呢,都是山裏撿的菌子,等下回下雨了,我帶你一塊去。”
    兩人到了岔路就分開走了。
    回到家裏,兩個孩子就迎了上來,春花給她端了一碗水過來:“娘,喝水。”
    陸鳶接過水,一飲而盡。
    何老婆子瞧向她添置的物件,問:“豆乳都賣完了?”
    陸鳶喝了水,也舒服了一點,應:“全賣完了,我又賣了幾斤豆子回來,過幾天趕集日再弄去鎮上擺攤。”
    她頓了頓,問:“吃過中食了嗎?”
    何老婆子:“吃的早上剩的餅子,鍋裏還有一個。”
    陸鳶正好餓了,就進廚房拿了餅子吃。
    吃過餅子,陸鳶把豬肝拿出來清洗,然後生火燒水。
    豬肝放到晚上就不新鮮了,所以得先煮沸,等晚上再放野菜進去煮。
    陸鳶忙完後,正打算回屋歇個晌,但才出廚房,就聽見何老婆子喊:“麗娘,你進我屋裏來一趟。”
    陸鳶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麗娘就是蘇氏的名字。
    記憶力,原主叫蘇麗娘。
    來這都有七八天了,還是第一回聽見有人喊這個名字。
    她也反應了過來,這些天,何老婆子壓根就沒怎麽與她說話,都是她找話說的。
    陸鳶洗了手才進何老婆子的屋子。
    一進屋,就見何老婆子拿著一根繩子望著她。
    ……
    拿繩子作甚?
    陸鳶有點慌,但還是鎮定自若地走了過去。
    何老婆子:“站好,我給你丈量身寬體長。”
    陸鳶暗暗鬆了一口氣,站到跟前,張開了手臂。
    何老婆子丈量了一會,皺眉道:“你這身段,做衣服都白瞎了。”
    陸鳶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明所以。
    何老婆子念叨道:“就按你現在的尺量做衣裳,之後日子好了,身上長了肉,定是穿不下了。”
    陸鳶聞言,就說:“那便做大一些吧,寧大勿小。”
    何老婆子:“便隻能這樣了。”
    “行了,你出去吧。”
    陸鳶瞧了眼何老婆子的床,上邊放了一塊粗布,淺栗色又帶著些許紅。
    這怕就是喜服的布料了。
    大紅色日常穿不上,這顏色,平日裏也可以繼續穿。
    *
    陸鳶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渾身懶散得不想動。
    躺了好一會,她才起來,帶著兩個孩子出門遛彎,順道去摘一些龍葵野草回來下湯。
    晚間吃過飯了,陸鳶把豬肝湯熬的米湯端進了祁晟的屋子。
    祁晟聽到了細微的聲響,隨著自己的腦袋被抱起,他便知是蘇氏。
    嗬,可算是回來了。
    他倒是好奇,她今日還會使什麽招數。
    陸鳶把杯子塞到了祁晟的腦袋下,接著捏著他下巴,舀了米湯喂進他的口中。
    “今天買了點豬肝回來熬粥,補氣血的,沒什麽材料,味道也就一般。”
    米湯緩緩流入喉嚨中,祁晟卻是嚐不出什麽味。
    他的五感相對弱,味覺幾乎是沒有。
    “你整日躺在屋子裏,見不得日頭,估計也悶,明日我叫人把你抬出去曬曬太陽。”
    喂米湯也得小半個時辰,陸鳶便也就自個的聊了起來。
    “今日我出攤買豆乳,半個時辰就給買完了,掙了三十一文錢呢,當然減了成本,其實隻有二十文,但我覺著這掙頭已經很多。”
    “這次我買了四斤豆子,按這回參考,應該也能掙四十文。”
    祁晟原還想著蘇氏會如何演戲時,她卻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話裏話外全是話家常,便是動作也沒有半點逾越。
    祁晟納悶,蘇氏今日怎這麽反常?
    “估計不用多久就可以做冬衣了,也能吃上白米飯,吃上肉了。”陸鳶的聲音中帶著喜悅。
    祁晟也聽得出來,她的聲音亢奮,滿是對生活的憧憬。
    他忽然覺得,蘇氏也挺樂觀的。男人死了,母女三人都被趕出來,又不得不妥協嫁給一個活死人,卻還能活得這麽有盼頭的人,也不多見了。
    陸鳶喂完後,整理了一下,就出去了。
    在她想來,也不能天天刺激,偶爾還是說說家常,讓他覺著生活還是有盼頭的,別想不開。
    *
    辰時的日頭最是溫和,陸鳶把自個屋子裏的竹床拆了,搬到了院子中。
    等李老漢來了,給祁晟清理好了之後,她還趴在祁晟的胸膛上,聽了一會他的心跳。
    她感覺得出心跳頻率略微急促,就知道人醒著,便讓李老漢幫忙,兩個人合力把祁晟抬出了屋外。
    自然,在這之前,陸鳶已經征得何老婆子的同意了。
    不然也不能夠把人抬出來。
    把他放下來,墊高了後背,半躺著。
    熹微金色晨光斜映了祁晟半張臉,顯得五官更立體了。
    祁晟雙眼緊閉,沐浴在晨光之下,安靜地好似男版的睡美人。
    陸鳶欣賞了一會,隨之拿起蒲扇,還有一把帶著淡淡香味的野花。
    扇子扇著野花,也朝著他扇去。
    清風,花香都朝著祁晟撲麵而去。
    何老婆子搞不明白蘇氏到底在做什麽,把人抬出來前,還特意叮囑了,一會她做什麽都不要過問。
    再說祁晟昨日沒太把蘇氏的話當一回事,卻不想她還真的把他抬了出來。
    漸漸地,他感受到了日光的溫暖,也感受到了徐緩的清風,聞到了淡淡花香。
    昏迷兩個月,一直都是在死氣沉沉的屋子裏,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舒適過。
    祁晟頭次感受到了自己原來還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