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骨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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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在梁國地界行進了一天,又在野外露宿了一夜,第二日巳時就進入了兗州和豫州交界。
扶溝縣位於兗州陳留郡和豫州梁國的邊界線上。往北是郡治所的陳留,往南是陳縣,東邊是陽夏。穎水和渦水在這裏交匯。因此,扶溝地理環境優越,既是交通要道,也是物資豐饒之地。這裏每逢秋收,粟田如金浪一般搖曳。城內商賈雲集,從西域來的胡商用琉璃和各種珠寶換大晉的絹帛,非常繁華熱鬧。
一過豫州地界,田野上出現了熱火朝天勞作的人群。從穿著和身形看,男女老少都有,陣陣勞作的號子聲響徹大地。前方六裏外,扶溝城遙遙在望。
馬清一提馬韁:“弟兄們,進城。”
和田野上的熱火朝天成強烈的反差。扶溝縣城的城門下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人來人往的繁華景象。城上密密的旗幡下站著崗哨。他們是兩名士兵一組,一名長槊兵和一名弓弩兵,或一名刀兵和一名弓駑兵。他們個個紋絲不動,好像雕塑的一般。
一個持長戟的什隊士兵在城門口呈八字形排列,他們站得就像儀仗隊一樣筆直。
“那是什麽?”二大隊隊伍裏有人喊起來。
城門距離士兵十步遠的地方支著一個十字架,上麵掛著一張黑黃色的就像被撐開的大臘豬一樣。
“豬。”
“誰會把豬掛在這裏。”
“那是人皮。”二大隊第一什隊長祁泰像公鴨一樣的嗓門。
隊伍騷動起來。
“別逗了。”
“是人皮。”一大隊長萬壯的肥嗓門喊了起來。
“人皮。”查丞像粟米皮窩頭一樣粗的嗓門也喊了起來。
“誰的人皮?”
“一定是個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人。”
“要是這樣的人,給他個淩遲才好呢。”
“繼續前進。”馬清發出了命令。他帶大鼻孔離開隊伍下了馬。他將馬韁甩給跟隨著自己的方信,然後朝那個十字架走去。
什長是一個瘦高個,臉上幹枯得掉了皮,兩隻眼睛卻很有神。他一手扶刀柄,一手叉腰,見馬清過來就站在原地朝馬清行了一個拱手禮。
十字架上掛著一張粗糙的紅黑的,發出惡腥的人皮,上麵還有幾隻小蟲爬著。
十字架後麵的城牆上貼著一張麻紙。麻紙上寫著“王四私藏病妻藥方,乃巫醫禁術,首日剝皮示眾,次日剜眼投井。”
“嘔。”方信彎腰低著頭,雙手撐著膝蓋嘔吐起來。
“私藏藥方屬巫醫禁術,還要剝皮挖眼,是大晉的哪條法律?”馬清蹙著眉問什長。
“這是我們使君定的律例。”什長挺起身子,用他尖尖的嗓門回答道。
“兗州不是大晉地界嗎?”
“兗州人人安居樂業,路不拾遺,乃是天下最好的州。”什長像背誦一樣。
馬清無話可說,隻衝什長“哼”了一聲,上馬進了城。
城門對著的就是南北主街道,街道上寬闊幹淨,兩旁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就像夜晚一樣寧靜。街上隻聽見馬清馬隊的馬蹄聲和廂車的車軸聲。幾條流浪狗在尋覓著東西,見到馬清的馬隊便一溜煙沿著街道往北跑了。
“這座城怎麽像死城一樣。”安平在馬上四處張望。
一陣像鬼泣一樣的聲音傳來,馬隊的好幾匹馬被驚嚇得嘶鳴起來。
聲音越來越近。
“準備作戰。”馬清抽出長槊,一磕馬肚,大鼻孔朝前跑了起來,馬清又喊,“蔣寬,準備弓箭。”
“出槊。”王誠抽出了丈八蛇矛。
“準備。”萬壯大喊著也抽出了長槊。
“刷”“刷”武器出皮囊的聲音。
蔣寬什隊搭上了弓箭。
馬清來到隊前和掌旗的貢玉並排站在一起。
一裏長的大街隻聽見鬼哭一般的聲音越來越響,卻見不到人。
一陣穿堂風過,揚起一陣塵灰。
馬清胯下的大鼻孔眯著眼睛。貢玉胯下的青色河曲馬眨著眼睛往後退了幾步。
大約數三十個數字後,前方一百步外西邊的一個巷子裏走出來一名穿褐色深衣,佩腰刀的衙役。臉上是一張比京劇白臉還白的麵皮,吹著一根黃白的兩頭粗的笛子,鬼哭的聲音就是那根笛子發出的。
他出了巷子轉身朝馬清的馬隊而來,他的身後又出現一位同樣裝束,翹著一字胡黑麵孔的衙役。後麵接連又走出了三位同樣裝束的衙役。
那個白淨臉的衙役一直吹著笛子朝馬清的馬隊走來,鬼哭聲也就越來越響。吹笛子的那個搖頭晃腦的,好像很欣賞自己的笛聲,後麵四個垂著眼睛,麵無表情。
二大隊有幾匹馬開始往後退,騎手製止不住,帶動後麵的馬匹後退,引得馬隊混亂起來。
“那笛子是人骨。”王誠一邊調整著馬一邊用顫抖的聲音道。
大約走了五十來步,吹笛子的鼓著嘴巴換了一口氣,要拐進東邊的一個巷子裏去。
馬清從來不信有鬼,他還最看不慣那種吃肉喝酒挽著小姐,兒子比皇帝還多,身價能進入世界五百強的大師。
他一帶大鼻孔衝上前去,右肩膀輕輕一動。六尺長,閃著寒光的槊頭橫在吹笛子的白淨臉胸前。
白淨臉臉上塗著一層白白的粉,眉毛畫得很濃,看起來就像戲台上的小醜一樣,看不出他臉上的變化。
他身後四個衙役就像被下了降頭一樣,麵無表情。
馬清大喊:“大白天的裝神弄鬼,你們到底幹什麽的?”
白淨臉放下笛子,用那張看不出表情的臉道:“將軍,小人們在執行公務。”
“什麽公務?”
“城裏所有人都要下農田勞動,若有偷懶者受骨笛刑,小人們挨家挨戶吹笛提醒。”
馬清看了看清淨的街道又問:“什麽骨笛刑?”
“就是這個笛子。”白淨臉皂隸揚了揚手中的笛子,“用受刑者的大腿骨所製,吹奏時氣流震動殘存血肉,用以警示偷懶者。”
“他媽的,你們縣令是什麽人?”
“將軍,這是我們使君的律例,現在我們兗州人人安居樂業,路不拾遺,乃是天下最好的州。”
“為何不讓人開門經商?”馬清的槊頭動了動。
“經商使民奸猾,隻有務農才是根本。”雖然看不出白淨臉的表情,但是他的語氣卻正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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