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下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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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馬清心裏想著。他抬起了槊頭。
白淨臉朝馬清鞠了一躬,又將那人骨笛子放在了他那塗著鮮紅顏色的嘴上,吹著走進了東邊的巷子。鬼哭聲慢慢遠去。
馬清回頭看了看他的隊伍。
“刷”“刷”士兵們七手八腳地將武器放回了皮囊。馬匹也都安安靜靜立在當地。
馬清收起長槊,一帶馬韁。混雜的馬蹄聲和車軸“呀呀”聲中,馬隊沿著大街朝北門而去。
街道中心的一個十字路口,沿著北大街的東牆上貼著六七張的告示。
馬清勒了勒馬韁壓低了馬速,他踩在馬鐙上,將身子傾向一張告示。
“李務一家亡去兗州,據本州‘五戶連坐’法,李氏宗族丁男發配河道,婦女充妓。”
六七張都是同樣的內容,不同的隻是人名。
“真是畜生。”王誠狠狠地罵了一聲。
“太野蠻了。”方信道。
“寫了什麽啊?”不識字的士兵問。
二十幾個識字的講著大意。
隊伍裏又發出一陣噪聲。
“媽的,還是大晉天下嗎。”
“這刺史是什麽人啊?”
“一定是生了孩子沒屁股的。”
“他自己就沒屁股。”
“他還斷子絕孫呢。”
“貢玉,跟上我。”馬清喊。
“諾。”
馬清一帶馬韁快跑起來。貢玉掌著大旗呼呼招展。隊伍快速出了北門。
北門同樣站著一隊一絲不苟的什隊。什長揚起他那張鏟子一樣的臉看了看貢玉掌著的旗幟便立正起來。
馬清出城時,感覺頭頂上有個黑乎乎東西,他以為是烏鴉。他舉頭一看。城頭上吊著一顆沒有眼睛的血淋淋的頭顱。
城外一望無際的田野裏,各色旗幟成行列整齊排列,迎風招展。田野裏彌漫著泥土與作物交織的清新氣息。數不清的人在田野裏勞作。
從勞作的人的身形動作看,男女老少都有。年輕的揚著鋤頭,年老拿著鐮刀,年少的端水送水。田野裏不時傳來整齊的勞動號子聲。
在距離官道最近的田裏,有一家人引起了馬清的注意。
丈夫的看起來四十歲,穿著打著補丁的卻是很幹淨的絲綢衣裳,正賣力地拖著犁。掌犁的是一個花白的,駝背的老頭。妻子三十來歲,穿著幹淨的絲綢百澗裙,背著個孩子。她灑種子時盡管常常灑不到規定的地方,不停彎腰撿起來修正,但動作還保留著優雅,完全沒有農婦的那種五大三粗的力量。一個看起來有六十好幾的老太太不停地咳嗽,一邊用手捶著腰,一邊踩著凹凸不平的田地,踉蹌地撒著種子。
田埂上站著兩個佩刀的人。
一個是穿褐色深衣的瘦子,頭上的頭皮屑就像雪花一樣,抄著手。還有一個大個子,穿著覆蓋著一塊塊汙漬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深衣,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正朝那個婦女指點著,不時發出淫邪的笑。
那個婦女不時彎下腰來就會露出胸部的襯裏,每次她的胸部朝著那兩個佩刀的人時,她都用手遮一下胸部。
馬清不想在這裏多停留,他絲毫不減速,一路領著隊伍往北快跑。
從扶溝往北的下一座城就是陳留。馬清的馬隊在第二天天黑前進了陳留城。雖然有了扶溝縣城的體驗,大家進城前還是很興奮。經曆了三天的野外露宿,終於可以在溫暖的室內洗個澡好好吃一頓睡個好覺了。
城門口矗立著掛著三張人皮的三個十字架。門洞上方吊著兩顆人的頭顱。有三個鐵籠子裏關著三個閉著眼睛,衣衫襤褸的人,他們的頭露在籠子外麵,散亂的,滿是泥土的頭發遮住了他們臉。他們的身子被鎖在兩根手指粗的鐵條製成的籠子裏,經曆風吹日曬卻動彈不得。
城門是一個中隊駐守,一個瘦瘦的紅著眼睛的都伯背著雙手盯著貢玉掌著的大旗。
陳留的大街上依然靜悄悄的,隻是屋頂煙囪冒出的炊煙,兩旁屋內隱隱泄出的燈光讓人感覺比扶溝縣城有了些煙火氣。
牆上貼著的比扶溝城多得多的告示。一陣寒風吹來,地麵上掉落的幾張告示在街道上打旋飄舞,牆上貼著的告示不停地翻起一角。
陳留就是個大號的扶溝。馬清內心升起一種身處銅牆鐵壁的屋子裏的感覺。
館驛一片破敗。院內雜草已長到半人高,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房屋主體結構還算完好,但屋頂的瓦片已大麵積脫落,露出了斑駁的木質結構。牆壁上的泥土也已剝落,露出了裏麵的磚塊,顯得異常破舊。
房間內的桌椅陳舊殘破。屋內榻上被褥破舊,滿是灰塵,散發出陣陣黴味。
馬廄裏的石槽沉澱著結成黑痂的黍粒。
館驛裏隻有一個一條腿的老頭,他說夥計都上工去了,來到這裏的人隻能自己將就一夜,每人收兩個住宿錢。
正要打掃房間,進來了十來個穿著藍色短衣,佩著刀的人。領頭的長著鷹鉤鼻,他先用一雙冷峻的眼睛掃了馬清一眼,亮出一個陳留郡府的大腰牌拱手道:“下官乃是本郡門下賊曹牛安。歡迎將軍駕臨。”
“你有何事?”馬清問。
“兗州人人安居樂業,路不拾遺,乃是天下最好的州。”牛安直起身道,“也因為如此,外州的人都想來兗州,下官擔負陳留治安之責,不敢大意,望將軍見諒。”
“讓我見諒你什麽?”
“將軍可否給下官看看印璽。”
“你看看這個。”馬清從身上掏出長沙王府的玉腰牌給了牛安。
牛安雙手接過。他蹙著眉,用那雙習慣了對小民使用的,自以為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看看正麵,又翻過來看了看反麵,然後眉眼一跳,眼神柔和起來。
他恭敬地將腰牌雙手還給馬清:“打擾了。兗州是天下人向往之所,望將軍兗州之行,星光不負。”
馬清撇了撇嘴,“哼”了一聲接過腰牌。
牛安又朝馬清鞠了一躬,帶著人走了。
第二日大早,馬清被在扶溝聽見的那種此起彼伏的鬼哭一樣的骨笛聲鬧醒。接著,大街上響起了趕集一樣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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