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睚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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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希望得到異性的欣賞。這點女人和男人都一樣。
    馬清覺得自己動手掀開女人的麵紗太低級,他要等女人自己掀開麵紗給他看。當然,如果等不到就等不到了,至少不會讓這個女人討厭他。
    “小娘子救命之恩,”馬清掙紮著,借助那托著他頭頸的手臂力量,微微側過身,朝著女刺客的方向做了一個極其虛弱的作揖動作。他的聲音依舊嘶啞,但比剛才清晰了一些。
    話到嘴邊,一個原本準備好的“命”字,卻在脫口而出的瞬間,被一種更本能、更輕佻的念頭取代,“馬清願以身相報。”
    女刺客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
    “我救了你,你放了我的人,我們兩清了。”她的聲音清冷悅耳,如同山澗撞擊冰石的泉水,帶著不容置疑的距離感。
    馬清感覺到口腔裏殘留著一些細小的、帶著土腥味的異物,讓他很不舒服。“呸呸!”他下意識地動了動僵硬的舌頭,努力將那些異物頂到唇邊,然後用力地啐了出來。
    借著昏黃的光線,他低頭看向地麵。是兩根細細的、沾著濕泥的草根,顯然是剛才從那“救命水”裏帶進來的。
    “你給我喝的什麽?”馬清抬起頭,目光再次聚焦在女刺客蒙著的臉上。他看得更仔細了。
    那彎彎的柳眉下,是清晰漂亮的扇形雙眼皮褶皺,使得那雙杏眼更加深邃有神。挺直小巧的鼻梁在麵紗上頂出一個柔和的弧度,鼻尖的線條精致利落。
    “你中了苦杏仁的毒,”女刺客的眸子飛快地朝門外方向斜睨了一眼,動作幅度很小,卻清晰地表達了方向,“得用硝石和水。”她的聲音依舊清冷,但似乎因為解釋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生硬,“我用了那水缸裏的水。”
    剛才被馬清關上的大門現在半掩著,庭院外昏暗石燈的背景襯托下,出現半隻水缸黑乎乎的剪影。屋外有四隻石頭水缸,都是接雨水用來防火的,也不知放了多少年沒有換過水,裏麵都是青苔樹枝,還有不少鳥屎。
    “我有茶水,你幹嘛用那臭水。”馬清伸手撫著胸口,低頭皺眉做出一副惡心的樣子,一眼就瞥到了案幾對麵躺在地上的金文。
    金文像一灘爛泥般蜷縮在地,姿勢扭曲。他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血跡,那把曾要取馬清性命的亮閃閃的牛耳尖刀,此刻孤零零地躺在他身邊三四步遠的地方,刀身反射著油燈的微光,像一條被遺棄的死蛇。
    “你殺了他?”馬清的眼睛珠子衝著女刺客朝金文滑了滑。
    “我可不殺他。”女刺客的目光也落在了金文身上,眼神裏沒有任何波瀾,“隻是用劍柄把他打昏了。”
    馬清強忍著胃部的不適,猛地撐起上半身。他繞過矮案幾,腳步有些虛浮地來到金文身邊,緩緩蹲下。
    他屏住呼吸,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金文的鼻孔下方。指尖感受到了一絲微弱但確實存在的、溫熱的氣流拂過。
    他的雙手立刻在金文身上摸索起來。動作迅捷而仔細,從頭上的發髻開始,滑過脖頸、肩膀;接著是胸口、腋下,隔著衣物按壓著可能藏匿物品的部位。他的雙手落在了金文的腰間。
    那是一條質地尚可的牛皮腰帶。馬清的手指在腰帶表麵快速劃過。他的指尖在腰帶內側靠近後腰的位置,觸碰到一個異常堅硬的凸起。
    他手指靈巧地解開金文腰帶外側的銅扣,將外麵那層略顯寬大的粗布外袍用力向兩側扯開。裏麵露出了另一條更為貼身的、用灰白色絲布製成的腰帶。那硬物被更嚴密地藏在了這條貼身腰帶的內側。
    馬清直接探手進去摸索。他的手指隔著薄薄的絲布,清晰地勾勒出那硬物的輪廓——約莫半個手掌大小,邊緣方直,帶有明顯的棱角和凹凸紋路。他用力一摳,指尖傳來金屬特有的冰涼觸感。
    “哧啦”一聲輕微的布帛撕裂聲響起。馬清終於將那硬物從金文貼身腰帶的暗袋裏掏了出來。
    昏黃的油燈光線下,那物件顯露出了真容——一塊青銅鑄造的腰牌。牌麵正中,浮雕著一個猙獰的獸頭怒目圓睜,獠牙外翻,鬃毛如戟,透著一股凶狠暴戾的氣息,正是傳說中的龍子“睚眥”!在獸頭下方,陰刻著兩個古老的篆字“睚眥”!筆畫遒勁,如同刀劈斧鑿,帶著一種森然的殺氣。
    馬清繼續在金文的衣袖內裏摸索。很快,他的指尖又觸碰到一個小小的、皮革質感的囊袋。
    他迅速地將那皮囊抽了出來。皮囊隻有半個拳頭大小,用細繩緊緊紮著口。馬清湊近皮囊的開口處,沒有立刻解開繩子,而是極其小心地用指尖撚開一點縫隙,湊上去深深嗅了一下。
    一股極其熟悉、卻又令人脊背發涼的甜膩杏仁氣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苦杏核的怪異芬芳,瞬間鑽入鼻腔!這氣味,與剛才在油燈裏突然竄出的那股異香一模一樣!
    馬清將手中的小皮囊朝著女刺客遞過去,聲音低沉而緊繃“我就是中了這個毒?”
    女刺客起身,輕步來到馬清身邊。她垂下眼瞼,纖長的睫毛在昏黃燈光下投下一片細碎的影子。
    她接過馬清遞來的小皮囊,指尖輕觸那被揉得柔軟的皮麵,像是在確認什麽。聞了聞,微微點了點頭,動作簡短卻意味深長;那點頭裏既有確證也有些自嘲,仿佛對這件小物的存在早有料想,卻又不完全放心。
    她的目光隨即轉向馬清手裏的銅牌。青銅的光澤在油燈下透著冷冷的綠,銅牌邊緣磨損處露出淺淺的金屬本色。
    女刺客的眼裏閃過一絲明確的光芒,白皙的手伸出,那修長的食指和拇指在空中輕輕捏著,像現代人打趣時比的“愛心”手勢。那手勢在這古樸的廳堂裏顯得突兀,卻又帶著某種不可名狀的幽默。
    馬清看出她的暗示,嘴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裝作沒明白似的,他斜著眼睛瞪了瞪她,隨手將銅牌在燈下晃了晃,像展示珍玩一般。光在銅麵上滑過,映出兩人的剪影。他的目光裏帶著故作從容的小得意,像飽嚐勝利的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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