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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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刺客翻了個白眼,那動作細微卻很真切,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絲無奈與調侃。
    馬清這才將銅牌朝女刺客遞過去,女刺客伸手接過銅牌。她轉了個臉,認真地檢查起銅牌來,翻看牌麵與背麵,指尖在銅刻“睚眥”二字上輕輕摩挲,像是在品讀一段屬於人的名號。隨後她把銅牌朝馬清遞回,口氣平靜得像陳述一個已知事實“睚眥牌,是東海王的人。”她的話既不驚訝也無誇張,隻像是把一個標簽貼在了物件之上。
    馬清得意地撇嘴,衝她擠出一個笑容,笑聲裏帶著一絲帶點兒壞的意味“我知道你在梁上偷看。”他故意放低了聲,像在說一個玩笑。那笑裏有自嘲,有挑逗,也有對方剛才敏捷舉動的讚賞。
    女刺客眉毛輕挑,顯然被馬清的坦率逗笑了一下,眼睛裏露出一閃的驚訝,但很快又恢複了冷峻,她狠狠瞪了馬清一眼,卻又把銅牌往他麵前一遞,似乎在示意他這物件的分量不容小覷。
    馬清接過銅牌,手裏把玩幾下,伸指頭指著頭頂“你在梁上偷看是好事,要不你怎麽救我?你不救我我就死了,所以我說了,願意以身相報。”他說著故意把“命”換成了“身”,嘴角噙著不正經的笑,好像這是某種交易的幽默開場。
    女刺客沒有蒙著的上半部臉染上一抹紅,嗔道一句,“不要臉。”聲音裏帶著被冒犯卻又不願太嚴肅的輕怨。她的臉一紅一白之間,倒有幾分嬌憨。
    馬清見她臉紅,眼神又頑皮起來,忍不住噘了噘嘴,眨眼示意。隨後他又把神情收斂,朝地上躺著的金文點了點頭,帶著一絲嚴肅“這個人要殺我,他是東海王的人,我知道他是為了什麽要殺我。可是,我和你素不相識,為何要殺我?”他話裏有疑惑也有一點反譏,像在把事情拽到桌麵上盤清楚。
    女刺客沒有立刻正麵回答,隻抬抬眉,眼神轉向躺著的金文,似乎在重新評估這個人的危險性。良久,她才道出實情,語氣裏有一種冷靜的判斷“我們認錯了你。”她的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你們要幹什麽?”馬清的心裏一沉,忍不住逼問。他覺得自己的位置變得微妙剛被救,無名的恩情在麵前擺著,而對方手裏卻握著可以隨時放下的生死利器。
    女刺客直直盯著他,眼中既有堅定也有某種不可動搖的理想“殺苟曦和兗州的所有太守。”她的語氣平穩,話裏沒有遲疑,像是在陳述一項已被道德封印的命令。
    馬清腦中閃過遇刺的種種碎影。他的心一收,這仍然是要殺人的計劃。心中一閃,是不是我也在他們的名單上?
    他不敢多問。因為他不知道這個女刺客是頭腦裏哪根筋搭錯了才不殺他,萬一他一問,把女刺客頭腦裏那根筋搭上了,他可能就沒命了。
    他又換了口氣,收起之前不羈的笑“你們是什麽人啊,搞這麽大動靜?”他的語氣恢複了官方禮節,但眼神已經警覺,把話說成一種普通的谘詢。
    女刺客眼神似水般平靜,像是刻意用平和掩飾鋒利“我們是墨家子弟。”她的聲音裏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堅定,仿佛說出了一個遠古而又尖銳的名字。
    “墨家?”馬清一愣,隨即目光在她的臉上打量多了幾分驚訝,聲音裏帶著質疑與好奇“你們是墨家?”他的話像是從曆史的深井裏撈出一塊石頭,沉甸甸的,不合時宜地在這間昏燈下回響。
    他記憶裏墨家是戰國時那個提出兼愛、尚同的學派,傳說中勇於攻守、重實用,後來在漢朝時便已聲名漸滅。
    沒想到三百年後又重出現。
    他吃驚是自然的——墨家早被史書說成消亡多時,沒想到這名字竟有人在夜色裏提起。女刺客的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燭影下看得清楚,那目光裏似乎理解他的驚訝,帶著一絲未言的釋然“是。”
    “苟曦和各郡太守,一共九人,哦,除了本府就是八人,你們都要殺?”馬清把問題補了出來,話裏有試探也有擔憂。
    他這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他緊張地盯著女刺客的眼睛,一旦有異他就翻滾躲開。
    “他們違背天道,當然該殺。”她說這句話時,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寒光裏帶著對不義的憎恨。她的手在劍柄上輕輕摩挲,聲音與動作交織成一種安靜的危險。
    馬清追問“天道是什麽?”他並非隻為辭章,而是真心想知道在這些人看來什麽是正義。
    “兼愛。”女刺客站起身,身形在燈光下拉長,腰間的長劍與她修長的身段相得益彰。
    她的手指抬起,指向屋內被油燈映成紅影的屏風——那是一幅繪著《周公輔成王》的屏風,周公輔佐成王的場景在燈光裏似有舊夢的餘溫。
    “拿這幅屏風來說,周公要是賢能,當選舉天下賢能者為王,農夫、工匠皆可,他自己也可為王,而非輔佐成王。”她語氣平靜又帶啟發之意,像是在借古論今。
    馬清的腦中閃過過往學問時的片段,關於墨家的一些傳言與史記中的零碎記載。
    墨家學派最終是消亡了。所謂存在就是合理,一切的消亡自然是因為存在著不合理。
    墨家的消亡固然也有很多外在的不合理原因,卻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內在原因。
    其中有兩個很根本
    一是墨家提出“兼愛”,又強調“尚同”。兼愛要求平等,而尚同強調政令的一致與絕對服從,若掌握權力的領頭人並非聖人,那就會形成組織內的另一種壓迫,反而和他們的平等理念相悖;而且墨家又以鬼神威懾推行道德,又和儒家的天人合一無二。
    二是違背人性。人的愛有親疏之分,不可能人人平等的兼愛。要求苦行般的人人節儉也不可能,人有追求美的需求,這就會產生很多儀式和藝術,而儀式和藝術又往往和節儉矛盾。
    墨家內部強調絕對的權利,這就要求領頭的巨子是聖人,如若不然,這個組織就很可怕。
    墨家的開創者墨子就是聖人,他的弟子第二代巨子孟勝,率一百八十名墨者死守楚國陽城,最終集體自殺殉義,彰顯墨家“重信義、輕生死”的價值觀,也是一場悲劇性的殉道。
    第四代巨子腹?踐行墨家法規,大義滅親殺了自己唯一的子嗣後,墨家就走向了衰亡,再無傳人在江湖出現。
    墨家在三百年後又出現,馬清對這一代的巨子到底是什麽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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