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最後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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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這個人,確實是石勒了。”馬清在心裏說。除了這具軀殼,眼前之人與記憶中那個朝歌城外的養馬人弗拉已再無任何相似之處。
    那時的弗拉,眼神淳樸,帶著草原般的豪爽與大氣,甚至交談間還會流露出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而如今的石勒,眉宇間深藏著難以測度的城府,舉止老練而霸氣,那雙黃灰色的眼睛裏閃爍的不再是坦誠,而是能穿透人心、洞察先機的狡黠光芒。
    殘酷的經曆與權力的洗禮,竟真能將一個人重塑得如此徹底,仿佛變成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對這樣的人,必須要有十二分的小心。
    “唰——!”銀光一閃,馬清手中那柄始終抵在支雄咽喉的長刀利落地歸入鞘中,刀刃帶起的破風聲短暫地撕裂了凝重的空氣。
    這是馬清對付石勒的第一步,以解除威脅為誠意,換取一線觀察與試探。
    感受到頸間壓迫感的消失,支雄的頭不自覺地往後一仰,披散的金發隨之飄起又落下,幾縷發絲遮住了他驚疑不定的藍眼睛,他急忙甩了甩頭。
    石勒的目光銳利地追隨著馬清收刀的動作,右手手指下意識地蜷縮又張開,仿佛在活動筋骨,又像是在克製拔刀的衝動。
    “你們以為這城是我們固守的目標?也許隻是我們棋盤上的一枚子。”馬清再次加重語氣,伸手指向身後硝煙彌漫的城牆,聲音斬釘截鐵。
    “嘎——嘎——嘎——”幾聲嘶啞的鴉鳴恰在此時從空中傳來。眾人抬頭,隻見四五隻漆黑的烏鴉正在眾人頭頂不祥地盤旋著,仿佛嗅到了下方濃重的死亡氣息。
    一名長著典型匈奴麵孔、手持長槊的騎兵似乎被馬清的話擾亂了心神,槊尖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幾分。他立刻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慌忙左右瞥了一眼,故作鎮定地調整了一下姿勢。
    石勒眨了眨眼睛,疑惑之色更深。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幹裂的紅嘴唇,再次轉頭望向城牆方向,那裏還在激烈廝殺。他沉吟片刻才轉回頭,用冷靜的語調對馬清說“說下去,讓我聽聽。”
    “非要讓我把話徹底說透嗎?”馬清歎了口氣,顯得頗為無奈,仿佛被迫透露天機。
    他伸出手掌,在空中快速旋轉像抓什麽東西似的猛地一握,最後成一個堅實的拳頭“把你們釘在這裏,消耗你們。等我軍合圍——那時,你們就沒有回頭路了。”他緊握的拳頭象征著可怕的包圍圈。
    石勒抬頭望向東北方向山峰上那依舊濃煙滾滾的烽火台,眉頭緊鎖。他收回目光,將一隻腳再次踩在樹墩上,似乎覺得這個姿勢並不舒服,又換了一隻腳踩上去。
    他一手叉腰,對馬清說道“所以啊,我們就更要拿下範縣!隻要占領了此城,”他伸手指著城牆,“據堅城而守,憑險拒敵,你們官軍縱有千軍萬馬,又能奈我何?”他伸出叉開五指毛茸茸的大手掌,指向北麵煙塵升起的方向,“我的後軍步兵轉眼即到,拿下範縣不過頃刻之間。屆時你們官軍來了,除了在城下碰得頭破血流,損兵折將,還能有什麽作為?”
    身下坐著的支雄不由自主地噘起嘴,衝著石勒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個耿直的漢子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是命懸一線的俘虜。
    石勒身後的七名騎兵也不約而同地伸長了脖子,焦急地望向北麵那越來越近的滾滾煙塵,眼神中充滿了對步兵盡快到來的期盼。
    “你們就算拿了範縣,也根本守不住,毫無意義!”馬清堅決地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
    “為何?”石勒的額頭上刻出了深深的抬頭紋,表情徹底嚴肅起來,身體微微前傾。
    “你回答我,”馬清的目光如鷹隼般緊緊鎖住石勒,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你們是不是把所有的輜重糧草,還有隨軍的部落老弱、妻子兒女,都留在了黃河北岸?”
    一名騎兵的手猛地攥緊了槊柄,另一人眼角的肌肉抽動了下。有人明顯倒吸一口冷氣,臉上肌肉瞬間繃緊;有人試圖保持麵無表情,但閃爍的眼神卻泄露了內心的驚慌;還有人手中的兵器因為用力緊握而抖動。
    石勒的眼珠快速轉動了幾下,他避開了直接回答,反問道“這……和範縣又有什麽關係?”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普通人也許聽不出來,但馬清卻捕捉到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這是他在現代社會和無數各種階層的人打交道得到的經驗。
    “你們以為河北岸就絕對安全嗎?”馬清聲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他先是指了指北方,隨後又重重指向範縣城,“豫州刺史的大軍正星夜兼程,北上渡河!他們的目標是直撲你們的輜重營地,你們的父母妻兒!”他刻意放慢了語速,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對方心上,“現在,告訴我,你們是要這座頃刻即可能化為焦土的孤城,還是趕緊回師,去保住你們的血脈親人?”
    “呼嚕嚕——!”
    一陣不安的馬匹響鼻聲傳來。石勒身後,那匹雄健的紅色鮮卑馬躁動地倒退了兩步。馬背上那名紮著兩條粗黑辮子的匈奴人,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懼。他那單眼皮的小眼睛裏充滿了對河北岸親眷命運的深切憂慮,手下意識地死死勒緊了韁繩。韁繩帶動了馬匹。
    這位匈奴人身旁左右的兩名同伴反應更為激烈。左邊那名臉帶刀疤的羯人騎兵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責怪他的失態;右邊那名穿著白色單衣的晉人騎兵臉色發白,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石勒的背影,焦急地等待著首領的決斷。
    事實上,馬清手中並無任何確鑿情報能夠證明羯人的軟肋就在河北。
    這完全是他基於對流寇生存模式的深刻理解。他所學的中學曆史知識中,有關於這類武裝“拖家帶口、就食四方”特點,他利用這個知識進行了一次大膽至極的心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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