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芒驚擾了夜棲的小生命，無數的小飛蛾圍著光源瘋狂打轉，偶爾還有青色的碩大蝗蟲、保持著攻擊姿態的螳螂以及灰色的夜行大蝴蝶被驚動，撲棱棱地飛起，甚至撞到馬清的頭上或跌落在他的腳邊。
    走著走著，馬清似乎隱約聽到背後有輕微的腳步聲。他猛地停下，警惕地轉頭向後望去，然而火把的光線所及之外，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他屏住呼吸，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雙耳上，仔細傾聽……除了風聲和蟲鳴，再無任何異響。
    他不由得暗笑自己神經過敏。他搖了搖頭，繼續向上攀登。
    大約走了一個漏刻的時間，前方的樹木忽然變得稀疏，視野豁然開朗。一尊巨大、沉默的黑影，如同亙古存在的巨獸，巍然屹立在黑藍色的蒼穹之下，頂端似乎還有零星火星飄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木炭燃燒後的塵灰氣味，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像是油脂燒焦的味道。周圍的溫度也明顯比山下要高一些。
    烽火台，到了。
    “趙俊！！”馬清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抬頭衝著那尊巨大的黑影大聲呼喊起來，聲音在山穀間激起輕微的回響。
    “阿清！！”一個激動得甚至有些顫抖的聲音立刻從烽火台頂上傳來，充滿了驚喜，“你…你真的來了！”
    “讓弟兄們都下來！”馬清朝著台上大喊，拍了拍肩上的酒壇，“拿酒！我帶了好的！”
    “阿清！太好了！這就來！這就來！”趙俊的聲音裏洋溢著近乎誇張的喜悅，甚至帶著一絲急促。
    馬清精神一振，抖了抖右肩，將捆著兩壇酒的草繩往脖頸更深處挪了挪，勒得生疼卻也顧不上了。他深吸一口熾熱的空氣，舉著火把，朝著烽火台基座的方向小跑起來。
    隨著距離拉近，火把的光芒逐漸驅散黑暗，烽火台的輪廓清晰起來。這是一座約有兩層樓高的方形建築，由粗糙的巨石砌成，宛如一座堅固的碉堡。頂層的箭垛部分，西側已經垮塌了近一半，亂石堆積在一層，形成了一個危險的錐形碎石斜坡。底層朝向東麵，有一個低矮的拱形門洞，那是士兵們進出的唯一通道。
    “趙俊？弟兄們都怎麽樣？”馬清一邊靠近，一邊大聲詢問，還未見到一個人影，心中莫名升起一絲隱隱的不安。
    “都…都在台上呢！好著呢！阿清，我馬上下來接你！”趙俊的聲音從烽火台內部傳來，聽起來有些悶響，像是被厚重的石壁阻隔，顯示他正從狹窄的樓梯上快步下行。
    “好啊！”馬清又抬頭應了一聲，心中的疑慮被相逢的急切壓下，他更加快了腳步，幾乎是小跑著衝向那個黑洞洞的拱形入口。
    洞口在馬清手中不斷抖動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逐漸變得亮堂起來，內部粗糙冰冷的石壁也隱約顯現。
    就在他的右腳剛剛跨進那個低矮門洞的刹那，異變陡生！
    他感覺右腳下方猛地一空，仿佛踩破了什麽東西，整個右腳瞬間向下陷落！他的身體卻因前衝的慣性無法立刻停止，猛地向前撲去。他急忙伸出左腳想要支撐住身體，誰知左腳竟同樣踩空，如同踏破了脆弱的地麵，跟著向下急墜！
    他這才驚覺自己竟是踩進了一個偽裝過的、深近一尺的陷坑！但意識到這一點為時已晚，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地。
    “嘩啦——！砰！”
    一聲脆響，伴隨著沉重的撞擊聲！他肩上的兩隻酒壇瞬間摔得粉碎，濃烈的酒漿四濺開來。手中的火把也脫手飛出，滾落在不遠處的地上，火焰劇烈地搖曳，險些熄滅。
    他的手掌按下去，觸手之處並非冰冷的地麵，而是一種僵硬而冰冷的、帶著織物觸感的東西——是一具早已冰涼的屍體！他猛地昂起頭，借著地上火把昏暗跳動的光芒，看清了那是一名穿著褐色深衣的士兵屍體，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還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距離他僅四步之遙，一個穿著絳色戎服的身影——正是趙俊！——如同鬼魅般疾衝而來，臉上沒有任何喜悅，隻有扭曲的猙獰，他張著大嘴，一言不發，挺起手中的腰刀，帶著惡風，徑直朝馬清的脖頸狠命砍下！
    幾乎同時，耳後傳來一聲極輕微的腳踩地麵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道淩厲的刀鋒破空之聲從背後襲來！
    馬清亡魂大冒，急忙奮力向側麵翻滾！但他的兩隻腳都還陷在那個該死的坑裏，使得這個翻滾極其別扭且無力，僅僅讓他的上半身扭了過來，整個身體卻幾乎沒能移動位置！
    趙俊那口刀劃著致命的圓弧狠狠砍下！千鈞一發之際，馬清胡亂抓起手邊一塊酒壇碎裂產生的、巴掌大的尖銳瓷片，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趙俊的麵門猛擲過去！
    趙俊衝勢猛地一滯，身子下意識地向右一仰，同時舉刀去格擋那飛來的瓷片。瓷片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啪”地一聲脆響，狠狠砸在他身後的石頭牆壁上，再次碎裂。
    就在馬清全力應對麵前的趙俊時，“噗嗤”一聲輕響！他隻覺得左後腰猛地一涼，隨即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背後偷襲的那一刀，本是瞄準他的後腰正中狠狠捅刺而來，因為他及時的側身翻滾，刀尖擦著他的後腰脊椎劃過，未能刺入要害，但那鋒利的刀刃依舊在他左後腰上劃開了一道足有四寸長的傷口，割裂的肌肉疼得像火在燒，但骨頭尚未露出。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瞬間湧出，浸濕了他的衣衫。
    馬清痛得眼前發黑，眼珠子拚命向後甩去，想要看清背後的偷襲者。
    火把搖曳的光線下，一張因仇恨而極度扭曲、猙獰的臉孔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簾。他正咬牙切齒，雙腿紮著馬步，彎腰使勁拔著那柄因用力過猛而插進地麵的腰刀。
    “左凱…！！”馬清嘶聲喊出這個名字，聲音裏充滿了震驚、憤怒以及落入絕境的絕望。
    今天，恐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這個念頭冰冷地劃過他的腦海。
    借著地上火把的光亮，他看清了坑窪的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具屍體，都穿著褐色的深衣，顯然都是趙俊伍隊的四個士兵。
    馬清憤怒的眼睛仿佛看見了一幅他進來之前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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