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慢慢放下了舉起的刀，一雙小眼睛朝著左凱不停地眨巴。
    “馬清啊馬清，”左凱將拿刀的手臂抱在胸口，慢慢地踱步過來站在趙俊身邊，他用一種混合著嘲諷和惋惜的語氣說道，“你真是變了，確實不再是當年那個有點傻氣、直來直去的馬清了。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他又搖了搖頭，提高了聲音，“不對，你還是傻，你要是識時務，也不會有今天。”
    “左凱，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馬清聽出他話裏有話。
    左凱慢慢蹲下身子，湊近馬清，怒睜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朝著馬清咬牙切齒地低吼“你他媽的就是狗眼看人低！一個太守算個屁！”他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後一字一頓地說“你給我聽好了，殺了你，我們能得到的‘祖宗’——能拿到的前程，比你一個太守能給的，要大得多！大得多！”他說最後三個字時，幾乎是吼了出來。
    地上那支火把跳動的光芒映照著左凱半邊陰晴不定的臉，使得他看起來既猙獰可怖，又透著一股小人得誌的猥瑣。
    他猛地站起身來，轉頭朝趙俊使了一個充滿殺氣的眼神，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動手。”
    趙俊雙手飛快地再次高高舉起蜀刀。他眼睛圓睜，身體如同拉滿的弓一樣向後一挺，積蓄全身力量，然後帶著惡風，狠狠朝馬清的脖子斜劈而下！
    看著那熟悉的、閃著寒光的蜀刀朝著自己頸項砍來，馬清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憤怒和不甘，可是，他卻隻能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當啷”一聲脆響！
    那預想中刀刃砍入骨肉的劇痛並未傳來，耳邊響起的卻是金屬刀具掉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音！
    馬清猛地睜開眼睛。
    趙俊依舊保持著雙手舉刀欲砍的姿勢，隻是手中已然空空如也！他被火把映紅的臉上，表情因極度的痛苦而扭曲變形，嘴巴張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口中發出吐氣的顫抖聲音。
    一柄鋒利的長劍，如同毒蛇吐信般，精準地從他前胸刺入，後背透出！
    長劍緩緩抽出，帶出一股如同小型噴泉般洶湧的鮮血！
    一名身姿挺拔、全身籠罩在黑色夜行衣中、臉上蒙著黑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拱形入口處。
    那雙在黑暗中依然閃亮的杏眼，以及隨著她闖入而帶來的、一絲若有若無的薰衣草清香，讓馬清瞬間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墨貞！
    馬清從鬼門關口轉了一圈回來，巨大的驚喜讓他差點脫口喊出墨貞的名字，但他最終還是強行忍住了。墨家的規矩，弟子行事需隱秘，不能輕易暴露身份。
    在城外突襲石勒時，墨仁的突然出現，讓馬清原以為墨貞也在那三百名騎兵中，沒想到墨貞並不在，他從墨仁口中也問不出所以然。進了城以後，馬清讓墨仁待在自己身邊，墨仁隻說了“後會”兩個字，連後麵“有期”都沒有說，就跳下了馬，提著兩支鐵鞭，搖著碩大的肩膀像黑猩猩一樣，飛快地跑了。
    韋都尉摸著腦袋上的皮帽疑惑地問“這是誰啊？”
    馬清瞪他一眼“不是你的兵？”
    “不是啊？”韋都尉搖著頭。
    “真奇怪啊。”馬清噘了噘嘴，做出一副疑惑的樣子。
    此時，墨貞利落地抽出長劍，看也不看正在緩緩倒下的趙俊，身形一閃，直撲站在一旁的左凱！劍尖如寒星點向他的咽喉！
    左凱忙揮動手中的腰刀格擋。“鐺！”刀劍相交，迸出幾點火星。墨貞的長劍一觸即走，如同滑膩的毒蛇，順勢而上，劍尖閃電般點向他沒有持刀的左臂。
    “啊”左凱叫了一聲。墨貞的箭正點著他左臂上的肱三頭肌！一股鮮血浸紅了他的左臂。
    左凱轉身就沿著烽火台內部狹窄陡峭的石階，拚命朝頂上狂奔而去。
    趙俊高舉的雙手終於無力地垂下，腦袋歪向一邊，整個身子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向下倒去。胸口噴濺出的溫熱鮮血，有不少濺到了馬清的臉上和脖子上。“撲通”一聲，他的屍體沉重地撲倒在馬清身側，傷口處流出的血液如同小溪般在地上迅速擴散開來，漫過冰冷的地麵。
    馬清嚐試動了動身子，兩條腿雖然麻木，但似乎沒有傷到骨頭，隻是腰間的傷口讓他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他捂住不斷冒血的腰部，扭頭朝著烽火台頂上，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嘶喊一聲“要活的！”
    左凱的武藝和墨貞不在一個層次，墨貞可以留下左凱這個活口。
    墨貞身形如燕，緊隨左凱之後追了上去。左凱倉皇逃到烽火台頂層，突然猛地返身，將右手的長刀奮力朝著追來的墨貞甩擲過去！墨貞急忙止住腳步，長劍一抖，精準地撥開飛來的長刀。
    左凱趁機彎腰撿起了一根倚在牆邊的長槊。他占據著居高臨下的位置優勢，一邊用腳瘋狂踢起地上的小石子和未完全燃燒的灰燼，劈頭蓋臉地朝墨貞揚去，一邊忍痛雙手挺起長槊，借助下衝之勢，朝著墨貞猛刺！他的身子卻慢慢地朝著烽火台沒有護欄的邊緣退去。
    混雜著火星的石子和滾燙的煙灰朝著墨貞的臉上撲麵而來，幾顆尖銳的小石子打在她的額頭、臉頰和眼睛周圍，帶來一陣刺痛。她不得不急忙舉起左臂擋在眼前，隻能依靠聽覺和感覺揮舞長劍，格擋左凱不斷刺來的長槊。
    左凱又接連猛踢幾腳，將更大團的煙灰踢向墨貞，同時他的身子已經退到了烽火台最邊緣。他雙手將長槊平舉在腰間，右手用力狠狠朝著墨貞投擲過去，然後轉身就朝著台下漆黑的夜色中縱身跳下！
    就在他的身體還沒有起跳時。
    “嗖！”
    一支強勁的弩箭，如同早已等待多時的毒蛇，從下方黑暗的樹林中激射而出！它精準得可怕，如同鐵釘般，牢牢釘進了左凱的脖頸！
    “啊——！”左凱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他猛地一仰頭，失去了所有力量，直挺挺地墜落下去。身體重重摔在烽火台腳下的碎石地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啪嚓”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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