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亡魂又開始躁動，四麵八方緩緩向我們逼近，看不到盡頭。
    他們似乎感受到了江輕塵的虛弱，手裏捧著的頭顱紛紛冒出憎惡不善的紅光。
    可我的眼裏，隻有無力耷在我肩上的那虛弱至極的容顏。
    隨著我攙扶江輕塵往前麵邁步，無數江氏族人紛紛圍攏過來，他們的雙眼泛著可怕，如一雙雙毒蛇的眼睛盯著我倆。
    “我知道你們是無辜的，我也知道你們想複仇，可你們想殺他……就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隨著我篤定的話傳出，江氏遺址的亡魂發出凶惡的叫囂，鋪天蓋地的朝著我湧來。
    他們好像聽懂了我的話，也感覺到我的決心，那一張張麵孔極度猙獰，充滿了對我也要剝皮抽筋的憤恨。
    “你曾為我斬盡荊棘，這一次……換我為你背負所有罪孽。”
    亡魂的嘶吼如潮水般湧來，那些扭曲的麵孔在灰霧中若隱若現。
    我緊了緊攙扶江輕塵的手臂，他的重量幾乎壓垮我半邊身子，呼吸微弱得像是隨時會斷絕。
    手腕骨鐲應念化鞭，漆黑鞭身浮現血色符文。
    我揚手一揮，裂魂鞭破空尖嘯，將最先撲來的亡魂少女抽得粉碎。
    她猙獰的麵容在消散前凝固成驚愕，淒厲慘叫刺得耳膜生疼。
    “是緣是劫又何妨，與君共勉三生堂……”
    我低聲念著，鞭影如龍，在亡魂潮中撕開一道缺口。
    江輕塵的頭無力地靠在我肩上，睫毛在蒼白臉上投下兩道陰影。
    他的體溫透過衣衫傳來，是我在這地獄中唯一的溫暖。
    又一波亡魂湧上，我咬牙揮鞭，看著它們如煙霧般消散。
    “是生是死又何妨，與君共赴修羅場……”
    每揮一鞭，手腕就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失血過多的後遺症讓視線開始模糊，那些亡魂的麵容扭曲成可怖的旋渦。
    一個老者亡魂突然從側麵撲來，枯爪幾乎抓到我咽喉。
    我側身避讓，鞭梢回卷將他絞碎，卻因此失去平衡，踉蹌著單膝跪地。
    膝蓋撞在碎石上，劇痛讓我眼前發黑。
    江輕塵的身體向下滑去，我慌忙摟住他的腰。
    “是善是惡又何妨，與君笑對眾生妄……”
    我強撐著站起，將他更緊地摟在身側。
    亡魂們似乎察覺到我的虛弱，攻勢愈發凶猛。
    它們沒有實體，卻帶著刺骨寒意，那眼神裏的恨意，恨不得吃骨飲血。
    “如今我也跟你一樣了……”我望著鞭上纏繞的黑氣，那是被吞噬的亡魂怨念，“雙手沾滿罪孽，死後應該會下地獄吧？”
    江輕塵閉著眼無法回答。
    他的唇色比紙還白，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
    我貪戀地蹭了蹭他冰涼的額角，輕笑道：“不過也無妨，隻要跟你在一起，縱使是下地獄也是好的。”
    魂歸地府不超生，甘作孤鬼守君魂。
    若問此生何所願，隻刻君心似我心。
    鞭影如網，將撲來的三隻亡魂絞成碎片。
    我本剛停止流血的手腕震裂，鮮血又順著鞭柄流下，將符文染得更加妖豔。
    亡魂似乎無窮無盡，每消滅一波，就有更多從廢墟中湧出。
    它們尖叫著，詛咒著，空洞的眼窩裏全是跳動著仇恨的火焰。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一世，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右腿突然一陣刺痛，一個孩童亡魂咬住了我的小腿。
    我揮鞭將它打散，卻因此露出破綻。
    五六個亡魂趁機撲上，溫熱的血落在廢墟上，在死霧中蒸騰起淡淡血氣。
    “我還是太弱，若是我像你這麽厲害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替你分擔一切了……”
    我隻能不停地喃喃，用最後的意誌麻痹自己，不讓自己倒下。
    隻是，江輕塵的重量越來越沉，我的腰幾乎彎成九十度，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眼前一陣陣發黑。
    失血過多加上生機損耗，我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
    終究，我眼前還是一陣天旋地轉，重重跪倒在地。
    江輕塵從我身上滑落，無聲地倒在血泊裏。
    我拚命去抓他的手，卻隻摸到一片冰涼。
    “江輕塵……我好累啊……”眼淚砸在他緊閉的眼瞼上，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像另一道淚痕。
    我艱難地翻過身，仰麵躺在碎石上，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亡魂的尖嘯忽遠忽近，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手指一點點挪動，終於勾住他的小指。
    “我走不動了……”我的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但我會抓緊你……黃泉路上……也不會鬆手……”
    亡魂的陰影籠罩下來，它們扭曲的麵孔填滿整個視野。
    我閉上眼，握緊那隻冰冷的手，等待撕裂的痛楚降臨。
    叮鈴——
    清脆的鈴聲穿透亡魂的嘶吼。
    我艱難地睜眼，看到樓妄渾身是血地衝來，趕屍鈴在他手中迸發刺目青光。
    亡魂如潮水般退避，卻又在數丈外重新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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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你遇到兩次，死一次，重傷一次……下次說什麽也不跟你同行了。”
    樓妄一腳踢散兩個亡魂，伸手來拉我。
    就在此時，三道身影從不同方向逼近，江芮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臉上卻帶著癲狂的笑意。
    江苒口罩已失，露出猙獰的半張臉；米陽手握一柄骨刀，眼中殺意凜然。
    “把輕塵給我！”江芮尖叫著撲來，“我能救他！”
    江苒銀鈴再響，冷聲道：“他必須為族人償命！至於你們……”
    她掃了我和樓妄一眼，“我可以放你離開。”
    米陽陰惻惻地笑了：“不如都留下吧……”
    他們爭執不休，還要大打出手的時候。
    米陽趁機向我和江輕塵逼近，骨刀上滴落毒液，腐蝕得地麵滋滋作響。
    樓妄擋在我們身前，趕屍鈴已出現裂痕：“你想做什麽？！”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整個江氏遺址突然劇烈震動。
    亡魂們集體發出驚恐的尖嘯，灰霧如沸水般翻湧。
    一陣陰風平地而起，卷著漫天紙錢呼嘯而落。
    “這是……”樓妄臉色驟變，聲音因恐懼而變調，“冥門！”
    灰霧倒卷間，一扇千丈巨門在江氏遺址間憑空浮現。
    它通體漆黑，門框上雕刻著百鬼夜行的恐怖圖案，骷髏浮雕在門板上遊走嘶吼，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僅僅是注視它，就讓人感到靈魂要被抽離軀體。
    我掙紮著支起上身，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那扇門緩緩開啟。
    刺目的白光從門縫溢出，照得人睜不開眼。
    而在那光芒中，隱約可見一道纖細而熟悉的青衣身影，提著一盞青燈緩步走出。
    她掌中青燈散發青光，如水波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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