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逃亡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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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瓏的手在阿寧掌心裏顫抖,眼淚混著血漬落在兩人交握的指間。
    “這樣的我……你也願意要?”她聲音破碎,像被風刮散的桃花瓣。
    他笑了,低頭抵住她的額頭。
    “他們說聖族血脈高貴。”阿寧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些傷痕,動作溫柔得像觸碰易碎的琉璃:“……可我肮髒的血肉裏,隻長得出愛你的骨頭。”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剜進玲瓏的心髒。
    “傻子……你這個傻子……”
    她突然撲上來,染血的唇狠狠撞上阿寧的嘴角。
    這個吻帶著鐵鏽味和鹹澀的淚,像一場遲來的殉葬。
    “跟我走吧。”阿寧抵著她的唇呢喃。
    “……去哪?”
    “天涯海角。”阿寧捧起她的臉,拇指擦過她染血的唇角,“去一個沒有祖桃、沒有獻祭的地方。”
    “好!”
    玲瓏笑了,笑得像當年那個偷塞麥芽糖給他的小姑娘。
    她知道這是赴死的約定,卻答應得甘之如飴。
    阿寧解開玲瓏腳踝的鐵鏈時,才發現她的皮膚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
    鎖鏈“嘩啦”一聲墜地,玲瓏的腳踝上,蜿蜒的血痕像一條赤紅的蛇,盤踞在她蒼白的肌膚上。
    “疼嗎?”阿寧低聲問,指尖輕輕碰了碰傷口。
    玲瓏搖頭,卻在站起身的瞬間踉蹌了一下,咬住嘴唇沒讓自己出聲。
    阿寧知道她在說謊。
    他看見她咬破的嘴唇在微光下泛著血光。
    阿寧沒在說話,隻是脫下外衣撕成布條,蹲下身替她裹住傷口。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碰碎了她。
    “能走嗎?”他抬頭看她。
    玲瓏點頭,卻在邁出第一步時,腳下一軟,差點跪倒。
    阿寧一把扶住她,沉默了一瞬,忽然轉身蹲下:“上來。”
    玲瓏猶豫了一下,這才輕輕趴上他的背。
    阿寧背起她,腳步很穩,像怕顛到他捧在手裏的珍寶。
    玲瓏的下巴擱在他肩上,呼吸拂過他的耳畔,溫熱而真實。
    地牢的甬道像巨獸的喉管,潮濕腥臭。
    她的氣息噴在他頸窩,卻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阿寧收緊手臂,突然聽見前麵傳來鐵靴踏地的聲響。
    他閃身躲進拐角的刑具室,直到腳步聲走遠。
    玲瓏伏在他耳側,輕聲問:“阿寧,你怕嗎?”
    他搖頭,將她抱得更緊:“不怕。”
    —
    終於衝到地牢出口時,月光混著血腥氣湧過來。
    地牢外的夜空,繁星如碎鑽般散落。
    阿寧背著她逃向禁地。
    玲瓏在背上輕得像張紙,路過桃女閣時,她突然掙紮著要下去,踉蹌撲向那棵歪脖子桃樹。
    當年阿寧埋下桃核的地方。
    那棵樹已經死了,樹幹上爬滿暗紅色的菌斑,像幹涸的血淚。
    她抱著枯樹喃喃自語:“……那三年你經常來這裏看我,其實我知道……”
    玲瓏用手挖開樹下泥土,露出了阿寧埋了好幾年前的東西。
    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手拉手,旁邊歪歪扭扭寫著‘長樂’。
    那是玲瓏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後,阿寧偷偷埋的。
    “你真傻……”
    玲瓏笑了,眼淚也跟著出來了。
    “走吧。”
    阿寧卻不敢多做停留,隻得催促。
    玲瓏站起身,把東西小心翼翼收好。
    今夜的月光亮得驚人,照得禁地滿山桃花像潑開的血。
    阿寧拉著她衝進桃林時,玲瓏赤著的腳踩過碎枝殘葉,每一步都綻開一朵小小的血花。
    月光灑在桃林裏,粉白的花瓣像一場溫柔的雪,鋪滿了整條小路。
    隨著他們闖入,桃花瘋了似的落。
    他們奔跑在漫天飛紅裏,玲瓏的裙擺掃過滿地殘瓣,如一道倉皇的血痕。
    “阿寧……”她喘息著,聲音輕得像夢囈,“你看,桃花……真美啊……”
    阿寧回頭看她,發現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盛滿了星光。
    她的長發被風吹起,沾著花瓣,嘴角帶著笑,仿佛此刻不是逃亡,而是一場私奔。
    ——仿佛他們真的能逃出去。
    ——仿佛他們真的有未來。
    阿寧的心髒狠狠一縮,握緊了她的手:“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出去了……”
    可玲瓏的腳步卻越來越慢,最終在一個轉彎處,她猛地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阿寧一把扶住她,卻發現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邊溢出一絲血跡。
    “玲瓏?!”他聲音發顫。
    玲瓏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我走不動了。”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散。
    阿寧的喉嚨發緊,二話不說,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玲瓏輕得可怕,仿佛隻剩下一具空殼。
    “阿寧……”她把頭埋在他懷裏,指尖輕輕揪住他的衣:“你走吧,別管我了……”
    阿寧抱緊她,聲音沙啞,“我們馬上就能離開了,我帶你去看外麵的桃花,比這裏的更美……”
    玲瓏在笑,眼淚止不住滾下來。
    她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襟,溫熱而粘稠,像是一朵凋零的桃花。
    阿寧抱著她,在桃林中狂奔。
    夜風呼嘯,桃花紛飛,他們的身影在月光下交錯,像是最後一支共舞。
    隻是,向來體弱多病的阿寧,很快也臉色蒼白的走不動了。
    他停下來,撕下衣角草草裹住她的流血的傷,然後背起她繼續跑。
    月夜下的桃林像一場夢境。
    阿寧背著玲瓏在桃花雨中狂奔,破碎的衣袂翻飛如垂死的蝶。
    玲瓏伏在他背上,手腕的血痕蹭過他頸側,溫熱的液體滲進衣領。
    “阿寧……”她輕聲喚他,“你看。”
    月光穿透雲層,照亮漫天飛舞的桃花。
    那些花瓣落在她發間、肩頭,像一場溫柔的雪。
    阿寧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玲瓏伸手接住一片桃花,指尖的血染紅了花瓣。
    “真好看……”她喃喃道,“像那年河岸的螢火蟲。”
    阿寧的喉嚨發緊。
    他知道,她可能撐不了多久了,驗貞儀式的傷、被剝離的先天之靈、心口潰爛的咒印……
    每一樣都在吞噬她所剩無幾的生命。
    但他還是說:“等逃出去,我帶你去看真正的螢火蟲。”
    夜風呼嘯,桃花紛飛,他們的身影在月光下仿若在墜落,像兩隻殉情的蝶。
    玲瓏把頭埋在阿寧脖頸,輕輕閉上了眼睛。
    “阿寧……”她呢喃,“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幹幹淨淨地……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