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禪光寺山門之外，此刻已是人聲鼎沸。
    近處的村民，鎮上的居民，還有些從遙遠之地聞訊趕來的。
    一張長長的案幾，設在山門的一側。
    法伍端坐於案後，麵前整齊擺放著筆墨紙硯，神情沉穩，不見半分慌亂。
    “諸位施主，禪光寺招收弟子，不問出身貴賤，不限年齡大小，不看根骨優劣。”
    “唯重一個‘緣’字，一顆向佛之心。”
    法壹，法貳，法叁，法肆四人，皆身著嶄新的灰色僧袍，個個精神抖擻，分立於兩側。
    他們或輕聲引導擁擠的人群，維持秩序。
    或耐心解答著各種各樣的疑問。
    偶爾，還會演練幾式【羅漢拳】的入門招式，動作標準，引來圍觀者陣陣低低的驚歎。
    他們身上那份沉穩的氣度，已然初具寺廟弟子的風範。
    弘癡則手中緊握著那根沉重的【破障杵】，紋絲不動地立於山門正中。
    他那三米高的魁梧身軀，氣勢鄙人，隻需他看上一眼。
    但凡有試圖插隊，或是高聲喧嘩之人，便會立刻噤若寒蟬，不敢再有絲毫造次。
    “都……都排好隊！不許擠！”弘癡喊道。
    他目光掃過，一眼便瞧見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正賊頭賊腦地試圖往人群縫隙裏鑽。
    弘癡幾步過去，大手隨意一伸，便如拎小雞般將那人提溜了出來。
    行至隊伍末尾一放，那漢子雙腳落地之時，嚇得還在微微發軟，再不敢生出半分僥幸心理。
    弘遠則安靜地坐在一株樹下，身前也設有一張小小的幾案。
    他臉色雖仍舊帶著一絲病後的蒼白，但目光清亮有神，細致入微地觀察著每一個前來報名的人。
    他的任務，是進行第一輪的初步篩選。
    將一些明顯不合適，或是他察覺到心性不正者，先行記錄下來，稍後匯總給師傅定奪。
    日頭漸漸爬高，已至三竿。
    李青玄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鍾樓之上，緩緩掃過下方攢動不息的人群。
    來者當真是形形色色，有衣衫襤褸，眼神中隻剩下對一口飽飯渴望的流民。
    有目光虔誠，雙手合十，口中低聲誦念佛號的老者。
    有身強力壯，眼神中帶著幾分桀驁，想來學些拳腳功夫的青年。
    更有那麽幾個，眼神閃爍不定，賊眉鼠眼，一看便知不是什麽善茬的家夥，鬼鬼祟祟地混跡在人群之中，不住地東張西望。
    一個身材瘦削，下巴上留著兩撇老鼠須，自稱“劉束”的男子，此刻正弓著身子在法伍麵前登記。
    他滿臉堆著笑，極盡諂媚之能事：“這位小師傅，我劉束對佛祖，那可是心誠得很呐！”
    “日日在家燒香祈禱，就盼著能有機會入我佛門，聆聽高僧教誨。”
    他說著話，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子，卻不住地在法伍案上的筆墨紙硯，以及旁邊的功德箱上打轉。
    法伍麵色不起波瀾，隻是依著規矩記錄：“姓名劉束，年齡三十有六，籍貫……清溪鎮附近雲沙村人士，自述心誠向佛。”
    不遠處的樹下，弘遠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一蹙，提筆記下了此人的名字與特征。
    另一邊，一個身著華貴綢緞，麵帶傲氣，約莫十七八歲的錦衣少年，被幾個家丁簇擁著。
    他顯得有些不耐煩，對著法壹道：“喂，小和尚，你們這禪光寺都教些什麽真本事？”
    “降妖除魔的真功夫有沒有？”
    “可別是些隻會念經打坐的無聊玩意兒，那可太無趣了。”
    法壹雙手合十，微微躬身一禮，語氣平和：“施主，入禪光寺，首重修心養性，其次修習佛法經義，而後方能談及降妖除魔之術。”
    “若隻為強求神通手段，恐怕與我佛門宗旨相悖。”
    “哼，修心？”錦衣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天資聰穎過人，何須多此一舉浪費時間？直接學那最厲害的功夫不就行了？”
    ……
    李青玄不知何時，已緩步走出山門，來到了人群之中。
    他並未直接幹預報名之事，當他經過那劉束身旁時，劉束立刻換上了一副更為恭敬表情，點頭哈腰。
    “大師！小人劉束，對佛法仰慕已久，願入寺修行，為寺廟添磚加瓦，在所不辭！”
    李青玄微笑道：“哦？劉施主有此向佛之心，甚好，甚好。”
    他頓了頓，伸手指了指寺院角落處，一堆因先前修繕而積壓下來的殘破磚瓦。
    “禪光寺初建不久，百廢待興。”
    “那邊有些磚瓦，需清理搬運至後山指定之處堆放，頗費些力氣。”
    “若劉施主不辭辛勞，便先去將此事辦妥，也算是為寺廟出了一份虔誠心力，你看如何？”
    劉束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偷偷瞥了一眼那堆積如小山般的磚瓦，又悄悄看了看李青玄那雙眼眸，心中頓時叫苦不迭。
    這活兒，又髒又累，哪裏是他這種自詡“聰明伶俐”的人該幹的？
    但話已出口，又見周圍無數雙眼睛都齊刷刷地望著自己，隻得硬著頭皮，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應下。
    “是，是！小人……小人這就去！能為寺廟出力，是小人的福分！”
    他一步三挪，磨磨蹭蹭地走向那堆磚瓦，心中早已將李青玄暗罵了千百遍，隻道是晦氣至極。
    李青玄又緩步來到那錦衣少年麵前。
    少年見他氣度不凡，與那些普通僧人截然不同，不自覺地收斂了幾分先前的傲慢，卻依舊微微昂著頭，保持著世家公子的派頭。
    “這位小施主，看你氣宇軒昂，儀表不凡，想來並非尋常人家子弟。”李青玄平緩地開口。
    “那是自然！我乃廣南城王家三公子，王台！”錦衣少年王台傲然報上名號，下巴抬得更高了些。
    李青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王施主天賦異稟，欲求真本事，亦是人之常情。”
    “隻是，佛法廣大無邊，神通妙法亦非一蹴而就可得。”
    “禪光寺西側的數間廂房，尚需仔細打掃，以備新入門的弟子居住。”
    “你若能將那十數間廂房內外，皆灑掃潔淨，做到一塵不染，便算是通過了本寺的第一道考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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