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日，才是真正篩選的開始。
    那些心性不定，隻圖一時新鮮，或是另有所圖之人，在這枯燥而規律的寺廟生活中，很快便會原形畢露。
    而那些真正能沉下心來，感受佛法，適應清苦，並從中找到內心寧靜的人，才是禪光寺真正需要的有緣人。
    “弘遠。”李青玄輕聲道。
    “師傅。”弘遠來到他身邊。
    “這三日，你多費心觀察，不必刻意做什麽，隻需將你所見所聞，一一記錄便可。”李青玄囑咐道。
    “弟子明白。”弘遠點頭應下。
    ……
    第一日的安排很快開始。
    卯時剛過，弘癡便敲響了洪鍾，法壹催促眾人起身。
    在法伍的帶領下，睡眼惺忪的人們被帶到佛堂大殿前的廣場。
    清晨的微風稍涼，不少人凍得瑟瑟發抖，
    但看著前方神情肅穆的法伍，以及一旁矗立的弘癡，也不敢有所怨言。
    早課的內容，是李青玄親自傳授的【清心咒】。
    他並未要求這些人立刻理解其中深意，隻是讓他們跟著念誦。
    “定心，凝神，口誦真言，滌蕩塵埃……”法貳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
    有些人念得有口無心，目光四處遊移。
    有些人則努力跟著念誦，雖然生澀，卻帶著幾分虔誠。
    而不知何時出現的弘遠，不著痕跡地掃過每一個人。
    他注意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約莫十三四歲，雖然凍得嘴唇發紫，但念誦【清心咒】時，卻異常專注。
    他也注意到一個中年漢子，在隊伍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念咒時，眉頭緊鎖，眼神中帶著掙紮。
    早課之後，是簡單的早齋。
    每人一碗稀粥，兩個雜糧饅頭。
    對於平日裏食不果腹的人來說，這已是難得的飽餐。
    但對於一些過慣了好日子的人，則難以下咽。
    果然，便有人看著碗裏的稀粥，皺起了眉頭，隻勉強吃了幾口便放在一旁。
    而那衣衫襤褸的少年，則將粥喝得幹幹淨淨，連碗底都舔舐了一遍，又將兩個饅頭細細咀嚼吃完。
    眾弟子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並未多言。
    早齋過後，便是勞作的時間。
    法伍負責分配任務，一部分人被安排去打掃庭院，清理落葉。
    一部分人則去後廚幫忙清洗碗筷，準備午齋的食材。
    還有一部分，則跟著法柒等弟子，前往寺院後山規劃出的空地，協助魯刀師傅帶領的工匠們搬運修繕剩餘的磚石木料，為後續建造藏經閣做些預備的粗活。
    那衣衫襤褸的少年，主動請纓去了後山搬運磚瓦。
    他身形瘦弱，但幹起活來卻十分賣力。
    而那個在早課時眉頭緊鎖的中年漢子，則被分派去打掃庭院。
    他拿著掃帚，動作有些生疏，但掃得很仔細，每一片落葉都被他歸攏到一處。
    期間，也有人拈輕怕重，或者敷衍了事。
    一個看起來頗為機靈的青年，被分派去清洗碗筷，卻隻是將碗筷在水中過了一遍，便聲稱洗完了，還試圖與負責監督的法捌套近乎。
    法捌平日裏雖然話不多，但心思剔透，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指著碗上未淨的油汙，讓他重新清洗。
    青年臉上有些掛不住，嘀咕了幾句，卻也不敢再糊弄。
    李青玄並未一直待在眾人麵前，他有時會在佛堂偏殿內靜坐，有時會去指點弟子們修行，但整個禪光寺內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弘遠謹記師傅之命，在不驚擾眾人的前提下，於各處留心觀察，將眾人在勞作，聽講，乃至私下相處時的言行表現，都細致地錄入本中，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有些人一開始還努力表現，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枯燥的勞作和清苦的生活，讓他們漸漸失去了耐心，抱怨和懈怠也隨之而來。
    也有些人，始終如一，無論做什麽，都認真對待，即使無人監督，也不曾有半分鬆懈。
    午後，李青玄會抽出一個時辰，在廣場中親自教導眾人一套【舒筋式】的姿勢要領。
    動作開合有度，旨在舒緩他們勞作後的疲憊，調理氣血，也可為日後修習打下微末基礎。
    那衣衫襤褸的少年和中年漢子，每次都站在最前麵，跟著練。
    也有人精神萎靡，昏昏欲睡。
    更有兩個賊眉鼠眼的青年，趁著李青玄轉身示範動作的間隙，在隊伍末尾交頭接耳，討論著無關緊要的事情。
    李青玄並不強求，他隻是播撒下種子，至於能否生根發芽，全看各人的緣法與悟性。
    傍晚的晚課，依舊是念誦【清心咒】。
    晚齋依舊簡單。
    夜幕降臨，廂房內，眾人躺在通鋪上，議論紛紛。
    “這日子可真難熬，跟蹲監獄似的。”
    “就是，還以為能學什麽厲害功夫，結果天天就是念經幹活。”
    “我看還是算了吧，明日我就走。”
    那衣衫襤褸的少年，卻蜷縮在角落，閉著眼睛，口中無聲地默念著白日裏學到的【清心咒】。
    他身旁，那中年漢子也未曾加入眾人的議論，隻是靜靜地躺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三日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對於那些心浮氣躁，另有所圖的人來說，每一刻都是煎熬。
    而對於那些真正想要尋求內心平靜，或者對佛法抱有虔誠向往的人來說，這三日，卻是一段難得的體驗。
    這期間，陸續有人忍受不住，選擇了離開。
    ……
    第三日清晨的鍾聲，當那不足五十人再次聚集在佛堂大殿前的廣場時，氣氛已然不同。
    留下的人，臉上少了初來時的浮躁，多了幾分沉靜。
    這三日清苦而規律的寺廟生活，
    法壹，法伍五人各司其職，引導眾人站定。
    弘癡手持【破障杵】，立於一旁。
    李青玄身著紅色袈裟，緩步從大殿內走出。
    弘遠站在李青玄身後半步，手中的記錄本已合上，但三日來的點點滴滴，早已銘刻於心。
    他的目光掃過眼前的每一個人，眾人皆垂首，不與之對視。
    “諸位施主，三日已過。”李青玄的聲音平和。
    “這三日，諸位與本寺弟子一同作息，體驗禪院日常，其中甘苦，各自明了。”
    “去留隨緣，本寺從不強求。”李青玄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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