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熱鬧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將貝爾家的茶店圍了個水泄不通。
    煙卷味混雜著濃烈的酒氣，還有汗臭味，把原本茶香四溢的茶樓覆蓋。
    伊莎貝爾身著一襲長裙，站在二樓的圍欄邊朝下看。
    茶桌旁坐滿了人，喧鬧聲不絕於耳，時不時還伴有口哨和嬉戲聲。
    “大家！”伊莎貝爾高喊一聲。
    可她清冽的音色根本無法壓過那陣喧囂，大多數人根本沒注意到女主人發話了，還在嬉皮笑臉地說笑。
    “砰！”
    一聲槍響，整個茶樓瞬間安靜。
    淡淡的火藥味彌漫。
    坐在一樓茶亭中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輕輕吹了吹槍口，茶樓瞬間安靜下來。
    “戴米克斯！你有病！”
    不遠處一個穿著棕色棉布衣的少年指了指漢子高喊出聲。“要是打傷了人……你要坐牢！”
    “這不是沒打傷人嘛，肖特，你們沒注意到咱們的小鎮之花剛剛說話了嗎？”
    這個叫戴米克斯的獵人擦拭著槍口，翹起一條腿踩在板凳上。“忽略女士的話可不太好，更何況這個女士還是伊莎貝爾小姐，我說的對嗎？”
    漢子仰頭看向二樓，十分輕佻地揚了揚眉毛。
    伊莎貝爾移開目光。
    獵人戴米克斯剛剛的行為幫了她大忙，但他的動作和發言讓她很不舒服。
    “各位居民朋友，我是伊莎貝爾，也是茶葉商羅斯貝爾的女兒。”
    “今天邀請大家前來是有一事相求，我的父親被一個險惡的女巫下咒，受病痛折磨已經三年之久，如今情況更加惡化，隻有金色玫瑰才能治療。”
    “我知道這種玫瑰十分稀有，目前大陸上隻有白雪公主的花苑中存留一支。”
    “但是藥師說她的那支並非唯一，所以如果有人有其他金色玫瑰的線索，我會出重金購買……”
    話音落下，喧雜的討論聲再次響起。
    金色玫瑰？大多數人連聽都沒聽說過，更別說提供線索了。
    “金色玫瑰？用黃金做的玫瑰嗎？”
    “蠢蛋，要是用黃金就能做出來貝爾小姐會來求助大家嗎？這個場子裏所有人的黃金加在一起都沒她的多。”
    “我活了大半輩子了也沒見過金色玫瑰啊……”
    “……”
    “貝爾小姐，如果我能給您帶來一支金色玫瑰呢？”
    戴米克斯起身，把獵槍背至身後，直直地走到一樓的中央，仰頭看向伊莎貝爾。
    整個茶樓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集中到那個紅色頭發的漢子身上。
    他微微躬身行了個滑稽的紳士禮。“不知能否以一朵金色玫瑰換取小姐芳心？”
    做夢。
    伊莎貝爾不動聲色地冷哼一聲，麵無表情。
    “戴米克斯先生，不知你從何來的自信？抱歉我話語冒犯，因為我著實不太喜歡狂妄之人。”
    “噝……”戴米克斯裝模作樣地捂住胸口。“小姐這番話真是傷人。”
    伊莎貝爾看著樓下竊竊私語的眾人，清了清嗓子。
    “既然這位獵人先生先開口了，那我也為大家許下承諾，如果有人能找到金色玫瑰送來給我，貝爾承諾把茶店的一半家產分出，作為謝禮。”
    “哇……”
    眾人驚歎。
    “我沒聽錯吧，一半？”
    “羅斯先生的這個茶店別說在咱們小鎮了，就算放在南邊城池也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最大資產……”
    “天呐，折換成錢估計有幾十萬金幣吧。”
    “嗬！再加兩個零沒準差不多……”
    “幾個傻逼又幻想上了，你上哪找金色玫瑰去，難不成硬闖白雪公主的皇宮？命不要了？”
    “是哦……”
    “……”
    “好！那麽貝爾小姐……”
    戴米克斯又說話了。
    “我們何時出發？”
    這下不僅是周圍的居民，就連伊莎貝爾都怔住了。
    “出發去哪？”她詢問。
    戴米克斯卻笑出聲來。“線索是另外的價錢。”
    “你知道別的金色玫瑰的下落？”
    “嗯哼。”戴米克斯挑釁地笑笑。“但我奉勸小姐還是和我一起去取比較好。”
    “一是你可以親眼確認玫瑰的真假。”
    “二是想要取到那支玫瑰並不容易，我需要一些人手幫忙，您也需要一個有經驗的向導。”
    伊莎貝爾蹙眉，思索著戴米克斯話語的可靠性。
    她轉頭看了眼管家。
    這個身材魁梧的女人也是眉頭緊鎖，壓低聲音：“這個戴米克斯不是什麽好鳥。”
    可是父親已經病入膏肓，情況緊急。
    “貝爾……”
    父親蒼老的聲音又在她的腦海中回蕩，讓她感到有些暈眩。
    “你準備什麽時候出發，帶多少人？”伊莎貝爾詢問。
    戴米克斯聳了聳肩。
    “我無所謂，什麽時候出發都行，人？由小姐安排吧，我就是一個平民，沒有什麽奴仆和手下。”
    “好，那今天下午就出發，如果真有你所說的金色玫瑰我可以先給你五萬金幣作為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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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榮幸。”
    ……
    喜德絲麗小鎮的後山深處憑空多了一座棕黑色的城堡。
    整齊的石磚牆壁外圍被繁瑣的墨綠色藤蔓纏繞，看起來年代久遠，周邊樹林寂靜的可怕。
    “簌簌……”
    樹叢摩擦的聲響從城堡後方傳來。
    一行五人破開灌木總算靠近城堡的後牆。
    伊莎貝爾望著宏大的黑色城堡，上前兩步。
    素白細嫩的手觸摸到附著細碎泥塵的棕黑色磚石，手指輕輕劃過磚石與磚石之間的縫隙。
    “這座城堡是誰建的，什麽時候建的？”她輕聲詢問。
    “不知道，但是應該有些年頭了，你看這藤蔓。”
    戴米克斯抽出砍刀劈開擋路的幾條藤蔓。“沒個十年八年長不出來。”
    “你說的金色玫瑰就在這裏麵？從哪裏進去？”
    伊莎貝爾換上了一套利落的便裝，握著一根登山杖左右張望。
    “正門對著白鳥湖，咱們得再繞一圈。”
    戴米克斯似乎對這個密林的路段十分熟悉，看來這個整天在鎮子裏吊兒郎當的閑職獵人沒有完全吃白飯。
    城堡的正麵依舊是棕黑色的配色，而且幽深龐大的城堡卻沒有一個像樣的大門。
    隻在正前方留有一個巨大的拱形缺口。
    由於天色漸晚，眾人看不清缺口中城堡的大體情況，不過那深邃的黑預示著這個城堡的縱向極深。
    一個傭人點燃了火把，也隻是照亮了周身一小片的範圍。
    “你所說的金色玫瑰，就在這個城堡裏？”貝爾詢問。
    “是的，我上個月晚上在密林中迷路，就是在城堡頂端發亮的金色玫瑰指引的我，開始我還以為是哪個人家在密林中蓋的房子呢。”
    戴米克斯也點燃一個火把，先一步進入城堡，轉身：“後來白天又來了幾次，四麵都找完了就是找不到進去的門。”
    “這不就是門嗎？”
    伊莎貝爾有些不解，雖然這個拱形缺口十分簡陋，但也不至於讓這個漢子轉幾圈找不到吧。
    戴米克斯搖了搖頭。
    “在之前連這個缺口都沒有的，都是高高的牆，沒想到今天竟然出現了一個缺口？看來小姐也能帶來好運呐。”
    他轉頭看著有些發愣的伊莎貝爾，笑了笑。“別緊張小姐，我答應過你為你取來玫瑰，自然有我的依仗。”
    說罷他伸出一隻手拔出背後的獵槍。
    “獵魔子彈，隻要念出咒語，不管什麽妖魔巫女，都是一槍放倒。”
    伊莎貝爾了解這個混家子的品行，從他口中說出的，吹牛絕對占了極大的成分。
    正在她思索要不要跟著他進入城堡時，原本深邃的黑暗漸漸淡化，微弱的金色光芒碎屑一般撒出，將城堡周圍覆蓋。
    貝爾仰頭，城堡頂端，光亮的源頭，能看見一道放大了的投影，玫瑰形狀。
    她瞬間激動起來，沒有想到就在小鎮附近竟然有一支金色玫瑰。
    白鳥湖方向的夕陽已經完全落下，玫瑰散發出的光芒柔和溫暖，看來一到晚上這朵玫瑰就會發光，戴米克斯沒有說謊。
    “走。”伊莎貝爾接過傭人遞來的一個火把，進入城堡。
    “我有點好奇小姐，你去年是去南麵的黑龍灣求學了嗎？很久沒見你了。”
    空蕩蕩的城堡，戴米克斯的聲音回蕩兩圈，就連他吸鼻子的聲響變得異常響亮。
    橘黃色火光映照在貝爾絕美的側臉上，光影搖曳，她麵無表情，沒有理戴米克斯。
    漢子隻能和自己粗獷的回音對話。
    “小姐，我之前去過圖塔絲王國，就是白馬王子的王國……”
    戴米克斯見貝爾沒有叫停他，以為自己的見聞吸引住了這位高貴的小姐，他繼續喋喋不休。
    聲音覆蓋住了幾人沙沙的腳步。
    “你現在很閑嗎？”
    伊莎貝爾猛然停步，扭頭看著還在吹牛的戴米克斯，神色嚴肅。“還是說你覺得現在的情況很適合你吹牛？”
    “小姐……”
    戴米克斯剛想解釋，但兩秒後他的聲音卻有些顫抖。
    他的視線卻不在貝爾絕美的臉蛋上，而是在她肩膀後麵。
    在朦朦朧朧的黑暗之中，一條青灰色的“蛇”從城堡的石磚地麵緩緩立起足足有一人高。
    伊莎貝爾後頸一涼。
    但還不等她轉身，那條“蛇”猛地滑過她的肩膀，穿過她握著的火把，火焰瞬間熄滅。
    那條“蛇”速度極快，在空中蜿蜒盤旋，像是消消樂一般連續穿過剩餘人的火把，金色玫瑰散發的光芒同時熄滅。
    整個城堡瞬間被深邃的黑暗籠罩。
    “啊——”一個膽小的傭人發出一聲驚呼。
    伊莎貝爾渾身僵硬，她能感受到那條“蛇”在爬過她的肩膀，土腥味夾雜著泥塵，有些嗆鼻。
    “砰！”一聲槍響。
    紫紅色的火光一閃而過，戴米克斯因為驚嚇而慘白的臉一閃而過。
    沒想到他的獵槍之中真的有所謂的獵魔子彈。
    “啪嚓。”金屬摔落在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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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槍支被那條“蛇”擊落。
    “我操！”戴米克斯罵聲顫抖。
    伊莎貝爾心中一涼，感到周身有無數條“蛇”爬過，她不敢動。
    “唔……”傭人的聲音似乎在遠去。
    “快走！”伊莎貝爾高喊一聲，轉身依照著記憶往城堡的出口跑去。
    可還沒跑兩步她就被一條“蛇”絆倒了，緊接著無數條土腥味的蛇從她身上爬過，纏繞，覆蓋。
    “咳咳咳……”
    令人窒息的束縛讓貝爾咳出眼淚。
    “噔！噔！”
    幽幽的藍色火光從城堡最深處亮起，深藍色的光影之中，沉悶的呼吸聲隨之傳出。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聽過如此粗重的喘息聲，就連戴米克斯這個獵人都沒聽過。
    但他們都可以判斷出來，發出這種呼吸聲的，絕對不是人類。
    依照著這詭異的藍光，伊莎貝爾看到了身邊同行的人，都被“蛇”給牢牢地束縛住了。
    她輕輕低頭才發現這並不是蛇，而是一條條泛著淡金色光芒的藤蔓。
    這個附帶著魔法的藤蔓控製住了城堡的入侵者。
    “有食物送上門來了。”
    沙啞粗獷的人聲響起，高大魁梧令人恐懼的黑影從城堡深處緩緩伸出。
    伊莎貝爾艱難地抬頭，與那個聲音的主人四目相對。
    天呐，這是個什麽怪物？
    血腥的絨毛覆蓋全身，就連那件偏小的西服都沾染著血跡，詭異的山羊頭顱上偏偏長了一雙灰狼般散發淡紅色熒光的眼睛。
    原本還在痛苦呻吟的眾人都被這恐怖的造型嚇到噤聲，其中一個比較年輕的少年甚至直接被嚇尿了。
    “我們並不知道這是您的城堡。”
    伊莎貝爾鼓起勇氣說道。“如有冒犯懇請大人原諒。”
    “入侵者，你們闖入我的城堡，意欲何為？”嘶啞的聲音從那張詭異的嘴巴裏鑽出。
    貝爾鼓起勇氣抬眼看著那張猙獰可怖的麵孔。
    她輕吸了一口氣：“我想買下您的金色玫瑰，大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然從那個野獸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喜。
    “你很有錢嗎？”野獸聲音挑釁。
    “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
    野獸發出一陣狂笑，笑聲震耳欲聾，讓城堡中被藤蔓束縛住的一行人感到頭腦發昏。
    貝爾蹙眉，感到一陣輕微的耳鳴。
    “‘是的’？你的口氣倒是挺狂，那麽敢問你是哪個王國的公主？”
    野獸上前，輕輕抬了抬手。
    藤蔓束緊，表麵的金色光紋閃爍，直接把伊莎貝爾倒著吊了起來。
    亞麻色的長發傾瀉垂下，少女抿著嘴，臉繃得緊緊的。
    野獸直視著那雙倒立著的天藍色雙眸，似乎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這個所謂的“有錢人”。
    “小姐！”戴米克斯發出一聲驚呼，他注意到那隻恐怖的野獸抬手放到了伊莎貝爾的臉上。
    厚重沾染著血跡的獸爪鋒銳而危險，少女原本淡粉色的臉蛋此刻變得有些蒼白。
    “亞麻色的發色，公主們要是天生是這種發色絕對每天都找最好的理發師重新染色，卑賤的顏色……”
    “我不是什麽公主。”
    貝爾呼吸急促，她感受到了利爪頂端的尖銳，尖銳而冰冷。
    她很恐懼冰冷的東西，這總是會給她帶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連個公主都不是還敢說自己有錢？”野獸嘶啞的聲音中夾雜著譏諷。“頭發長見識短說的就是你。”
    “並……並不是隻有公主才富有……”
    伊莎貝爾並不在意這個怪物的嘲諷，但由於被倒著吊起，她的腦袋開始有些眩暈，臉蛋開始發紅。
    她側目看向同行的人，除了戴米克斯幾乎都已經暈厥。
    束縛住他們的藤蔓還在收緊，這個漢子再也沒有力氣去夠掉落在一旁的獵槍了，他的臉頰因為窒息開始發紫。
    野獸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伊莎貝爾的臉。
    “這樣麽，但是我現在也不缺錢，我另有一個提議。”野獸拾起她的一縷長發。“你做我的妻子怎麽樣？”
    “如果我拒絕呢？”
    “那很簡單咯，金玫瑰你這輩子都別想拿到了，另外，你們這一群人的小命也要留下，畢竟……私闖民宅在按照大陸律法可是死罪。”
    接下來野獸似乎要給他們驗證一下他所言非虛，他利爪微動，又從城堡深處的黑暗中湧出數條藤蔓，尖端鋒利無比，筆直地指向每個人的麵門。
    “如果我答應了……你能放了他們嗎？”伊莎貝爾聲音已經有些沙啞。
    “當然，對於妻子的熟人，我還是很有必要網開一麵的。”
    伊莎貝爾已經能從那張猙獰的臉上看到一絲戲弄般的笑意，她輕歎一口氣。
    “我答應你。”
    話音剛剛落下，束縛住他們的藤蔓全部收起，貝爾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轉頭看去，同行的人已經全部都失去了意識，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
    “看來還得要我麻煩一下。”野獸輕輕揮手。
    藤蔓將伊莎貝爾的同行者全部卷起，送出城堡。
    “外麵天已經黑了，他們都昏迷著，很危險。”
    野獸皺起了眉，那張猙獰的臉頰更加詭異了，他的說出每一句話都像在低吼。
    “他們，還有你，本來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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