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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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東方天際的第一縷晨曦透過禦書房的窗欞,將金色的光芒灑在那張鋪滿了巨大黃綾之上時,朱由檢終於放下了手中那管已耗盡了最後一滴墨的紫毫大筆。
    他長長地、帶著一絲虛脫般的疲憊,卻又夾雜著難以言喻的亢奮,籲了一口氣。一夜未眠,殫精竭慮,他幾乎將自己所有的心血、智慧、乃至那“多活一世”的經驗與對曆史的深刻反思,都傾注在了這份足以“改天換地”、重塑大明未來的《中興靖武方略》之中。
    他看著這份凝聚了他所有希望的宏偉藍圖,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強大的、以無可匹敵的武力橫掃六合、威加海內的大明帝國,正在他的手中冉冉升起!那份因創造而帶來的巨大精神亢奮,暫時壓倒了身體上的極度疲憊。
    但也隻是片刻的亢奮之後,更為清醒、也更為沉重的認知便如同冰水般澆了下來。他深知,這份《中興靖武方略》要想真正從紙麵上的文字,變成活生生的現實,將會遇到何等巨大、何等難以想象的阻力!
    這條路,注定將鋪滿荊棘與鮮血,甚至可能比他之前經曆的任何一場戰爭都要更為凶險。
    他的老師,當朝首輔孫承宗——這位為大明操勞了一生、忠心耿耿、也深受儒家傳統思想熏陶的老臣,能否完全理解和接受這套充滿了“狼性”與“血腥”、幾乎要將大明數百年祖製徹底顛覆的方案?他會不會以“有傷天和”、“動搖國本”、“非聖王之道”為由,苦苦勸諫,甚至以死相逼?
    那些剛剛在薊州大戰和京師平叛中立下赫赫戰功、被他視為新政支柱的軍功新貴們——如盧象升、曹變蛟、左良玉等人,他們或許能從這套製度中“軍功立國”、“拓土封疆”、“武將入閣”的核心思想裏,看到自身更為廣闊的前途和難以估量的利益。
    但他們畢竟也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們背後也可能牽扯著千絲萬縷的家族、門生、故舊等舊有關係網,他們能否真正斬斷過去,毫無保留地、堅定不移地支持自己推行這套必然會觸動無數舊有勢力利益的“新政”?
    還有那些數量龐大、遍布各地的宗室親王和世襲罔替的勳貴們——《中興靖武方略》中對他們的“開拓親王”的安排,名為恩典,實則剝奪了他們在國內安逸奢靡的生活與不勞而獲的世襲特權,要將他們推向生死未卜、充滿艱險的邊疆去“開疆拓土”,他們豈能甘心俯首?他們會不會聯合起來,用“祖宗家法”、“宗室體麵”來對抗自己?
    最後,也是阻力最大、範圍最廣的,便是那遍布天下、掌控著大明絕大部分土地與財富的地主士紳階層——“獻產拓邊令”那幾乎是明搶暗奪般的財富汲取方式,無異於直接從他們身上割下最肥美的肉,敲骨吸髓!
    他們必然會視此令為洪水猛獸,不惜一切代價進行抵製、反抗,甚至……勾結內外敵人,煽動更大規模的動亂!
    朱由檢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墨跡淋漓的黃綾之上,他回憶起自己登基以來所經曆的樁樁件件——從薊州城外官軍麵對建奴鐵騎時的艱難慘勝、代價沉重; 到後金持續不斷的軍事壓力,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時刻威脅著大明的咽喉;再到朝堂之上文官集團的黨同伐異、空談內耗,以及他們對軍務的無知與掣肘;勳貴武將的腐朽無能、隻知自保;晉商的通敵叛國、吸食民脂民膏;以及那場幾乎要了他性命的宮廷毒殺和剛剛才被他親手用最血腥手段鎮壓下去的京營之變……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如同最鋒利的刻刀,在他心中刻下了對這個王朝沉屙爛疾的痛徹認知!
    他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無比的決絕,心中一個聲音在咆哮:“朕,已經退無可退!大明,也已退無可退!
    他知道,他不可能說服所有人,尤其是那些根深蒂固的既得利益者,他們的反抗必然會如影隨形,甚至比建奴和流寇更為陰險和致命。
    但他不會放棄,也絕不能放棄!他一定要將這個國策的核心思想,首先灌輸給他那些最核心的、也是他目前最能倚仗的支持者們, 像他的老師孫承宗,像剛剛被委以平寇重任的盧象升,像執掌京營和皇城宿衛的曹變蛟,像手握勇衛營這支新銳力量的左良玉、李自成……
    他要用最大的誠意去爭取他們的理解和認同,更要用《中興靖武方略》中為他們這些真正為國效力、忠於皇權的人量身打造的、前所未有的權力、地位和利益,將他們與自己這輛即將高速啟動的帝國戰車,更緊密地捆綁在一起,讓他們成為自己推行新政最堅定的支持者和最鋒利的執行者!
    隻要能爭取到這些核心力量的支持,他就有底氣去麵對任何挑戰!
    朱由檢深吸一口氣,略微活動了一下因通宵伏案而有些僵硬的脖頸和肩膀。
    他決定,待天色大亮,精神稍稍恢複之後,便立刻秘召太傅孫承宗入宮。他要將這份凝聚了他所有心血和希望的《大明中興靖武方略》初稿,第一個交予這位帝師元老過目,聽取他的意見——也準備好迎接第一場,或許也是最為艱難的一場“說服”之戰。他相信,以孫承宗的智慧和對大明的忠誠,一定能明白他這番苦心和這套方略的深遠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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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山西北部,張家口左近的戰場上,局勢也已發展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時已入崇禎三年初冬,塞外的寒風如同刀子般刮過這片飽受戰火蹂躪的土地,天地間一片蕭瑟肅殺。
    五省督師盧象升,自奉旨提調大軍進入山西平寇以來,已有月餘。憑借著皇帝陛下從“內帑”中撥付的、幾乎是源源不斷的充足糧草和那些前所未見、犀利無比的精良軍械,以及麾下天雄軍、勇衛營等各路將士高昂的士氣,他指揮若定,調度有方,采取穩紮穩打、重點清剿的策略,已經成功擊破了數股在山西南部、中部地區四處劫掠、各自為戰的流寇隊伍, 收複了沁州、遼州、陽城、長子等數座被流寇侵占的州縣,初步穩定了晉南的糜爛局勢。
    而隨軍行動的東廠理刑百戶劉宗敏,也在左良玉勇衛營的強力彈壓與護衛之下,在這些被收複的地區,對那些與流寇暗中勾結的勢力,展開了毫不留情的清算和抄沒,所獲頗豐,盡數充作了平寇軍餉,真正做到了“以戰養戰,以奸資剿”。
    然而,盧象升很快便敏銳地發現,那些被他擊潰的流寇並未被徹底消滅,他們如同受驚的狼群,在短暫的混亂與奔逃之後,竟不約而同地、仿佛受到了某種統一的指令或巨大的利益誘惑一般,紛紛向著一個共同的目的地——張家口——狼狽匯集!
    張家口,地處山西、直隸、蒙古三地交界之要衝,自古便是聯通口內外的商業重鎮和軍事要塞,素有“京都鎖鑰”之稱。
    這裏,也正是八大晉商家族真正的根基所在。那些尚未被直接波及、但自知罪孽深重、已無退路的晉商巨頭和與他們沆瀣一氣的貪官汙吏、叛將敗兵,深知等待他們的將是劉宗敏那樣的酷吏和皇帝的雷霆手段,早已在此處集結了他們所能動用的所有力量,準備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盧象升接到的最新、也最為準確的軍情塘報顯示,高迎祥、王自用、張獻忠、王嘉胤殘部等主要流寇頭目,在得到這些已被逼上絕路的晉商勢力不惜血本的秘密資助之後,已將各自麾下最為死硬的殘部、以及沿途裹挾來的大量亡命之徒,盡數匯集到了張家口及其周邊地區,總兵力已逾二十萬之眾,對外更是號稱百萬,聲勢駭人!
    這二十餘萬所謂的“大軍”之中,成分極其複雜。不僅有那些在連番戰敗後依舊凶悍不減、走投無路的死硬流寇老賊,更有大量被晉商用金錢和利益迅速武裝起來的私兵家丁、護衛鏢師、以及招募來的各地亡命徒,而數量最為龐大、也最為棘手的,則是那些因範家案和皇帝清算令而徹底斷了退路、選擇公然反叛的原大明貪官汙吏及其麾下叛變的衛所官軍!
    他們以張家口為核心,憑借其本就堅固的城防和周邊山地關隘的複雜地形,負隅頑抗,準備與朝廷大軍進行一場決定他們最終命運的、也是山西境內規模空前的生死大決戰!
    盧象升在確認情報無誤後,也毫不猶豫,立刻調集麾下能戰之主力大軍,並傳令已在晉南初步穩定局勢的左良玉火速率勇衛營精銳主力北上會合,兵合一處,向張家口方向疾速推進。如今,數萬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明軍主力已兵臨張家口附近, 並將其外圍的數個重要據點和堡寨一一掃除。
    張家口城內,早已是一片末日降臨般的景象。盧象升大軍的突然而至,以及之前明軍在山西南部那摧枯拉朽般的赫赫聲威,讓城內那些剛剛拚湊起來的叛軍聯盟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晉商頭目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日夜爭吵不休,互相指責;那些叛變的官將也知道自己罪無可赦,一旦城破,便是千刀萬剮的下場,個個麵如死灰,卻又不得不強作鎮定,彈壓部下。
    但在最初的慌亂和絕望之後,困獸猶鬥的求生本能讓他們爆發出了最後的瘋狂。
    在王登庫等幾個最有勢力的晉商頭目和幾個鐵了心要反叛到底的原明軍將領的彈壓、利誘和煽動下,他們開始不惜一切代價征發城中所有丁壯,日夜趕修加固城牆,挖掘陷阱,布置滾木礌石、火油金汁等守城器械。
    城內實行了最為嚴酷的軍事管製,對任何有動搖、逃跑、或試圖向官軍投降跡象的人,無論官民,都進行殘酷的鎮壓和公開屠殺,用血淋淋的人頭來維持這即將崩潰的“團結”和“士氣”。
    晉商們也拿出了他們窖藏金銀財寶,高價懸賞,許諾給那些願意死戰的流寇和叛軍,同時在城中大肆散布謠言,聲稱官軍入城後必定會雞犬不留,玉石俱焚,試圖激起所有人的死戰之心,與這座城池共存亡。
    大戰前夕的張家口,城內城外,都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絕望與瘋狂交織的詭譎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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