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淪陷的東部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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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漫著硝煙、血腥與巨人特有蒸汽味的空氣中,萊納·布朗緩緩蹲下他那龐大的鎧之巨人之軀。
    巨人化後殘留的、滾燙粘稠的血塊和碎肉混合物,正順著他金屬質感手掌的縫隙,一滴滴、一塊塊地滑落,在地麵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高溫的蒸汽從他關節和肌肉連接處絲絲縷縷地升騰,扭曲了周圍的景象。
    他的動作異常沉穩、精準,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機械的冷靜,與平日裏那個時而衝動、時而會顯露出不安的少年萊納判若兩人。
    仿佛此刻驅動這具鋼鐵身軀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靈魂,一個隻為戰鬥和任務而生的核心。
    貝特霍爾德·胡佛站在一片狼藉的廢墟邊緣,怔怔地看著他。
    塵土和汗水糊滿了他的臉,眼中充滿了疲憊、震驚,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
    他看著萊納那雙不再有絲毫人類情感波動的金色巨人之眼,心中湧起一股陌生的寒意。
    萊納隻是略微偏過頭,晃了晃那隻沾滿血汙的巨大手掌,用一個簡潔明了的動作,示意他們上來。
    貝特霍爾德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
    他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他咬緊牙關,幾乎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先將因為先前戰鬥或衝擊而意識模糊、身體癱軟的阿妮·利昂哈特小心翼翼地推舉上萊納寬闊厚實的脊背。
    阿妮的金發淩亂地散落,毫無生氣。隨後,他又伸出手,攙扶著同樣精疲力盡、可能還帶著傷的馬賽爾·貝利亞德,幫助他有些踉蹌地攀上萊納另一側的肩膀。 馬賽爾的呼吸粗重,臉色蒼白。
    當三人都勉強在他身上固定好後,萊納體內發出輕微的骨骼摩擦與皮膚拉伸聲。
    肉眼可見的,一層堅硬無比的白色骨質鎧甲從他後頸、脊背和肩胛骨下方的皮膚迅速隆起、延展、塑形, 巧妙地在胸前和肩部形成了數個天然的、如同鞍座般的護甲凹陷。
    這些新生成的硬化結構將阿妮、貝特霍爾德和馬賽爾三人如同嵌入模具般牢牢卡在安全的位置,即使是劇烈的衝擊和晃動也難以將他們甩脫。
    萊納緩緩抬起頭,覆蓋著骨質麵甲的臉龐轉向遠方,那雙燃燒著金色光芒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瞄準鏡,穿透彌漫的煙塵和倒塌的建築,死死鎖定了遠處那道象征著人類最後壁壘的巨大城牆輪廓。
    “萊納……?”貝特霍爾德趴伏在堅硬的骨甲上,感受著身下巨人肌肉的細微調整,下意識地低聲呢喃。
    他想問些什麽,想確認眼前的巨人,還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同伴。可對方沒有絲毫回應,甚至連頭部都沒有一絲偏轉。
    萊納隻是沉默地抬著頭,目光堅定不移,越過腳下這片正在燃燒、哀嚎遍野的城區,精準地鎖定了遠處的某個特定方向——那是他們此行的最終目標。
    他的姿態徹底變了:不再是那個在關鍵時刻會流露出恐懼和猶豫的訓練兵,不再是那個需要同伴鼓勵的少年,而是一台冰冷、高效、隻為達成目標而精準運轉的戰爭機器。
    他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肌肉,似乎都在為接下來的行動積蓄著毀滅性的力量。
    下一秒,他覆蓋著鎧甲的單手猛地撐在龜裂的地麵上,巨大的身軀微微前傾,全身的肌肉瞬間賁張到極致,每一塊都像鋼鐵般堅硬,硬質化的鎧甲在尚未完全消散的陽光下,泛著令人心悸的冷冽金屬光澤。
    他腳下的地麵因為承受不住這股即將爆發的力量,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然後——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他猛地蹬踏地麵,恐怖到難以想象的力量在萬分之一秒內完全爆發!
    他腳下厚實的石板路麵如同被重磅炸彈直接命中,轟然塌陷、粉碎,形成一個巨大的凹坑,無數碎石混雜著泥土呈放射狀向四周高速飛濺。
    鎧之巨人龐大的身軀如同脫膛的炮彈般激射而出, 極致的速度帶起的狂風在他身後形成一道短暫的真空軌跡,尖銳的呼嘯聲瞬間掠過貝特霍爾德的耳畔。
    貝特霍爾德下意識地閉緊雙眼,死死抓住身下冰冷堅硬的硬質化骨甲, 強烈的推背感幾乎要將他的內髒擠出體外。
    當他勉強睜開一條縫隙時,兩側的房屋、燃燒的廢墟、驚恐的人群,都在他的視野中被極度拉伸,化作一條條飛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彩色光帶。
    地麵在萊納覆蓋著鎧甲的巨足下飛速後退,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麵前渺小地顫抖。
    每一次踏地,都伴隨著沉悶如雷的巨響和腳下岩石、磚塊被踩踏爆裂的清脆聲響, 他的奔跑軌跡上,留下了一個個深達半米、邊緣崩裂、如同小型隕石坑般的恐怖腳印。
    貝特霍爾德感覺自己的內髒都在翻騰,但他不敢鬆開分毫,隻能將臉頰緊緊貼在冰冷堅硬的骨甲上,在劇烈的震動和風聲中,感受著身下這具“武器”無可匹敵的蠻橫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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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中首先彌漫開來的,並非血腥,而是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旋即被一聲淒厲的尖叫刺破:“巨人要來了!快逃啊!”
    那聲音屬於一個年輕的婦人,她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繈褓,淚水混合著塵土糊滿了臉頰,聲音裏帶著瀕臨崩潰的哭腔,幾乎要撕裂聽者的耳膜。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開。
    “怎麽可能?牆壁不是號稱能抵禦一切嗎?”一個穿著體麵的中年人喃喃自語,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別擋路!滾開!”粗野的叫罵聲此起彼伏。
    而城門此刻已經亂成了一鍋沸水。 人群像被驅趕的羊群般擠在狹窄的出口處,推搡、哭喊、咒罵聲混雜成一片。
    “城門被堵死了!我們出不去了!” 另一個絕望的呼喊從前方傳來,像一盆冰水澆在眾人滾燙的求生欲上。原本象征著希望的巨大城門,此刻卻成了絕望的瓶頸。
    “救命!讓我過去!我的孩子還在後麵!” 一個衣衫襤褸的母親試圖推開擋在她身前的人,她的聲音嘶啞,眼神渙散,卻固執地伸長了脖子,想在混亂的人潮中搜尋自己失散的孩子。
    她瘦弱的肩膀被擠得幾乎變形,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的味道。
    人群像被無形巨手攪動的潮水般瘋狂湧動,卻隻能徒勞地擠壓在城門這唯一的出口。
    城門本身並不狹窄,足以容納三四輛馬車並行,但此刻,幾輛屬於一個肥胖商人的馬車,塞滿了綾羅綢緞、香料瓷器,幾乎將整個城門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車輪深深陷入泥土,馬匹在驚恐中嘶鳴,不安地刨著蹄子。恐慌的人們絕望地推搡著,尖叫著,哭喊著,進一步加劇了這種致命的擁堵。
    孩子的哭聲,婦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傷者的呻吟,交織成一曲末日的悲歌。
    商人的馬車在他保鏢的開路下,終於憑借著蠻橫與財力,勉強擠到了最前方。
    他那張油膩的臉上泛著焦躁的紅光,汗珠從他層層疊疊的下巴滾落。
    他甚至抽出馬鞭,不分青紅皂白地抽打著那些試圖從他馬車邊擠過去的可憐人:“滾開!都給老子滾開!別碰壞了我的貨!”
    可就在這時——
    “咚!咚!咚!”
    沉悶而富有節奏的巨響由遠及近,每一次都像擂鼓般錘擊在人們的心髒上。
    地麵開始劇烈震顫,仿佛地底有洪荒巨獸正在蘇醒。城門樓上的石塊簌簌落下,砸在擁擠的人群中,引發了新的慘叫。
    人們本能地、驚恐萬分地回頭。
    遠處的街道盡頭,一片黃褐色的煙塵滾滾升騰,遮天蔽日。
    在那煙塵之中,房屋如同積木般接連倒塌,磚石迸裂、木梁折斷的轟鳴聲越來越近,清晰可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毀滅氣息。
    空氣中彌漫開濃烈的塵土味,混雜著某種令人作嘔的、奇異的焦臭。
    肥胖商人還在揮舞著鑲嵌寶石的皮鞭,試圖驅趕那些擋在他車前、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的人們:“都給老子讓——” 他的聲音尖利而刺耳,充滿了被侵犯利益的憤怒。
    他的叫罵聲卻在下一刻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他的眼睛圓睜,死死盯著煙塵彌漫的方向,臉上的橫肉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劇烈抽搐。
    “那是什麽……?” 他幹澀地擠出幾個字,聲音細若蚊蚋,全然沒了剛才的囂張。
    不需要回答。
    下一秒,一尊覆蓋著堅硬骨質鎧甲的龐然大物衝破翻滾的煙塵,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朝著城門狂飆突進。
    那正是——鎧之巨人! 它周身蒸汽升騰,每一步都在地麵上留下一個駭人的深坑,堅硬的鎧甲在昏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鎧之巨人高速衝刺時掀起的颶風,如同無形的巨掌,將街道兩旁房屋脆弱的屋頂成片掀飛,瓦礫和木屑暴雨般落下。
    它像一柄燒紅的攻城錘,狠狠撞進城門口擁堵不堪的人堆。
    撞擊的瞬間,骨骼碎裂聲密集得如同有人用力捏爆了一整串熟透的葡萄,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不絕於耳。鮮血與碎肉如同被投入絞肉機的牲畜一般,向四麵八方噴濺。
    那個剛才還在耀武揚威的肥胖商人,連同他那些珍貴的貨物和拉車的馬匹,首當其衝。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他和他的馬車就像紙糊的一樣脆弱,瞬間被碾壓、變形,最後被巨大的衝擊力死死擠進厚重的城牆縫隙之中。
    爆開的血漿混合著馬匹的內髒,在粗糙的磚石上潑灑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扇形軌跡,染紅了古老的城牆。
    城門被撞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這下子不需要擠了,這是那個商人腦子裏最後一個想法。
    一個戴著細框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學者,原本正捧著一本厚重的典籍,此刻卻僵立在鎧之巨人剛剛踏過留下的巨大腳印旁。
    那個直徑足有兩米的凹陷裏,半張被踩踏得極度扭曲變形的人臉深深嵌在濕潤的泥土中,五官擠作一團,嘴巴大張,還保持著臨死前最極致的驚恐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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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者低頭看著那張臉,又抬頭看了看巨人遠去的背影,以及它身後留下的一地狼藉。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喉嚨裏卻隻發出“咯咯”的怪響。
    突然,他雙腿一軟,直挺挺地向後倒去——他的瞳孔已經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擴散到了邊緣,眼白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像樣的呼救,就這麽活活嚇死在了原地。
    城門內外,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以及巨人遠去時依舊清晰可聞的“咚咚”腳步聲,預示著下一場屠戮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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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河水在夜幕的掩護下湍急地流淌,蒸汽船貼著河岸的陰影,以最快的速度逆流而上。
    船頭,一名信使渾身濕透,臉上混雜著泥水與汗水,懷中緊緊抱著一個用油布嚴密包裹的圓筒。
    距離瑪利亞之牆東部甕城——希幹希納區的外圍防線——被巨人突破,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個小時。 四個小時,足以讓地獄降臨人間。
    當這份用最高級別加密和最快水路傳遞的緊急情報,帶著河水的寒意和血腥的預兆,終於交到弗提手中時,空氣仿佛都凝重了幾分。
    他撕開油布,抽出那份薄薄的卻承載著千鈞重量的報告。
    昏黃的煤油燈光下,弗提的麵容在搖曳的光影中顯得格外陰沉。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掃過紙上的字句,眉頭越皺越緊,如同刻刀在額頭上劃下深深的溝壑。
    情報上的描述字字泣血,用最精煉的語言勾勒出了一幅人間煉獄的慘狀:城牆的缺口、蜂擁而入的無垢巨人、被輕易撕碎的駐紮兵團防線、平民絕望的奔逃與慘叫……每一個詞都像一根燒紅的針,刺痛著他的神經。
    “把格裏沙叫來。”弗提的聲音低沉沙啞,壓抑著翻湧的情緒。
    片刻之後,格裏沙被從他的地下實驗室中緊急“拉”了出來。
    他身上還穿著沾染著些許不明化學試劑痕跡的白大褂,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因匆忙而有些歪斜,眼神中帶著被打斷研究的些許不悅,但在看到弗提凝重的表情和桌上那份攤開的情報時,他立刻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
    會議室內,除了弗提和格裏沙,還有埃爾文,以及另外幾位負責不同領域的核心高層。他們圍著一張巨大的作戰地圖,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馬萊人……”弗提低聲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疲憊,“我設想過他們會以各種方式滲透帕拉迪島,間諜、策反、小規模的特種作戰……但我萬萬沒想到,他們會選擇如此……如此粗暴的方式。”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圖上東部甕城的位置,“直接破開城牆,將大批無垢巨人如同瘟疫般放入牆內,這是何等瘋狂且不計後果的舉動!”
    他從最初的震驚中逐漸冷靜下來,開始進行更深層次的分析。
    思索了片刻,弗提覺得以馬萊政府擁有的軍事科技和戰略素養,執行這樣的行為似乎不太合乎邏輯。這更像是一場絕望的豪賭,而非精心策劃的入侵。
    弗提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修長的手指開始有節律地輕輕敲打著桌麵,發出“篤、篤、篤”的輕響, 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的習慣。
    他腦中飛速盤旋著各種可能性,試圖從這混亂的表象下,揪出馬萊人真正的意圖。
    “除非……”弗提的聲音拖長,帶著一絲探究。
    “除非,這是一場參與行動的人員迫於某種壓力,不得不立刻進行的,甚至可能是倉促發動的行動。” 格裏沙接口說道,他的目光穿透鏡片,顯得格外深邃。
    作為曾經的馬萊“艾爾迪亞複權派”成員,他對馬萊內部的某些運作邏輯有著更深的理解。
    “探究其具體原因的必要性,在當前這個節骨眼上並不高。”埃爾文冷靜地搖了搖頭,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如同冰封的湖麵,波瀾不驚,“我們的時間和資源有限,與其猜測敵人為何而來,不如集中精力應對眼前的危機。”
    “對!”埃爾文的務實打斷了弗提的深思,他迅速做出了決斷,眼神恢複了往日的堅毅。
    “敵人已經打上門了,首要的是止損和反擊!立刻——通知我們在東部甕城以及周邊區域潛伏的同誌,不惜一切代價搜集相關情報!”
    “我要知道破牆巨人的種類、數量,馬萊是否有正規軍跟隨,巨人的主要動向,以及平民的傷亡和疏散情況!”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同時,緊急調集內河航道上所有能動用的大小船隻,立刻前往希幹希納區下遊接應可能逃出來的難民。 優先婦孺和傷員!”
    命令下達,房間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幾名高層立刻起身,準備去安排任務。
    弗提看著地圖上代表東部甕城的那個紅點,以及從那裏蔓延開來的、象征著巨人入侵的箭頭,心中沉甸甸的。
    他低聲補了一句,與其說是對眾人,不如說是對自己:
    “希望……還來得及。”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四個小時,對於那些手無寸鐵、暴露在巨人獠牙下的平民而言,已經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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