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任命與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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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個充斥著虛偽與算計的會客廳角落,弗提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埃爾文·史密斯。
    當弗提的視線投過去時,埃爾文似有所感,也恰好側過頭。
    隔著喧鬧的人群與彌漫的雪茄煙霧,兩人四目交匯,僅是一個極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點頭示意,便迅速錯開了目光。
    隨後,弗提便被那幾個先前對他表示“熱情”的老家夥們圍攏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他“雷斯家欽點”的背景太過耀眼,又或許是他此刻一身西裝、刻意收斂了軍人鋒芒的姿態顯得“沒什麽架子”,這些平日裏眼高於頂的將軍、團長們,此刻倒也並沒有給他什麽難堪的臉色。
    反而,他們七嘴八舌地與他攀談起來,語氣中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親近。
    “弗提團長,年輕有為啊!這次從邊境調回,定是委以重任!”一個腆著肚子的將軍,端著酒杯,滿臉堆笑地說道。
    小眼睛卻滴溜溜地轉,試圖從弗提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不知雷斯大人對您未來的安排,可有什麽特別的指點?”
    “是啊是啊,弗提團長與雷斯家族淵源深厚,日後還望多多提攜我們這些老骨頭啊!”另一個聲音附和道,言語間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巴結。
    他們旁敲側擊,話題有意無意地總往弗提與雷斯家族的關係上引,試圖探究這份“聖眷”究竟有多深,以及弗提本人在未來的權力格局中可能扮演的角色。
    弗提心中冷笑,麵上卻絲毫不顯。
    他隻是打了個哈哈,或是謙遜地表示自己不過是“盡忠職守,聽從安排”,或是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一些無關痛癢的軍旅趣聞、王都的繁華景致,甚至故作“天真”地請教這些“前輩”一些官場上的“規矩”。
    他滴水不漏,既不顯得疏遠,也不透露任何實質性的信息,如同在滑膩的泥鰍,讓這些老狐狸們無從下手。
    埃爾文則始終沒有參與到這邊的談話中來。
    借著與這群腐朽軍官周旋的機會,弗提也並非全然在演戲。
    他敏銳的聽覺和觀察力,如同精密的雷達,捕捉著他們言談舉止間的每一個細節。
    從他們對軍費物資的“巧妙運作”,到對下屬兵士的漠不關心;
    從他們對邊境戰事的輕描淡寫,到對王都奢靡生活的津津樂道;
    從他們口中那些關於“某個大人物的喜好”、“某項油水豐厚的差事”的暗示……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弗提心中勾勒出了一幅令人作嘔的腐敗群像。
    談笑風生間,弗提對這群人的底細已然了然於胸。
    總而言之,正如他先前在希幹希納區、在托洛斯特區所見識到的那些蛀蟲一樣,眼前這些衣著光鮮、地位顯赫的家夥們,有一個算一個,若是拖出去送上絞刑架,恐怕沒有一個是無辜枉死的。
    他們的雙手,不是沾滿了平民的血汗,就是被權力的油汙浸透,早已爛到了骨子裏。
    在會客廳內那段暗流湧動的短暫“休息”與情報交換之後,一名身著王室侍衛製服、神情肅穆的年輕官員走了進來,他微微躬身,聲音平穩地通知在場的各位指揮官:“諸位大人,國王陛下已在議政大廳等候,請隨我來。”
    弗提整理了一下他那身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西裝,隨著人流,穿過冰冷而冗長的漢白玉走廊,走向那座象征著王國最高權力的議政大廳。
    議政大廳的空間異常寬敞,高聳的穹頂繪有繁複的壁畫。
    大廳的最深處,高高的台階之上,安放著象征至高無上權力的王座。
    而王座之後,並非尋常的石壁或帷幔,而是一整麵巨大的玻璃幕牆。陽光透過那片由無數塊彩色玻璃拚接鑲嵌而成的複雜畫作,將斑斕陸離的光影投射在光潔如鏡的磨石地麵上。
    那玻璃畫的核心,似乎是一位被神化的初代王者,正以悲憫的姿態庇佑著牆內渺小的子民,周圍環繞著天使與祥雲。
    這種燒製和鑲嵌工藝,在這個物資匱乏、科技樹點得有些歪斜的時代,無疑是登峰造極的奢侈。
    弗裏茨王,那位身形瘦削卻總在追求美食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種慵懶而漫不經心的姿態,側著身子斜倚在寬大的王座之上。
    他的左手手肘支在扶手上,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撐著自己的頭部,眼皮半垂,仿佛對下方即將開始的冗長議程提不起絲毫興趣。
    隻是偶爾,那半掩的眼簾下會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光芒,淡淡地掃過下方黑壓壓一片的官員和將領。
    大廳內鴉雀無聲,氣氛莊重而壓抑。
    待所有應召的指揮官都已按照位階站定,一名身著華貴紫袍、胸前掛著數枚勳章,看起來像是內閣首相或首席大臣的老者,輕咳兩聲,從隊列前排走出一步。
    他先是向王座上的國王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轉向下方的眾人,聲音洪亮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官腔:
    “咳咳!諸位同僚,今日奉陛下諭旨,將各位從各自轄區緊急召回王都,乃是為了應對當前王國麵臨的嚴峻局勢,重新整合防務力量,對各兵團轄區及主要負責人進行必要的調整與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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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帶著一種審視的威嚴。
    隨後,他展開手中的一份羊皮卷軸,開始以一種抑揚頓挫、卻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宣讀一長串的人事任免命令。
    “……原基斯塔區駐屯兵團指揮官,克勞斯·馮·艾德裏安,調任厄特加爾城堡防區總指揮……”
    “……瑪利亞之牆東部防線指揮官,弗提·奧斯特梅恩,鑒於其維持希幹希納局勢有功,,特擢升為希娜之牆內,斯托黑斯區憲兵團團長……”
    弗提的名字赫然在列,他麵無表情地微微頷首,接受了這項任命。
    然而,當長長的任命名單宣讀完畢後,大廳中卻有幾位年邁的將領臉色變得煞白。
    他們互相交換著難以置信和驚慌失措的眼神,發現自己的名字並未出現在任何新的任命之中。
    這意味著……他們被拋棄了。
    其中一人,一個曾經也算手握一方兵權的老將,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與不甘,顫抖著聲音,向前邁了半步,期期艾艾地開口:“首…首席大臣閣下,那…我們幾人……”
    “聒噪!”
    那紫袍官員甚至沒有等他說完,原本還算平和的眼睛猛地一眯,迸射出冰冷的寒光,口中發出一聲短促而威嚴的怒喝,如同驚雷般在大廳中炸響,“大臣議事,豈容爾等喧嘩!爾等職責已盡,即刻退出議政大廳,聽候後續安排!”
    “出去!”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那幾名被點名的老將領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辯解或哀求些什麽,但在那紫袍官員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逼視下,以及王座上那位陛下雖然半閉著眼、卻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無形壓力下,他們最終還是沒敢再說出一個字。
    他們曾經的權勢與威風,在這一刻蕩然無存,隻剩下滿臉的頹敗與絕望。
    幾名早已候在一旁的王宮侍衛立刻上前,毫不客氣地“請”著這幾位失勢的官員。
    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麵如死灰,如同鬥敗的公雞般,灰溜溜地被“護送”出了議政大廳。
    大廳內,其餘的官員們噤若寒蟬,先前那些交頭接耳、各懷心思的騷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座上的國王,對於下方官員們匯報的那些關乎王國存亡的“瑣事”,早已是意興闌珊。
    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隻是象征性地、略帶不耐地揮了揮他那隻戴著數枚華麗寶石戒指的瘦削手掌,示意那名剛剛結束了人事任免宣讀的紫袍首席大臣,繼續下一個議題。
    仿佛剛才那些官員的命運,與路邊被碾死的螞蟻並無不同。
    首席大臣再次躬身,隨即清了清嗓子,聲音在空曠的議政大廳中回蕩:“陛下,諸位同僚。
    第二個議題,關乎瑪利亞之牆淪陷後的難民安置與資源調配問題。
    眾所周知,自希幹希納區、卡拉尼斯區等多座甕城失陷以來,已有大量失去家園的民眾湧入羅塞之牆內陸。
    雖經各區駐屯兵團緊急應對,已基本完成了對主要通道的封鎖,但此前已經流入的人口數量,據初步統計,已遠遠超出了羅塞地區現有糧食儲備與產出能夠承載的極限。”
    他的聲音冷硬,不帶一絲情感,仿佛在談論的不是鮮活的生命,而是一批需要處理的貨物。
    “為此,王室議會與軍部高層共同商議,擬定了一係列後續計劃。首先,將對羅塞地區內的所有人口進行一次全麵、徹底的清查與登記,精確統計‘冗餘’人口數量。”
    “冗餘”二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如同一把冰冷的錐子,刺向弗提的心髒。
    “清查完畢後,所有被界定為‘多餘’的人口,無論男女老少,凡尚有行動能力者,將統一編入新組建的‘墾荒與守備軍團’,”
    首席大臣頓了頓,目光掃過下方,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其主要職責,便是參與到對抗巨人的第一線作戰,以及在‘安全區域’進行高強度屯田墾荒,以戰養戰,以勞抵食。”
    弗提靜靜地站在人群之中,西裝革履的外表下,是火山即將噴發般的怒火。
    他看著那位首席大臣,看著他用那種平靜到冷酷的語調,如同屠夫在分配牲口一般,輕描淡寫地決定了數十萬普通平民的命運——將他們推向巨人的血盆大口,或者在無盡的勞役中耗盡生命。
    這根本不是什麽“墾荒與守備”,這是赤裸裸的“炮灰征集令”!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焰在他胸中熊熊燃起。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指節因極力克製而微微發白,強忍著才沒有當場攥緊成拳。
    “……以上,便是後續一段時間內,需要諸位嚴格執行的方略。
    諸位大人,對此可還有什麽疑問麽?”首席大臣終於合上了他那本厚厚的議程記錄簿,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環視四周。
    台上的國王陛下,早已聽得困頓不堪,他打了一個悠長而毫不掩飾的哈欠,眼角甚至滲出了幾滴生理性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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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首席大臣詢問的目光投向自己,他隻是疲憊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有意見,身體已經微微前傾,顯然是準備起身離開這令人煩悶的場合了。
    “若是沒有的話,那麽今日的議政……”首席大臣見狀,便準備招呼侍衛,宣布散場。
    就在此時,一個突兀而清晰的聲音,如同利劍般劃破了這壓抑而沉悶的空氣:
    “我有異議!”
    首席大臣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猛地轉過頭,臉上充滿了被打斷的錯愕與不悅,目光銳利地掃向人群,想看看究竟是哪個不長眼、不知死活的家夥,敢在這種時候跳出來擾亂議程。
    人群中,其他官員和將領們也是一片嘩然,紛紛交頭接耳,麵麵相覷,都在猜測是誰如此大膽。
    最終,在無數道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弗提排開擋在他身前的幾位官員,從人群中沉穩地走了出來。
    首席大臣臉上的詫異之色更濃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弗提團長?你……你出來作甚?方才對你的任命,莫非有什麽不滿?”
    他心中念頭飛轉:難道是雷斯家那位大人還有其他的安排?否則,借這弗提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種場合公然唱反調!
    弗提沒有理會首席大臣的質問。
    他先是快步走了兩步,徹底離開了人群的簇擁,隨即,他的步伐變得愈發沉穩,堅定有力,一步一步,向著那高高的議政台走去。
    他心中那股因憤怒而燃燒的火焰,隨著他愈發靠近象征權力的高台,反而奇異地平息下來,轉化為一種冰冷而堅定的決心。
    或許是因為他“雷斯家關照”的背景,又或許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竟沒有人出麵阻止弗提這看似僭越的行為。
    他一步步登上高台,最終站在了首席大臣的身旁,轉過身,麵向大廳內所有錯愕的目光。
    “諸位,”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討論如何處置那些‘多餘’的人口之前,我們或許應該先弄清楚一個最基本的問題——那些威脅著我們的巨人,究竟是什麽?或者說,我們艾爾迪亞人,又是什麽?”
    “艾爾迪亞人”五個字一出,首席大臣的臉色驟然劇變,如同見了鬼一般!
    而王座之上,那位原本慵懶困頓的國王,也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猛地坐直了身體,半閉的眼簾豁然睜開,怔怔地看著高台上的弗提,眼中充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
    “阻止他!!!快!給我阻止這個叛逆!!!”首席大臣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尖叫,這不可能是雷斯家的指示,必然是這人心生叛逆了。
    他像一頭發怒的公牛般,不顧儀態地向弗提猛衝過去,試圖將他推下高台。
    但弗提身形何等敏捷!他隻是微微一側身,便輕易避開了首席大臣那笨拙的衝撞,隨即手肘一沉,一記精準的擊打,便讓這位養尊處優的大臣痛呼一聲,軟倒在地。
    緊接著衝上來的幾名王宮侍衛,也未能在弗提手下走過三招,便被他幹淨利落地悉數放倒,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呻吟。
    整個過程中,弗提嘴裏對艾爾迪亞人曆史的敘述,竟然沒有片刻的停頓,從尤彌爾·弗裏茨與大地惡魔的契約,到艾爾迪亞帝國的崛起與九大巨人的傳承;
    從巨人大戰的慘烈,到一部分艾爾迪亞人漂洋過海,來到帕拉迪島尋求最後的安寧;
    再到卡爾·弗裏茨王立下的、那該死的不戰誓約,以及利用始祖巨人之力篡改牆內人民記憶的驚天秘聞……
    這些被王政府列為最高禁忌、足以顛覆整個王國統治根基的“穢史”,此刻,被弗提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了出來!
    “瘋子!你到底想幹什麽!!!”首席大臣捂著肚子,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弗提聲嘶力竭地咆哮。
    他不明白,說出這些又能如何?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根本不可能傳到外麵那些愚昧的賤民耳朵裏!
    況且,議政大廳外的衛兵已經在聞訊趕來的路上了!這個弗提,除了逞口舌之快,還能做什麽?
    “嗬嗬,正如你所見,”弗提看著他,臉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我隻是想……拖延一下時間而已。”
    話音未落,他閃電般從西裝外套的內層夾袋裏,抽出了一支閃著金屬光澤的信號槍!
    在首席大臣和國王驚恐萬狀的目光注視下,弗提舉起信號槍,毫不猶豫地對準了王座後方那片象征著王權神聖與奢華、由無數彩色玻璃構成的巨大幕牆!
    “嘭——!!!”
    一聲清脆的爆響!信號彈拖著一道耀眼的紅色尾焰,如同一顆憤怒的流星,悍然撞碎了那片精美絕倫的彩色玻璃!
    無數碎裂的玻璃殘片如同紛飛的蝴蝶,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嘩啦啦地墜落下來。畫作中那“悲憫”的初代王者形象,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而那顆信號彈,則在擊穿玻璃幕牆之後,帶著尖銳的破空鳴音,直衝雲霄,在王都蔚藍的天空中,炸開一朵絢爛而不祥的血色信號!
    整個議政大廳,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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