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台撞破時間屏障的瞬間，海風裹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星辰的劍穗在風中繃直，像一根被無形之手拉緊的弦，指向正前方九座拔地而起的青銅塔。
    塔身斑駁，刻滿褪色的星圖，塔頂齊齊裂開一道縫隙，九個倩兒的虛影從中浮現。
    她們麵容相同，衣袂卻各不相同——有穿星雲門道袍的，有披丹盟赤裙的，甚至還有一個赤足站在雷雲之上的。
    每人手中握著一柄情劫劍，劍形各異：有的如柳葉細長，有的似彎月倒懸，還有一柄竟如糖葫蘆串般串著九顆晶石。
    “我什麽時候長得這麽嚇人？”樂天揉了揉眼睛，話剛出口就覺眉心一燙，雷紋像被火燎過，整個人踉蹌後退。
    貝貝耳朵一抖，尾巴尖的糖渣簌簌掉落：“別說話，它們在‘讀’你。”
    話音未落，九道虛影同時抬劍，劍尖齊齊指向中央。海麵無風起浪，一圈圈漣漪自塔陣邊緣擴散，每一道漣漪掠過，蓮台便震顫一次。
    星辰咬牙，將斬月劍狠狠插入地麵。劍身入石三寸，玄色勁裝裂口處滲出的血滴在劍柄上，順著那歪扭的兔子刻痕滑落。他沒抬頭，隻低聲說：“穩住了。”
    倩兒站在蓮台中央，月白道袍上的靈草汁漬被風吹幹，結成淡綠色的斑點。她看著那九個“自己”，竟覺得有些好笑：“原來我皺眉的樣子這麽統一？”
    貝貝翻了個白眼：“現在不是研究表情的時候。”它耳朵一豎，雪白絨毛悄然泛起琉璃光澤，“它們不是攻擊體，是記憶的‘回聲’。你每死一次，塔就記一筆。”
    “所以這九座塔，是你十世輪回的墓碑。”樂天咧嘴，笑得有點歪，“少一座，是不是說明有一世你沒死？”
    倩兒沒回答。她掌心那道紅線突然發燙，像是被誰在另一端輕輕拉了一下。
    星辰察覺異樣，抬手握住她手腕。劍穗無風自動，銀絲紋路竟開始發亮，順著他的指尖蔓延至地麵。刹那間，蓮台落點處的海床裂開，浮現出一圈與鎮魔碑相同的符文，幽藍如螢火。
    “走光橋。”貝貝突然說。
    話音剛落，劍穗銀絲驟然繃直，化作一道光橋，自蓮台延伸而出，直連九塔塔身。光橋上浮現出三行古篆——星辰、倩兒、樂天。樂天的名字在最後，卻與前二者同列，字體大小毫無差別。
    “我？”樂天瞪大眼，“我什麽時候成鎮魔三人組了？魔尊還總想把我煉成傀儡呢。”
    “傀儡不會被刻碑。”貝貝冷冷道，“你早就是局中人，隻是自己不知道。”
    雷靈從倩兒眉心浮出，銀光繚繞，聲音低如耳語：“塔認主，非‘三人’不可入。名字浮現，便是命定。”
    樂天撓了撓呆毛，靛藍短發翹得更高：“那我不去不行？”
    “你可以不去。”星辰終於抬頭，鴉青長發被海風掀開，露出額角一道未愈的裂痕，“但你若不去，倩兒進不去。”
    倩兒抿了抿唇，往前一步踏上光橋。腳底傳來溫熱，像是踩在某種活物的脈搏上。她回頭：“一起？”
    樂天歎了口氣，從懷裏摸出一顆糖，剝開塞進嘴裏：“早知道就不吃碧落給的丹了，那玩意兒太貴。”他邁步跟上，雷紋在眉心跳了跳，像在抗議。
    三人並肩而行，光橋隨步伐微微震顫。九座塔的虛影緩緩閉眼，情劫劍歸鞘，身影淡去。海麵恢複平靜，唯有塔頂殘留的餘光，如星火將熄。
    中央主塔門前，符文密布，層層疊疊，像無數雙手交握成鎖。塔門中央，一道掌印凹槽清晰可見。
    “要一起開？”樂天問。
    星辰點頭，劍穗收回腕間，銀絲微顫，仿佛在回應某種召喚。
    三人站定，手掌交疊，同時按上塔門。刹那間，符文爆亮，海床深處傳來沉悶的轟鳴，仿佛有巨獸在地底翻身。
    塔內傳出聲音。
    “你以為破壞九座塔就能解開封印？太天真了！”
    是魔尊的聲音，卻不像在怒吼，更像是從極深的井底傳來，帶著回響與扭曲。話音未落，塔門開啟，一道血色輪廓自祭壇深處浮現——那是一隻鳳凰的虛影，僅現輪廓，未展翅，未鳴叫，靜靜懸浮在祭壇上方。
    地底震動加劇，一塊巨碑緩緩升起。
    鎮魔碑。
    碑麵光滑如鏡，映出三人身影。碑首刻著“十世鎮魔，缺一不可”，其下三行名字清晰可見——星辰、倩兒、樂天。樂天的名字不再靠後，而是與前二者並列，字體如刀刻斧鑿。
    “我……”樂天怔住，手指無意識撫上碑文，“我什麽時候……成了鎮魔的？”
    貝貝耳朵一抖，尾巴掃過碑底：“你不是傀儡，你是‘補位者’。當年情劫劍碎，第九世缺一人執劍，是你用音波接住了那一劍的殘意。”
    “所以……我其實早就參與了？”樂天喃喃。
    倩兒掌心紅線再度發燙，與碑文共鳴。她低頭，看見那紅線竟在皮膚下微微遊動，像一條蘇醒的蛇，緩緩向心口延伸。
    星辰察覺她的異樣，伸手覆上她手背。劍穗忽然發燙，銀絲紋路浮現一道極細的光痕，與碑上名字同步閃爍。
    “名字刻上了。”他低聲說，“躲不掉了。”
    樂天忽然笑了，笑得有點傻：“那我是不是也能分點戲份？別老讓我吃丹、扛雷、當沙包。”
    貝貝翻了個白眼：“你已經是沙包本包了。”
    塔內寂靜，唯有血色鳳凰虛影靜靜懸浮。它沒有動作，卻讓空氣變得粘稠，呼吸都像在吞沙。
    倩兒抬頭，看向祭壇深處。那裏有一座石台，台上空無一物，卻散發著熟悉的氣息——像是她掌心金血的回響，又像是雷靈悲鳴的源頭。
    “裏麵還有東西。”她說。
    星辰握緊劍柄，斬月劍微微震顫，劍身裂紋滲出一滴黑血，落在石階上，瞬間被吸收。
    樂天摸了摸眉心雷紋，輕聲道：“我好像……聽見琵琶聲了。”
    貝貝耳朵猛然豎起，琉璃光澤一閃而過：“不是琵琶，是心跳。”
    三人對視一眼，正要邁步，塔門驟然震動。
    九座青銅塔同時鳴響，塔頂裂痕擴大，九道光柱衝天而起，在空中交織成網。星隕海的夜空被撕開一道口子，一顆隕星自天外墜落，直撲主塔。
    隕星未落地，塔內血色鳳凰虛影突然轉頭。
    它沒有眼睛，卻像是在“看”他們。
    塔門開始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