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門閉合的轟鳴聲中，血色鳳凰虛影猛然張口，一道火浪如巨蟒騰空，直撲三人。
    倩兒掌心紅線驟然繃緊，像是被無形之手拽入深淵。她未退，反踏前一步，背後十對光翼轟然展開，羽尖迸出星火，迎著火浪硬生生推了回去。氣浪掀翻她的月白道袍，藥瓶叮當亂響，一顆糖葫蘆滾落在地，瞬間化為灰燼。
    星辰瞳孔一縮，手腕一翻，銀絲劍穗自腕間抽出。他沒有擲出，反而轉身，劍尖對準了倩兒心口。
    “星辰？！”樂天驚吼，眉心雷紋突突跳動，琵琶在背後自行震顫，音波逆流衝向腦門。
    劍穗入體，無聲無息。
    金色血液自倩兒心口噴湧，如雨灑落鎮魔碑。碑麵符文逐一點亮，低沉嗡鳴自地底升起，仿佛有千萬人同時吟誦古咒。碑底浮現出一道細紋，與她額間金痣形狀分毫不差，微微發燙。
    “你早知道？”倩兒低頭看著那支貫穿心口的劍穗，聲音輕得像在講睡前故事。
    星辰不答，隻將劍穗又推進半寸。鴉青長發垂落，遮住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意。劍柄上的歪扭兔子，此刻正對著她的心髒。
    “活該你收藏我畫像。”她忽然笑了笑，抬手覆上他握劍的手，“下次，別藏那麽深。”
    話音未落，血色鳳凰怒嘯，殘影化作九道火鏈，纏住蓮台四角，猛力下拽。地麵裂開蛛網狀縫隙，地底傳來鎖鏈崩斷的悶響。
    樂天踉蹌跪地，琵琶脫鞘而出，自動懸空，琴弦震鳴如泣。他咬破舌尖，鮮血噴在琴麵，音波凝成半透明屏障，堪堪擋住一道火鏈。
    “貝貝！”他嘶聲喊。
    雪白絨毛炸成彩虹冰晶，貝貝尾巴一甩，噴出大片晶霜，火鏈瞬間凍結三息。雷靈自倩兒眉心衝出，化作雷霆鎖鏈，纏住鳳凰脖頸，狠狠釘入祭壇中央石台。
    “因不生，果不滅——”倩兒十指結印，血順指尖滴落，每一滴都激起一圈漣漪，“十世劫，今朝逆！”
    鎮魔碑震顫，每念一字，碑麵便浮現出一對倩兒與星辰相擁的畫麵——第一世，她倒在劍下，他跪地抱起；第二世，雷雲翻湧，他替她擋下天罰；第三世，她剜心封魔，他抱著她的屍體走回淨池邊……
    九座青銅塔塔頂同時射出光柱，交織成環，映出無數輪回中的他們：並肩破陣、背靠背迎敵、在雪地裏共撐一把傘、在雷雨中交換糖葫蘆……光影流轉，宛如星河倒懸。
    “別念了！”樂天突然慘叫，琵琶反噬，音波如刀割神魂。他雙手死死按住琴身，嘴角溢血，“再念下去，我要把前世也哭出來了！”
    貝貝耳朵一抖：“誰準你哭？眼淚會泡壞我的糖！”
    倩兒不語，指尖血流不止，印訣越結越快。最後一字出口時，她眼前閃過九世記憶殘影——紫蓮開，雷光閃，鳳凰灰燼落肩頭，劍穗傳聲說“小呆鵝”。
    九塔光柱匯聚成環，直照祭壇深處。
    魔尊在光中慘叫，泣血鬼麵劇烈震顫，裂紋自眉心蔓延。他抬手欲護臉，卻遲了。
    “哢。”
    麵具脫落。
    其下，是一張與星辰一模一樣的臉。
    隻是那雙眼空洞無神，布滿血絲，嘴角抽搐，似笑似哭。
    星辰握劍的手猛地一抖，劍穗在倩兒心口微微偏移。他盯著那張臉，手腕無意識撫上自己心口，仿佛那裏也插著一把看不見的劍。
    鎮魔碑嗡鳴加劇，碑麵最後一道符文亮起。倩兒將手按上碑心，心口血順著指尖流入碑底。那道與金痣相同的紋路，此刻熾熱如烙鐵。
    “終於……”魔尊開口，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看見我了？”
    貝貝炸毛：“誰要看見你這張臭臉！”
    樂天癱坐在地，琵琶終於安靜，他喘著氣，手裏攥著半顆碎丹，笑得齜牙：“我說……你們倆這算不算照鏡子吵架？”
    沒人回應。
    星辰緩緩抽出劍穗，金色血液順著劍尖滴落，在石階上匯成細流，流向鎮魔碑。他看著魔尊的臉，眼神清明，卻像在看一段早已寫好的結局。
    “你不是我。”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你……也曾是我。”
    魔尊笑了，嘴角咧開，卻不達眼底：“你說對了一半。”
    地底震動再起，封印鬆動的聲響如潮水湧來。九塔光柱開始扭曲，映出的相擁幻象一一碎裂。最後一道畫麵裏，倩兒伸手想觸碰星辰的臉，指尖未至，影像已散。
    貝貝尾巴一卷，把最後一顆糖葫蘆塞進嘴裏，含糊道：“別廢話，快收工。”
    倩兒深吸一口氣，十指再結最終印。
    鎮魔碑轟然震動，碑麵浮現出完整的古篆——“因斷，果逆，十劫歸一”。
    光柱驟然收縮，直貫魔尊天靈。他仰頭，發出無聲嘶吼，身體在強光中逐漸虛化。
    星辰突然抬手，將劍穗擲向碑頂。銀絲纏繞碑身，形成一道鎖鏈，將最後一絲血色殘影牢牢縛住。
    “封。”
    字落，光滅。
    祭壇歸於寂靜。
    魔尊的身影徹底消散，隻餘半麵泣血鬼麵落在石台上，裂痕貫穿眉心。
    樂天撐著琵琶站起來，晃了晃腦袋：“完啦？”
    貝貝抖了抖毛，彩虹冰晶簌簌掉落：“還沒完。他隻是被壓回去，不是沒了。”
    倩兒按著心口，血已止住，隻餘一道淺痕。她望著鎮魔碑，輕聲道：“他還想讓我們看見什麽。”
    星辰走過來，默默解下另一支劍穗，係回她腰間。動作輕柔，像在吸一顆糖葫蘆。
    “下次別用這個當武器。”她摸了摸新係上的劍穗，嘟囔，“會弄髒的。”
    “嗯。”他應了一聲，抬頭看向祭壇深處。
    石台中央，那道熟悉的氣息仍在。
    像是她掌心金血的回響，又像是雷靈悲鳴的源頭。
    樂天忽然“哎”了一聲，從懷裏摸出一張糖紙，皺巴巴的，上麵印著褪色的鳳凰紋。
    “這玩意兒哪來的？”他納悶地翻看。
    貝貝耳朵一抖，尾巴尖悄悄藏進絨毛。
    石台上的氣息，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