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盡頭沒有風。
    樂天腳尖剛觸地，嘴裏那句“新世界要有糖”還卡在喉嚨裏，整個人就被拽得往前一踉蹌。
    他低頭一看，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圈細若遊絲的金線，另一端連著星辰和倩兒，繃得筆直，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往遠處拉。
    “哎？這情劫鏈還帶導航功能？”他話音未落，貝貝已經躥出去老遠，胡蘿卜叼得歪歪扭扭，尾巴高高翹起，像根炸毛的彩虹掃帚。
    “別動！”星辰忽然出聲，手按在斬月劍柄上。
    三人同時頓住。
    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彼岸花平原，紅得不似血，倒像凝固的晚霞。花莖細長，隨無形氣流輕輕擺動，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寂靜得過分。
    倩兒抬手摸了摸心口，那裏的情劫鏈微微發燙，像是被誰輕輕吹了口氣。
    “它在拉我們。”她說。
    話音剛落，地麵震動。十塊石碑破土而出，呈環形排列，每塊碑麵都刻著兩個名字，字跡古拙，像是用血寫成又風幹了千年。最前方那塊碑上，赫然寫著“第一世：星隕崖，共墜深淵”。
    樂天湊近一看，倒抽一口涼氣：“這不是……咱們？”
    “不是咱們。”星辰盯著碑文，“是他們。”
    第二塊碑上寫著“第二世：寒潭邊，一人封印，一人守裂冰十年”。第三塊是“第三世：丹盟火起，執手焚於烈焰”。第四塊、第五塊……每一世都死得不同，方式卻驚人相似——總是一人赴死，另一人緊隨其後。
    “第九世：劍閣雪夜，斷劍穿心，血染階前梅。”倩兒念到這句時，指尖一顫。
    樂天正要說話，忽然發現第七塊碑前的地麵上，滲出一圈暗紅紋路，形如淚痕，正緩緩蔓延。那紋路越擴越大，竟與倩兒腳底重合。
    她低頭，看見自己影子裏浮現出一道裂痕，從心口直貫眉心。
    “這是……”她還沒說完，情劫鏈猛地一震，星辰的劍穗無風自動，銀絲纏繞的鳳凰紋驟然亮起，一道光束自碑林中央衝天而起，直射雲霄。
    刹那間，十塊石碑同時共鳴。
    無數畫麵湧入識海——
    第一世，她站在星隕崖邊，星辰握著她的手跳下深淵，風在耳邊呼嘯，他說：“來世再遇，我必先認你。”
    第二世，寒潭封印，她跪在冰麵十載，每日以血喂養裂縫，直到他破冰而出，第一句話卻是：“你是誰？”
    第三世，丹爐爆炸，火浪撲來，她將他推出門外，自己反身鎖死煉丹室，火焰吞沒前，聽見他在門外一聲嘶吼。
    ……
    第七世，她在黃泉橋頭被黑袍人刺穿心口，倒下時看見星辰從對岸奔來，發絲盡白，眼眶流血。那人摘下麵具，竟是他自己。
    畫麵戛然而止。
    倩兒踉蹌後退，臉色蒼白。星辰一把扶住她，掌心觸到她後背時，發現衣料已被冷汗浸透。
    “那些不是幻象。”貝貝低聲道，絨毛由白轉深紫，耳朵微微抖動，“是烙印。十世輪回，每死一次，就在黃泉留下一道命痕。你們的名字，早被刻進天道契約。”
    “所以情劫鏈沒斷？”樂天苦笑，“它根本不是終點，是鑰匙？”
    “是鎖。”星辰看著自己的手，劍穗還在震，像是感應到了什麽，“鎖住記憶，也鎖住真相。”
    遠處，第七塊石碑上的暗紅紋路越擴越大，竟開始蠕動，如活物般攀上碑身，勾勒出一個模糊人影。那人影抬起手，指向倩兒。
    與此同時，她額間的金痣突然灼痛，仿佛有根針從內往外紮。
    “第七世……我沒死在橋頭。”她喃喃道，“我看見了黃泉的盡頭。那裏有扇門，門上寫著‘輪回不可逆’。可有人在門後刻了字——‘我等你十世’。”
    星辰呼吸一滯。
    樂天瞪大眼：“誰寫的？”
    “我不知道。”倩兒搖頭，“但我記得那筆跡。像小時候練字，總把‘星辰’的‘辰’字最後一鉤寫歪。”
    空氣凝固了一瞬。
    貝貝突然炸毛，尾巴甩出一道極光，照見第七塊碑背麵竟還有一行小字：“第七世，她死於背叛，執劍者，是你。”
    所有人目光齊刷刷轉向星辰。
    他站在原地，手指緊緊扣住劍柄，指節泛白。斬月劍嗡鳴不止，劍身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那倒影嘴角揚起，眼神卻冰冷。
    “不是我。”他說。
    可情劫鏈在他腕上收緊，金絲勒進皮肉，滲出血珠。
    樂天伸手想碰碑文，指尖剛觸到石麵，整塊碑突然劇烈震顫，碑底浮現出兩個並排的印記：一個是鳳凰，一個是血色鐮刀。兩印交疊，中間夾著一行小字——“一體雙生，因情而裂”。
    “一體雙生？”樂天愣住，“你倆是雙胞胎？還是……”
    話沒說完，第十塊石碑緩緩升起，比其他碑高出一截。碑麵空白，唯有一滴血痕懸於中央，緩緩滴落。
    滴答。
    血珠落地瞬間，彼岸花田中央升起一道彩虹橋，橋身由無數細小的光點構成，每一粒都像是一段被封存的記憶。
    “通往天機閣。”貝貝低語，“隻有集齊十世烙印，才能踏上去。”
    “等等。”樂天攔在橋前，“第十塊碑是空的，說明最後一世還沒發生。我們現在走，是不是等於……主動赴死？”
    無人回答。
    倩兒望著彩虹橋，輕聲問：“如果第十世注定要死，還能改嗎？”
    星辰看著她，劍穗終於停止震動。他抬起手，抹去腕上血痕，將劍穗纏回腰間。
    “能。”他說，“隻要這一世，我不再認錯你。”
    情劫鏈輕輕一顫，金絲流轉，像是在回應。
    貝貝忽然動了。它把嘴裏的胡蘿卜吐出來，認真擺在地上，又用尾巴尖蘸了點花田裏的露水，在橋前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符。
    “這是啥？”樂天問。
    “保命符。”貝貝冷冷道，“防你亂說話惹禍。”
    樂天剛要反駁，彩虹橋突然亮起，橋麵浮現出一行字：“持情劫鏈者，可入。斷鏈者，永墜黃泉。”
    話音未落，倩兒腕上的金絲驟然收緊，竟自行延伸，纏上星辰的手臂，一圈又一圈，直到兩人手腕貼在一起，血脈相連。
    “看來想甩都甩不掉了。”樂天幹笑兩聲，摸了摸發梢，“銀藍發色配金鏈，還挺搭。”
    星辰沒理他，隻低頭看著倩兒：“走嗎？”
    她點頭。
    兩人邁步，踏上彩虹橋第一階。
    橋身微晃，第十塊石碑上的血珠再次滴落。
    這一次，血珠沒落地，而是懸在半空，緩緩展開，化作一行新字——
    “第十世：她若先死，天地同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