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心口那滴血落在劍柄上，兔子刻痕微閃即熄，像一縷將盡的燭火。
    可就在那光熄滅的瞬間，貝貝耳朵忽然一動，尾巴尖上的糖渣無風自顫。
    “它要醒了。”它低聲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頭頂的“永生印記”緩緩下沉，光暈如漣漪蕩開。樂天斷掉的琴弦無聲彌合，指尖傳來久違的溫潤感；貝貝身上黯淡的星圖重新流轉，仿佛夜空被重新點亮；星辰靠在浮石上的身體微微一鬆，呼吸終於不再像刀割般艱難。
    倩兒抬起手，掌心那道極淡的蓮紋輕輕一顫，像是在回應什麽。她望向懸浮的印記——它安靜得不像力量，倒像一段沉睡的記憶，正被輕輕喚醒。
    “聽。”貝貝突然抬頭，耳朵轉向裂隙深處，“鍾聲。”
    眾人一怔。
    果然，極遠處傳來一聲清越的鳴響，不疾不徐，像從千年前悠悠蕩來，又像剛在耳邊敲響。那一聲之後，萬籟俱寂，可每個人心裏都響起了第二聲、第三聲……仿佛時間本身開始走動。
    光幕自“永生印記”中心擴散，前方虛空漸漸浮現出一片虛無的光麵，無框無門，卻讓人一眼便知——那是門。
    “這門……怎麽開？”樂天撓頭，下意識摸了摸琵琶。
    倩兒掌心忽然一痛，不是傷口，而是熟悉的抽搐，像前世某段記憶在掙紮。她閉了閉眼，第七世持劍刺入星辰心髒的畫麵一閃而過，指尖微顫。
    “別怕。”樂天忽然笑起來，從袖中摸出最後一串糖葫蘆，“上一回是糖紙帶路，這一回——我請客。”
    他一步跨前，將糖葫蘆高高舉起，果子在光下泛著金紅的色澤，像凝固的晚霞。
    糖尖觸到光幕的刹那，轟然炸開一片金紅光芒。鳳凰虛影自印記中飛出，展翼盤旋；雷霆之靈緊隨其後，電光纏繞成柱。兩道光影交疊，勾勒出拱門輪廓，門框上浮現出九枚符文，每一枚都由糖葫蘆果子化成的光點構成。
    鍾聲再次響起，比先前更近，更清晰。
    “走嗎？”樂天回頭，笑得像平時分糖時一樣。
    倩兒點頭，指尖輕輕撫過心口。鳳凰圖騰的第十根尾羽開始融化，暖流順著血脈遊走，四肢百骸都像被春風吹過。她看向星辰，他望著她，眼神安靜，像終於走完了一段漫長的夜路。
    她伸出手。
    他沒有遲疑，反手握住。
    兩人的影子被光門拉長，交疊在一起，像十世未曾分開的命格終於合二為一。
    貝貝叼起一根剛雕好的胡蘿卜花，蹦到樂天肩上：“走慢點，我還沒吃完。”
    三人一兔並肩而行，踏入光門。
    刹那間，世界靜止。
    風不動，光不散，連飄在空中的糖紙都凝在半空。眾人無法言語，無法移動，唯有意識清醒，仿佛被十世的記憶同時灌注——劍碎、雷噬、焚心、剜血……每一世的生離死別都在此刻重演，卻不再帶來痛楚，像一場終於講完的故事，緩緩合上書頁。
    倩兒心口突熱，那股暖流驟然奔湧。她第一個恢複行動，手指仍握著星辰的掌心，掌紋相疊，脈搏同頻。
    “這次，”她輕聲說，“我們一起走。”
    她牽著他，向前一步。
    光門內緣，她額間金痣驟然爆發出強光，星辰劍穗自劍柄脫落，化作萬千光點，如雨般落入她心口。那光雨融入的瞬間，她仿佛聽見了一聲極輕的歎息，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從她心底升起。
    樂天緊隨其後，剛踏進一步，頭頂飄下一張糖紙，印著小小的鳳凰紋，輕輕落在他鼻尖。
    “哎？”他伸手去抓，糖紙卻在指尖化作光點，消散於空氣。
    貝貝最後一個跳入，尾巴一甩，漫天糖紙自它身後飄落，每一張都印著鳳凰紋，像一場無聲的雪。糖紙未落地便悄然融化，化作點點微光，灑向腳下。
    光霧漸散。
    一條由光粒鋪就的階梯自腳下延伸而出，七彩流轉，像是用晨露、星塵與晚霞共同織成。它沒有盡頭，也不知通往何處，卻讓人一眼便知——這是路。
    “這次……”貝貝啃了一口胡蘿卜，含糊道，“不迷路了。”
    樂天往前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星辰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曾握劍斬月、也曾藏畫藏糖的手，此刻空無一物，卻格外輕鬆。
    “劍穗沒了，不習慣？”樂天笑問。
    星辰沒回答，隻是抬頭望向那條彩虹階梯，目光平靜。
    倩兒站在階梯邊緣，指尖輕輕劃過心口。那裏已無傷痕，隻有溫熱的光在皮下流轉，像一顆安睡的心。
    她忽然轉身，看向光門之外的裂隙深處。那裏空無一物，可她總覺得，仿佛有人曾站在那裏，望著他們，然後悄然退去。
    “你看見什麽了？”星辰問。
    她搖頭：“沒什麽。隻是……好像有人，送了我們最後一程。”
    樂天正想接話，忽然腳下一滑，踩碎了一粒光珠。那珠子炸開的瞬間，映出一個極淡的畫麵——一個穿紅衣的男人，左手斷劍，右手舉著糖葫蘆，衝他們笑了笑，然後化作金光，融入階梯最底層。
    “咦？”樂天眨眨眼，“我怎麽覺得……他請我吃了顆糖？”
    貝貝耳朵一抖，突然抬頭：“別廢話了，走。”
    它蹦上階梯，尾巴高高翹起，像舉著一麵小旗。
    倩兒最後望了一眼來時的方向。光門正在緩緩閉合，像合攏的眼瞼，將過往輕輕掩去。
    她牽起星辰的手，邁上第一級台階。
    階梯在腳下延伸，光粒隨著腳步輕輕躍動，像在回應某種無聲的節奏。樂天走在前頭，一邊走一邊數：“一、二、三……哎，這階梯怎麽越走越亮？”
    貝貝哼了一聲：“因為你踩的是命光。”
    “啥？”
    “別問，走。”
    星辰忽然停下。
    “怎麽了？”倩兒回頭。
    他望著階梯盡頭那片朦朧的光，輕聲道：“這路……好像我們走過。”
    倩兒笑了：“是啊。走了十世。”
    她握緊他的手，繼續前行。
    樂天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忽然從袖中摸出一顆糖，剝開糖紙塞進嘴裏。
    “甜的。”他說。
    貝貝翻了個白眼，叼起胡蘿卜跟上。
    階梯無言延伸，光粒紛飛，像一場不會醒來的夢。
    樂天嚼著糖，忽然回頭，衝後麵喊：“喂，我說——
    他的話戛然而止。
    前方的光突然扭曲，階梯的盡頭浮現出一道影子，輪廓模糊，卻讓所有人都在同一刻屏住了呼吸。
    那影子緩緩抬起手，掌心托著一串糖葫蘆，果子鮮紅如血，糖衣裂開細紋，像某種符文正在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