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在倩兒懷裏輕輕震了一下，跟被風吹得晃悠的鈴鐺似的。
    她下意識往緊了抱，指尖剛摸到那溫潤的瓶身，光砂“噌”地跳了一下，西南方向那點微光“唰”地拉長，直勾勾指向前麵霧氣翻湧的山穀。
    “它又閃了！”樂天踮著腳瞎瞅，肩上的麒麟血還在滲，黏糊糊順著道袍往下淌，“我說，這玩意兒是不是餓了？要不喂根糖葫蘆試試？”
    貝貝耳朵一抖，尾巴“啪”地甩他腦門上：“你腦子裏除了吃還能裝啥？這是星圖要出來了！”
    話音還沒落地，天上“哢”地裂開道銀痕。
    不是雷，也不是光，是一線細得跟頭發絲似的星芒，從東南慢悠悠劃向西北，跟有人拿筆在天上畫第一筆似的。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九點星芒挨個亮起來，懸在半空慢慢轉，拚出塊大陸的輪廓。山脈彎彎繞繞，江河嘩啦流，海域起起伏伏，全是星光湊出來的。
    星辰仰著頭，鴉青長發沒風也自己飄。他心口的舊傷隱隱發燙，跟有啥東西在裏麵燒似的。斬月劍在鞘裏“嗡嗡”叫，劍柄上的兔子刻痕還微微發亮。
    “那是……”倩兒盯著星圖中間的徽記——三柄交叉的劍，圍著一輪彎月，跟星辰佩劍上的紋路長得一模一樣。
    “我家族的標記。”星辰聲音低沉沉的，眼都沒挪，“但他們早在一百年前就斷了血脈。”
    樂天吹了聲口哨：“所以你現在是失散多年的少主？要不要先換身金光閃閃的袍子撐撐場麵？”
    “閉嘴。”星辰抬手，斬月劍“噌”地出鞘三寸，劍鋒輕輕哆嗦，居然跟星圖對上了頻道，發出清亮的“叮”聲。
    沙漏“糖豆”突然使勁震動，光砂忽明忽暗，跟信號被幹擾似的。倩兒皺起眉，手心冒了點靈力，慢慢往瓶身裏輸。
    光砂漸漸穩了，但西南那光點開始瞎閃。
    “方向亂了。”她低聲說，“它在掙紮。”
    樂天拍了拍琵琶，音波探出去，“嘭”地被股無形的力彈回來，震得他連退兩步。“不對勁，這片地氣亂得跟被踩翻的螞蟻窩似的，我的音律導引沒用了。”
    “不是地氣的事兒。”貝貝蹲下來，尾巴尖輕輕點地，琉璃絨毛泛著微光，“是底下有東西壓著，寒氣太重，連星圖的勁兒都透不下去。”
    “你確定？”星辰皺著眉問。
    “本兔還能聞錯？”貝貝豎起耳朵，眼神一凶，“三十六處，地下三百丈，全是死氣，但味兒都一樣——那是你們星辰閣的人。”
    大夥兒瞬間沒聲了。
    “冰棺？”倩兒看向星辰。
    他沒說話，就把劍往地上一插，引著劍靈“嗡嗡”叫。眨眼間，劍鋒自己轉了個向，直勾勾指著天上星圖剛出來的地方，跟沙漏剩下的光點對上了。
    “坐標對上了。”他說，“走。”
    四人抬腳往前走，腳底下的方石“哢”地沉了半寸，地麵裂開跟蜘蛛網似的紋路。樂天一個趔趄，差點栽進去，慌忙掏出根糖葫蘆往裂縫裏一塞：“地脈暴動？先拿靈食鎮一鎮！”
    “你當這是飯館點菜呢？”貝貝翻了個白眼，尾巴一卷，把他拽了回來。
    裂縫裏“呼”地噴出寒氣，還夾著低沉的“嗡嗡”聲，跟某種陣法醒過來似的。星圖有點歪歪扭扭，九點星芒忽明忽暗，淨化的勁兒剛一碰上，就被黑霧彈回來，直撲倩兒臉。
    她本能抬手，鳳凰領域的金光剛冒頭，“嘭”地被股巨力撞散。星辰一步跨到前麵，斬月劍橫過來擋著，劍靈虛影自己冒出來，劍身變成盾牌，把黑霧全攔下了。
    “別用領域。”他聲音冷冰冰的，“那是陷阱——星圖是假的。”
    “假的？”樂天瞪著眼，“還能冒充星辰家徽？”
    “不是冒充。”貝貝咬破舌尖，噴出口琉璃血霧，倆眼突然變成豎瞳，看出星圖的真麵目，“是用你家血脈當引子，把噬靈陣偽裝成祖紋。誰看誰中招，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
    “難怪我剛才看見自己穿女裝跳花鼓舞……”樂天嘟囔。
    “那是你前世。”貝貝冷笑，“而且你跳得巨難看。”
    星辰沒理他們，盯著星圖中間的徽記，心口的傷燒得更厲害。他抬手按住胸口，白頭發根處悄悄泛出墨色，跟墨汁滴進清水似的，慢慢暈開。
    “你的頭發……”倩兒睜大眼睛。
    一縷、兩縷，墨色從發根往外長，飛快蓋滿一頭銀絲。萬裏晴空突然響起劍鳴，一聲接一聲，跟千軍萬馬踩著雲過來似的。星圖哆嗦起來，徽記跟他心口的傷對上了，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他回來了。”貝貝低聲說，“真正的星辰，回來了。”
    樂天咽了口唾沫：“所以之前那個白發造型是……臨時工？”
    “閉嘴。”星辰抬手，斬月劍“噌”地回鞘，黑頭發垂到肩膀，眼神冷得跟刀子似的，“現在，查棺。”
    貝貝尾巴尖又往地上一戳，耳朵變成細長的探測儀，琉璃毛隨著寒氣波動泛著圈圈。“三十六具，排成個環，棺上刻著星辰閣長老的名字，最深那具……寫著‘玄冥’。”
    “我祖父。”星辰聲音頓了一下。
    “等等。”倩兒突然皺眉，沙漏“糖豆”使勁震動，光砂居然拚出個箭頭，指著東北方向，“它又變了！這次指那邊！”
    “不可能。”貝貝耳朵炸起來，“羅盤的味兒明明就在正下方，地底寒氣這麽重，不可能錯！”
    “可糖豆從沒指錯過啊。”樂天撓撓頭，“除非……它也被幹擾了？”
    倩兒把沙漏貼在手心，淨化之力慢慢探進去。光砂流得忽然慢了，瓶身裂紋裏滲出來一絲賊冷的氣，順著她指尖往上爬。
    “是冰棺的寒氣。”她低聲說，“它影響了糖豆的感應，坐標偏了。”
    “所以東北是假的。”星辰抬眼，看向腳底下，“真正的線索，在下麵。”
    “那還等啥？”樂天活動活動肩膀，“挖？”
    “不行。”貝貝尾巴高高翹起來，警惕地瞅著四周，“這三十六具冰棺擺的是守墓陣，隨便動一具，整個地脈都會塌。而且……”她耳朵動了動，“剛才那陣‘嗡嗡’聲，不是地氣，是鍾聲。”
    “鍾聲？”倩兒愣了一下。
    “很輕，但確實有。”貝貝眯著眼，“從最深那口棺裏傳出來的，一下，又一下，跟在等什麽人敲它似的。”
    星辰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拔劍。
    不是斬月，是從袖子裏掏出枚青銅小劍，才三寸長，劍身上刻著跟家族徽記一樣的三劍繞月紋。他指尖一劃，血滴到劍尖上，青銅小劍“唰”地亮起來，被輕輕插進地裏。
    一道微光順著地縫蔓延，直通向地底。
    “這是……傳訊劍。”他低聲說，“我祖父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要是它有反應，說明他還沒徹底斷氣。”
    大夥兒都屏住了呼吸。
    三秒之後，地底傳來一聲輕震。
    不是鍾聲，也不是回響，是一聲特輕的“叮”，跟劍尖輕輕碰到冰麵似的。
    青銅小劍“唰”地光芒大盛。
    星辰瞳孔猛地一縮。
    “他活著。”他說，“或者，他的意識還在。”
    “那咋辦？”樂天壓低聲音，“救？還是……”
    “先確認。”星辰收了劍，斬月橫在身前，“誰動棺，誰負責。”
    貝貝尾巴一甩，把大夥兒攏成一圈：“本兔守正南，綠毛猴去西北，小呆鵝別亂跑，星辰你盯著天。”
    “我叫樂天。”樂天抗議。
    “綠毛猴。”貝貝重複了一遍。
    星辰沒動，眼睛還盯著地底。他心口的舊傷不燒了，反倒泛起一絲冰涼，跟有啥東西正從深處醒過來似的。
    沙漏“糖豆”突然安靜下來，光砂一動不動，瓶身有點溫乎。
    倩兒低頭，看見底部裂紋裏，那滴曾經落進去的血，正慢慢移動，一寸寸，往瓶口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