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貝的項圈又“哢”地裂了道縫，聲兒不大，可滿洞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縫裏滲出來點微光，跟化了的銀水似的順著金屬邊往下淌。它沒再往前衝，反倒往後退了半步，耳朵抖得快飛起來，絨毛根根炸著，尾巴繃得跟鐵棍似的。
    “它在吸她！”貝貝突然吼出聲，聲兒都喊劈了。
    大夥兒順著它的視線一瞅——碧落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離那顆珠子就三寸遠，可人已經離地半尺，整個人被層藍白摻一塊兒的光暈裹著，跟被啥東西從裏頭撐起來似的。她道袍沒破，可袖口那根藥杵簪子“啪”地斷了截，碎渣飄在空中，還沒落地就化成灰了。
    樂天一個箭步衝上去，琵琶橫在胸前，手指猛地一撥。音波撞上光暈，沒炸也沒散，反倒跟水滴進油鍋似的，整片光層“嗡”地劇烈晃了下，碧落的瞳孔跟著猛地一縮。
    “她還有感覺！”樂天喊，“她沒死透！”
    星辰沒動，掌心的雷光壓成道細線，貼著皮膚繞圈。他盯著珠子，發現那層光暈的節奏變了——原先穩穩的明滅，跟喘氣似的，現在卻開始加速，一明一暗之間還夾著短得要命的停頓，像是……在吞東西。
    “別碰她。”他說。
    “不救她才真要沒了！”樂天反手從懷裏摸出張皺巴巴的紙，抖開一看，邊角焦得跟剛從灶膛裏撈出來似的，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回魂丹”仨字，底下畫了個沒正形的爐子，旁邊還批注行小字“火候三分，音引為媒，過了就燒沒。”
    他抬頭瞅著碧落，聲音發顫“是你當初教我的！”
    話音剛落，他把琵琶往地上一插，從腰上解下三座小丹爐，一字排開。爐身黑黢黢的，表麵全是細裂紋，是他早年煉廢的破爐，一直當玩意兒帶著。這會兒他直接咬破指尖，血珠彈進爐心，三座爐子“騰”地同時亮起暗紅火光。
    “你不是說音律能控火嗎？”倩兒低聲問。
    “能！”樂天手指在弦上一劃，“我睡著都能控！”
    他閉眼，音調起，低得穩，跟溪水漫過石頭縫似的。爐火跟著起伏，靈藥粉末在爐裏慢慢轉，漸漸凝成丹胚。第一爐開始泛淡金，第二爐飄出點藥香，第三爐火光轉青——眼看就要成了。
    可就在這節骨眼，珠子的光突然“顫”了下。
    那節奏變了，不再是吞，而是……跳。
    樂天的音波被這節奏一撞，音調猛地偏了個半音。他眉頭一皺，強行往回拉，結果琵琶弦“嘣”地斷了一根，跟被誰咬斷似的，火勢“呼”地就暴起來，三座爐子“噗噗”全噴黑煙。
    “糟了！”
    他撲上去想壓火，可哪兒還來得及。
    第一座爐炸得最狠，爐蓋“嗖”地衝天而起，砸在穹頂晶石上，震得一片碎光往下掉。第二座爐裂成兩半，丹胚飛出來，剛落地就炸成團火球。第三座最邪門，沒炸，就爐口“呼”地噴股黑氣，那氣扭來扭去，竟直往碧落飄。
    星辰眼疾手快，雷光“唰”地一閃，把黑氣劈得稀碎。可衝擊波還是撞上了碧落，她整個人“噔”地劇烈一震，嘴角溢出血線，原本穩當的懸浮姿勢瞬間歪了，開始抽抽。那層光暈非但沒散，反倒收得更緊，跟爬山虎似的往她肉裏鑽。
    樂天跪在廢爐前，手裏攥著半片丹渣，指節捏得發白。他盯著碧落的臉，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倩兒想上前，腳剛抬，就被星辰一把拽住手腕往回拉。
    “別動。”他說，聲兒壓得極低，“那光就等活物湊上去。”
    洞穴裏靜得嚇人。珠子的光一明一暗，節奏越來越快，跟倒計時似的。碧落還在抽，可她的手不知啥時候滑到袖口，一根細溜溜的骨笛從裏麵滑出來，懸在空中，輕輕顫著。
    那顫的頻率，跟珠子的光不一樣。
    慢半拍，像是跟不上班，可又死活不肯斷。
    貝貝盯著那根骨笛，項圈的裂痕又擴了點，滲出來的光更多了。它沒再衝，也沒再吼，就蹲在地上，前爪死死摳著地麵，跟怕自己控製不住撲上去似的。
    樂天慢慢抬起頭，眼睛紅得嚇人。他看了眼碧落，又低頭瞅手裏的丹渣，忽然扯著嘴角笑了下。
    “你說火候要三分……”他喃喃，“我燒到十分了。”
    他鬆開手，丹渣落地，碎成粉。他伸手摸琵琶，指尖在斷弦上劃了下，帶出道血痕。
    “再來。”
    他想把琵琶重新插地裏，可手剛抬，就被倩兒按住了。
    “你沒材料了。”她說。
    “我有！”他抬頭，“我有血，有音，還有她教的方子。我就不信救不了她！”
    “你救不了。”星辰盯著珠子，“那不是傷，是吞。你煉的是丹，它要的是命。”
    樂天不說話，就把琵琶橫在腿上，另一隻手解腰上的藥囊。裏麵隻剩幾味碎藥，連湊三分之一都不夠。他不管，一股腦全倒進爐心，哪怕爐子已經裂得跟蜘蛛網似的。
    “你冷靜點。”倩兒按著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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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靜個屁！”他猛地甩開，“她教我用音律入丹的時候，你說我坑隊友！她幫我改第三爐火候的時候，你說我浪費材料！現在她快沒了，你讓我冷靜？”
    吼完，他自己先愣了。
    洞穴裏沒人接話。珠子的光還在跳，碧落還在抽，骨笛的顫勁兒卻越來越弱。
    樂天喘著氣，手指重新搭回弦上。他知道火候控不住，也知道音波會被幹擾，可還是想試。
    “她不是啥工具。”他低聲說，“她掛那根骨笛，不是因為妹妹沒了，是因為她還記得咋哭。”
    他指尖一撥，音調起，低得緩，跟哄人睡覺似的。
    爐火又燃起來，弱得跟快滅的蠟燭似的，可穩了。第一味藥慢慢化了，第二味緩緩滲進去，第三味……剛進爐，珠子的光突然“頓”了下。
    整個洞穴的空氣像是被抽走了一瞬。
    接著，那光猛地一縮，碧落的身體跟著往下塌了半寸，跟被啥東西從裏頭狠狠拽了一把似的。她的手指抽了下，指尖朝骨笛的方向微微勾了勾。
    樂天的音波沒斷，可爐火“噌”地跳了下，藥粉開始發黑。
    “它在學。”星辰突然說。
    “學啥？”
    “學你的音。”星辰盯著珠子，“你調子高，它也高；你放慢，它也慢。它不是在抵抗，是在學。”
    樂天的手僵住了。
    他又撥了根弦，音調微微往上揚。珠子的光果然跟著亮了點，節奏也快了半拍。
    “它在……回應？”倩兒問。
    “不是。”星辰搖頭，“是在吞。吞你的音，吞她的靈，吞所有靠近的東西。”
    樂天的手慢慢垂下來。
    爐火滅了。三座廢爐安安靜靜躺在地上，跟三具小棺材似的。
    碧落還在抽，可她的手指，始終朝著那根骨笛的方向。
    貝貝突然低吼了聲，不是衝珠子，是衝地麵。它前爪猛按，尾巴炸成團毛球，項圈裂縫裏的光流得更快了。
    “它要出來了。”它說。
    “啥？”倩兒問。
    “不是珠子。”貝貝盯著碧落，“是她自己。她在那光裏頭，快撐不住了。”
    星辰眯起眼。他看見碧落眼皮底下，眼球在使勁轉，像是在拚命瞅啥東西。
    樂天慢慢站起來，把琵琶背回肩上。他沒再看爐子，也沒再看珠子，就盯著碧落的手。
    “你教過我。”他說，“音律不是用來控火的，是用來通心的。”
    他抬起手，沒撥弦，就輕輕敲了敲琵琶的麵板。
    咚。
    一聲輕響，在洞穴裏蕩開。
    珠子的光，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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