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少年的裏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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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學生是樂清高中部高一學生,都來自於七班。”
“高瘦的男生叫洪俊航,他旁邊那個矮一些的叫徐揚。三個女孩子…”冷金旗迅速翻動資料夾,以五指並攏的手勢從左到右介紹道:“林子妍、蘇瑾、趙顏言。”
他和李山站在屋外,仔細看著五人的檔案。
有監控證明,這五個人的嫌疑基本被排除,但作為重要證人,還需要從他們身上提取更多信息。
五個學生坐在一起,政教主任則在另一個屋子內,待五個學生的家長抵達後,李山帶著做筆錄的警察進了屋子,冷金旗則去了政教主任那兒。
樂清分局確實人少,許小樓因公受傷休假後,羅雲謙雖允許他來局裏坐著,卻不允許他花精力在案子裏。
小嶽和陳進出外勤去了,特雇李老師,也要獨當一麵了。
政教主任姓趙,叫趙芳勤,在樂清中學任職已經三十餘年。
“晚上七點晚自習時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逸夫樓七樓?”
冷金旗在趙芳勤對麵坐下。
“我每晚鎖門後都要去七樓走一圈。”趙芳勤眼裏帶著惋惜,“如果我早點去的話,說不定可以攔下那個孩子。”
“怎麽說?”
“我們學校有鎖樓的傳統,是很多年以前有壓力大的學生自殺的事兒,後來斷斷續續有小情侶逃晚自習躲在七樓談戀愛,所以我們決定每晚六點半將七樓鎖起來。”
確實與李山猜測的緣由類似,冷金旗點點頭,他和學生這一類群體接觸的少,津州大學雕塑藏屍案之前,他也很少辦學校的案子。
“但我還是不放心,每次鎖門後都要去檢查一圈。”
趙芳勤五十多歲了,戴著眼鏡,抿嘴時法令紋格外明顯,顯得嚴肅極了,但眼裏的哀傷並未被這政教主任常年的嚴肅所掩蓋,反而多了教育從業者對孩子的悲憫。
“那個時候你巡視完了,還是剛開始巡視?”
冷金旗問道。
“剛開始。”趙芳勤推了把眼睛,以往教書時留下來的習慣讓他說話時,手不自覺的做起了動作,“我從鐵門上來時,就發現左邊的廊子裏有動靜,舉著手電一照,果然發現了五個學生,有男有女,我第一時間便認為他們逃課出來談戀愛。”
“然後呢?”
“然後我收了他們的手機,還沒說幾句話,廁所裏就傳來了男生的尖叫。”
趙芳勤仿佛親眼見到一般,眼睛睜大,慢慢變紅。
“我們衝過去後,看到了樓下的屍體。”
“當時的七樓,隻有死者和你們六個人嗎?”
趙芳勤說的和監控拍到的別無二致,但隻是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並未提供什麽有效信息。
“我不敢保證。”趙芳勤搖頭,“我先前也說了,我還沒開始巡查。”
“我們出警後,有人去過七樓嗎?”
趙芳勤搖頭,“沒有,學校出了這樣的事…都是能瞞則瞞,我第一時間通知保衛科疏散了樓下人群,又給學校各部年級主任發了通知。因為校長出差,安排好一切後,我通知了副校。”
冷金旗聽完,覺得趙芳勤反應有些過於迅速了,隻聽趙芳勤繼續道:“我知道這樣做顯得過於冷血了,但這樣的事件不控製,隻會引發學生群體的慌亂情緒,我時樂清中學的政教主任,不光要對跳樓的學生負責,更要對其他還在讀書的孩子…”
話音未落,他哽咽了起來。
冷金旗遞了紙巾過去,表示自己知道了。
趙芳勤說的也沒錯,在悲傷的人群裏,必須要有人主持大局。
因為樂清中學距離樂清分局不遠,從接到報案到抵達現場,警察隻用了十分鍾,這十分鍾裏,據趙芳勤所說,他不能保證七樓的人數,但可以確認七樓是沒人出去過的。
在警察來之前,七樓兩道鐵門都有人守著。
所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七樓確實隻有死者和其餘六名證人。
死者墜樓而死時,身邊沒有其他人。
若是自殺,那聲尖叫是怎麽回事?
“抱歉這樣問不太禮貌,我是否可以請你模仿一下那聲尖叫?”
“我…”
趙芳勤有些為難,讓他描述還可以,模仿…有些考驗老年人了。
“那叫聲很淒厲,聲音很大。”
趙芳勤擰著眉,嘴巴張開又合上,實在是無法發聲。
“沒事了。”冷金旗也不為難他,“待會兒你可以回去了,有需要的話我們會聯係你。”
“好的好的,那…那學生的資料…”
“這些事我們可以解決。”冷金旗起身,看了眼時間,又回頭道:“未成年學生在校內出意外,學校賠償…”
“您放心您放心。”趙芳勤點頭如搗蒜,“廖同學家庭特殊,我們會對他的母親進行賠償。”
“你們都認識他?”冷金旗有些詫異。
“他是單親家庭,還是貧困生,我們經常會家訪。”
冷金旗出來後,便坐在榕樹下等李山。
南方的秋冬除了氣溫變化大,視覺卻不太明顯,以往這時候,津州的樹木都枯黃的隻剩枝幹了,閩城卻都是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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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冰涼的夜風嗚哇嗚哇地吹的話。
“冷。”
李山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冷金旗轉過身去,“叫我?”
“我說天冷。”李山攏了攏大衣,站在了冷金旗身邊,“這兒的樹葉不會黃。”
“我剛也在想這事兒。”冷金旗像分局外的道路上看去,“很有生機。”
“如果不這麽冷的話。”
兩人異口同聲,隨即對視一笑。
“怎麽樣?”
“那五個學生說,他們偶然聽說學校的誌怪傳聞,約好了今天來一探究竟。”李山輕笑道,“據說七樓的廁所可以通往裏世界。”
“裏世界?”
“我也不太懂現在的孩子,在他們看來那個廁所類似於蟲洞?”
“還挺科幻,這個傳聞…有來源嗎?”
“有,提出來這兒看看的是那位叫林子妍的同學,她說是以往在七樓上課的藝術特長生傳出來的,每次六點到七點之間,七樓總會有奇怪的動靜。”
“以前有人在七樓上課?”冷金旗一愣,“現在為什麽沒有?”
“出去集訓了。”李山解釋道。
“他們幾個學生的意思是,不論有沒有學生在七樓上課,那塊兒總會有動靜?”
“是的。”李山點頭。
“但自從特長生們離開學校出去集訓後,五樓就沒人上課了,林子妍叫上了其餘四人,想去看看究竟,但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動靜。”
他也覺得詫異,詫異的點和冷金旗相同。
尖叫是為了什麽?
所以在家長的陪同下,李山對五個學生進行問詢時,也問到了“淒厲的尖叫”這回事
“林子妍說那尖叫感覺很痛苦,洪俊航說不像尖叫,像嘶吼。”
“嘶吼?”
“嗯。”
…
“冷哥,廖誌霖的家屬來了!”
陳進的車子進了局裏,後門打開,小嶽扶著一個站不住的女人下了車,女人扶著心口,止不住的抽噎。
“這是他的母親。”
小嶽攙扶著女人,一張一張的手紙遞過去,拿回來時,已經濕透。
冷金旗垂下眼眸,掩蓋住眼裏的同情,李山側過頭來,捕捉到了。
再次抬眼時,冷金旗仍如往常一般。
…
“小霖…小霖啊!!!!”
屍體放在冷凍室,慘不忍睹。
鍾彌邇站在一旁安慰著女人,老孟則躲到門外去,抹起了眼淚。
“怎麽要跳樓啊!怎麽想不開跳樓啊!廖誌霖啊!”
極大的悲傷與痛苦將女人籠罩起來,最終站不住身子,跌坐在了地上。
她邊哭著邊擋著眼睛,似乎不忍見兒子的屍體,又似乎是想到,或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她每看一眼,便顫抖著抬手擋住眼睛,大顆大顆淚珠落下,又抹掉眼淚,放下手,去拉兒子的手。
“劉女士…”
“他、他…他為什麽要跳樓啊!!!”劉蘭說話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怎麽會跳樓啊…”
“他是你的兒子,你為什麽…?”
小嶽的話沒說完,被鍾彌邇用眼神製止,但在座的諸位,都和嶽晨暄有著一樣的疑惑。
一個母親,為什麽一點都不了解自己兒子的狀況?
劉蘭忍著悲痛同意了法醫解剖,她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因著剛才的哭泣,而控製不住的抽噎。
“我確實、確實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她一開口,好不容易控製住的眼淚,便又開始落下,“他爸是個短命鬼,早在他學前班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一個人又要照顧他生活,又要賺錢…實在是顧不過來。”
“他的學習狀況或者最近的生活狀態,有沒有出現什麽異常?”
陳進和小嶽去了走訪調查,鍾彌邇和老孟則開始對死者進行屍檢,對劉蘭進行問詢的,仍是冷李兩人。
冷金旗坐的遠,沒有開口,李山坐在劉蘭麵前,等她能夠喘上氣來之後,便開口問道。
隻是麵前的劉蘭卻呆愣住了,眼神從回憶,變成迷茫。
“我…”
“你沒有關注到是嗎?”李山點點頭,“那他有沒有主動和你說過什麽呢,你好好回憶一下。”
廖誌霖是單親家庭,要說他最熟悉的人,隻能是母親了。
劉蘭緊緊揪著剛才擦眼淚的手紙,胸口因為情緒波動而劇烈起伏著。
李山沉默著,等待著他的回憶。
冷金旗坐在李山身後,燈光照不到他的臉,但能看到唯一在光亮處的手,正一下一下玩著打火機蓋。
“哢噠哢噠”
一下又一下,李山回頭平靜的看了他一眼,聲音便停了下來。
“他上了初中後,不怎麽和我講話,也可能是我囉嗦了,我講幾句,他就會生氣,但我記得一個月之前,我下夜班回家發現他不在,等到淩晨,他才說在同學家裏補課。”劉蘭說到這兒,情緒激動起來,“我、我當時沒多問,他一個男孩子,我也沒有那麽擔心…但…誰家孩子補課要淩晨!”
“在誰家裏補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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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名字…”劉蘭搖搖頭,“說了我也不認識。”
“以往有這樣的情況嗎?”
“沒有,那是唯一一次。”
“日期。”
“日期…”劉蘭的聲音低了下去,“那天我上晚班,我一周三次晚班…那天應該是…10月24號!”
“好。”李山記下日期,見劉蘭麵前的紙盒空了,他回頭,示意冷金旗將身後桌子上的抽紙遞過去,待冷金旗起身將紙盒放到劉蘭麵前後,李山起身出了接待室。
劉蘭的狀態並不好,情緒激動的情況下也難以調動記憶,所以兩人便結束了這一問詢,同時,李山把“10.24”這個日期傳遞給了陳進。
“來到閩城後很少加班了。”
冷金旗伸了個懶腰,再次順手往李山肩膀上一搭,“李老師,你怎麽看?”
“雖然屍檢結果還沒有出,但跳樓這一行為,基本上判定為意外或自殺,排除了謀殺的可能。”
“嗯,然後呢?”
“但是那一聲尖叫很有問題,一定有誘因。”
“哇,不錯不錯。”
“冷金旗。”李山抬頭,無奈的看著他,“我不是小孩子,不要再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冷金旗挑眉,點點頭說了聲好吧。
自從,冷金旗自認為表白被拒後,兩人——實則冷金旗單方麵別扭了一陣,但是李山生日那天和他賽了一場車後,這人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該吃吃該喝喝該花錢花錢、該喊李老師喊李老師,雷打不動的開著自己的阿波羅太陽神接送李山上公益課。
冷金旗和以前一樣,李山卻不一樣了。
以往冷金旗做的事,他看不見,現在能看見了。
搭上來的手,他也不會再推開了。
其實倆人在幾個小時前還因為平平的事吵了一架,兩人再次站在院內的榕樹下,天空很黑,沒有星星。
李山手上撣著圍巾,他作為特雇,可以不需要每日穿警服,但冷金旗不一樣,重案組其他幾人必須穿著警服上班,但李山總覺得警服太薄了,雖然冷金旗總說不冷。
以往在京城時,一到冬天,冷金旗穿的比夏天還矜貴,各種大衣、羊絨衫,誇張的時候,還會穿貂皮大衣…若不是臉和身材撐著,李山實在是無法理解貂皮大衣。
也難怪總有人說冷金旗不像警察。
現在倒像個警察了,很像很像。
“回去休息吧,明天申請去廖誌霖家看看。”冷金旗看了眼時間,折騰到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
李山沒搭話,而是將手裏的圍巾替冷金旗圍上。
“南方比北方冷多了,況且這兒還沒有暖氣。”
冷金旗比李山高,他微微低著頭,方便李山替他圍上圍巾,李山是最懂這些配飾係法的,三兩下便係了個漂亮的圍法。
“先前因為平平的事和你說那些話,對不起。”
圍巾係好後,冷金旗仍未抬頭,而是注視著李山的眼睛,認真道歉。
兩人對視著,半晌,李山搖了搖頭。
“我從來不覺得,你沒有實力或者責任資助一個小孩,但冷金旗,你隻看到了你想要的,你看到了一個孩子想要的嗎?完整的家,家人,正常的生活。你現在是什麽職業,被吳叔當盾牌一樣擋在所有人身前,光是我,已經夠為你擔心了,你的父母呢?你的哥哥,你現在還要將自己和一個小孩綁在一起?”
“我沒有要和一個小孩綁在一起,我隻是…李山,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倆誰也不是平平的監護人,我們誰也不能替他做選擇,我們應該問問他的意見。”
“這一句話我讚同,但是,李山,你也會擔心我?”
“不然?難道看到你去送死的時候我要敲鑼打鼓嗎?”
說完這句話的李山眼裏滿是無奈。
圍巾很暖,冷金旗的視線不曾離開李山的麵龐一刻。
今夜還是有星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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