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鍾離接下來的話又給她當頭一棒，“可是，現在你不就已經從村子裏出來了嗎？”
    “……？”
    李長風滿腦子問號。
    “這不算解決當下困境嗎？”鍾離眼角一抹狡黠的笑意。
    李長風：“呃？啊？……哦。”
    是自己理解錯誤嗎？
    原來鍾離當時的意思隻是簡單的把她帶出來，不是讓她去複仇！
    “……”
    李長風再次垂下腦袋，鬱悶了。
    怎麽自己又單純了呢？話本子裏都寫變身成厲鬼之後心眼子都變多了還心狠手辣的——李長風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跟這個詞好像一點關係都沒有。
    心也不狠手也不辣。
    但她情緒轉變極快，接受了鍾離最新的說法，“也可以理解！畢竟如果解英江跟我一起死了對城裏的人沒法交代，帶我出來看看外麵的世界，聽聽風聲，看看人間，也足夠了。”
    李長風餘光能瞥見，鍾離一直在盯著她。
    為什麽？
    難道這種說法也不行嗎？
    她無法猜透鍾離的想法。
    那雙金色的雙眸看著她，隻是在想——這種樂觀的心態和光速轉變的情緒，不愧是母子——等等，李胤鵬不是從其他世界穿越時空而來的嗎？
    鍾離在心中暗暗笑了笑，道：“你和胤鵬聊起來一定會很投機。”
    “嗯？”李長風問，“李胤鵬不是我兒子嗎？要不是之前我不能說話，意識也不清楚，不然怎麽也不能讓他一直說。”
    鍾離想了想兩個人站在一起聊天的場麵，應當十分有趣。
    “也不知道我兒子怎麽長的，一定是被仙尊帶壞了。”李長風揉著腦袋，道，“話太多了，聽得我頭疼。”
    鍾離：“……”
    不能歸結到坒綈仙尊身上吧？
    畢竟將李胤鵬帶大的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城主府的燈長明，長風穿過城鎮，卷起塵土的味道。
    “隻是看看現在的人間，對你而言還是不夠的吧？”鍾離雙臂環胸，屈指叩在手臂上，“以你殘魂為契，三十載戾氣作引，予你兩全之法——”
    話說到一半不說了，李長風抬頭看他，眼中滿是疑惑。
    突然開口又突然停下，為什麽？
    阿祁生氣時彈琴就這樣，突然彈出一個音又戛然而止，難道鍾離也生氣了？為什麽？
    李長風腦子裏問號更多了。
    她腦子不夠用，從小到大都不夠用，就算變成厲鬼還是不夠用，從厲鬼變回人類還是不夠用。
    麵對鍾離這個說一半後一半讓自己猜的人，李長風是一點轍都沒有。
    同樣一點轍都沒有的還有鍾離，他對上李長風的大眼睛，對方對自己滿眼無知地眨巴眨巴眼睛。
    鍾離：“……”
    罷了，直接說吧。
    “我將與你定下契約，許你清算曾經怨念，不過，隻能對解英江一人清算。”鍾離道，“清算之後，魂歸黃泉，此後凡間一切都與你無關。”
    李長風震驚地瞪大雙眼：“真的嗎？”
    “自然。”鍾離道，“既然答應了你要將你脫困，總不能半途而廢，自然要將你完全脫離困境。”
    “你居然說真的！太好了！先前就是在逗我，哼！”李長風眼睛都亮了，坐在房頂上晃著腳，“總算能結束了。”
    鍾離強調了一下，“你我定下的是契約，不問問你需要做些什麽嗎？”
    “做什麽都可以，隻要能讓我死，什麽都可以。”李長風說，“不過解英江我是不可能放過的哦，百姓他們愛戴誰我都不在意了，但是！他們可不能之後寫話本子的時候把我寫成壞女人，我很可憐的……”
    “長風。”
    鍾離喚了李長風的名字。
    “……嗯？”李長風愣了一下，才抬頭。
    鍾離每每喚她名字時，都像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
    這種感覺李長風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自從父母去世、村子裏的人盡數被鎖魂陣殘害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了長輩。
    “長風，作為一個厲鬼，你的戾氣很深。所以，我的要求是，你必須克製住戾氣，不管解英江身邊有多少人，必須控製住自己，不可傷害到他人。”鍾離凝眉，問道，“能做到嗎？”
    李長風腳尖相碰又很快分開，一直這麽晃著腳，她點頭保證：“我會盡力的！但是，小道長，如果我沒控製住，你會幫我嗎？”
    鍾離笑了笑，不置可否。
    “啊？你怎麽不回答我。”李長風蹙眉，拽鍾離的衣角，“這個笑是什麽意思啊？”
    鍾離依舊不答，隻是仍站著，眺望遠方，任由狂風吹過他的耳畔，卷起他的長發。
    激動過後蔓延而來的酸澀讓李長風無法再坦然麵對。
    她難免會思考到這些年來被她殘害的生命，以及鎖魂陣消失後，雲闕城的百姓會不會終日惶惶不安。
    “小道長……”
    李長風還沒說出口，鍾離已經做出了回答。
    “三十載太平原是鏡中幻月，城主以鎖魂邪術強續的命數，終會化作業火反噬自身。”鍾離慢條斯理道，“他的魂魄早在啟動鎖魂陣那日就與你的怨氣纏作一處。三十年來他每加固一次法陣，這因果鎖鏈便收緊一分。此刻不過收攏成結罷了。”
    月光打在鍾離的鼻梁上，在李長風的角度看來，鍾離就像話本子裏那個降世的謫仙。
    匡扶正義，護百姓一世安虞。
    鍾離的聲音亦是如此，平淡，卻又讓人忍不住沉迷。
    “你，不過是提前將因果鎖鏈收束。”
    李長風沉默了很久，她的手指翻著紅嫁衣的衣袖，暗自感歎自己真是生不逢時。
    “要是我能晚點出生，遇見你就好了。”
    原以為這話隻是在腦中說了一遍，卻不曾想脫口而出。
    李長風後知後覺自己竟然把這句非常不合時宜的話說出來了。
    她忙擺手，急得坐不住了，“不不不，我不是怨恨，我也沒遺憾，就是……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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