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烏篷雨·初入金陵

字數:1877   加入書籤

A+A-


    秦淮河的春雨織成水墨簾幕,烏篷船頭的銅鈴隨波輕響,將宇文淵甲胄上的寒梧紋,染得如浸青瓷釉色。他倚著艙門,聽蘇綰與陳慶之在船頭論及天機閣舊陣,忽聞畫舫上傳來吳儂軟語的吟誦——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團扇輕搖處,三兩名著月白襦裙的女子立在朱漆欄邊,腰間絲絛垂著“紅袖書院”的玉墜,“北朝將軍既入金陵,可懂我南朝《楚辭》真意?”
    艙中炭火微明,宇文淵望著舷外雨絲斜織的畫舫,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教他的吳語童謠。他解下寒鐵戟,換作青竹油紙傘,踏過濕滑的跳板,衣袂帶起的風,竟將對方手中詩卷翻至《湘夫人》末篇:“臣本代北武夫,卻記家母曾言,‘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原是屈子望鄉之歎。”
    為首的女弟子怔住,團扇上的墨梅在雨中洇開:“北人讀《楚辭》,多作慷慨聲,將軍卻用吳儂軟語,倒似……”
    “倒似建康巷口賣杏花的老嫗?”宇文淵的聲音忽然低轉,如春雨沾衣,“家母出自琅琊王氏,未嫁時最愛在朱雀橋邊,教我用吳語吟誦‘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他望向蘇綰,見她指尖驟然收緊,袖中機關匣的齒輪輕響,“可惜十二年前一場風雪,讓塞北的寒梧,再難聽見江南的采蓮曲。”
    畫舫上的女弟子們交頭接耳,忽見陳慶之的白衣從烏篷船飄來,手中握著卷《昭明文選》:“諸位學妹可知,當年太武帝命人翻譯《楚辭》,首篇便是《離騷》,末句‘路漫漫其修遠兮’,恰與宇文將軍的破虜戟,同承求索之誌。”
    蘇綰的目光卻落在宇文淵握傘的手上,傘柄刻著半枝寒梅——那是她父親蘇烈當年贈給宇文夫人的定情之物。她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曾說:“若見寒梅映雪,便知故人未遠。”此刻秦淮河的雨,正將傘麵的寒梅,與宇文淵甲胄下的中衣暗紋,融成一片朦朧。
    “蘇姑娘可是受涼?”陳慶之的聲音驚破雨幕,他遞過件白錦披風,袖底露出的天機閣令牌,與蘇綰腰間的機關匣,在電光石火間相映。她搖頭,指尖撫過傘柄刻痕,忽然輕笑:“陳公子可記得,十歲那年在天機閣,你我曾用吳語對誦《九章》,卻被父親罰抄《天工開物》?”
    畫舫的燈火映著陳慶之的白衣,他忽然望向宇文淵:“當年蘇伯父總說,機關術若配《楚辭》,方得剛柔相濟。”他的目光落在寒鐵戟上,“如今看來,宇文將軍的戟風與吳語,倒暗合了‘重華不可遌兮,孰知餘之從容’的真意。”
    雨絲漸密,宇文淵的油紙傘忽然轉向蘇綰,將她和陳慶之的身影,籠在同一片青竹陰影裏:“蘇姑娘可曾告訴陳將軍,塞北的蒼狼原,如今也種了從建康帶去的蓮花?”他忽然指向畫舫水榭,那裏的蓮花燈順流而下,“胡漢百姓共賞燈時,總說這燈影,像極了《楚辭》裏的‘乘清氣兮禦陰陽’。”
    蘇綰的喉間忽然發緊,眼前浮現出蒼狼原的篝火——宇文淵曾在互市之夜,用吳語為牧民們唱《采菱曲》,那時的寒鐵戟,正化作燈柱,護著滿地蓮花燈。她忽然轉身,望向秦淮河的煙水茫茫,卻見自己的倒影,與宇文淵、陳慶之的身影,在雨幕中漸漸重疊。
    是夜,烏篷船泊在桃葉渡,宇文淵的案頭擺著陳慶之送的《玉台新詠》,墨香混著蘇綰機關匣的鐵鏽味。他翻至“憶梅下西洲”篇,忽見字裏行間,有用鮫人血寫的密字:“紅袖書院,藏著天機閣失落的‘歸雁陣圖’。”
    窗外,雨打芭蕉如密語,宇文淵的指尖劃過“西洲”二字,忽然想起母親曾說,那裏是她與蘇烈初次相遇的地方。寒鐵戟斜倚在艙壁,戟身的“胡漢一統”古篆,在油燈下泛著微光,與《楚辭》的雅韻,在江南煙雨中,織成一片朦朧的初心——他知道,這一場烏篷船上的相遇,揭開的不隻是南朝的詩酒風流,更是天機閣舊案的血色序幕,是寒梧與朱雀,在煙雨江南,即將展開的另一場破虜征途。
    喜歡寒戟照塵寰請大家收藏:()寒戟照塵寰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