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敏澤聽著張潔的講述，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張阿姨這是要自己突然麵見當年的小三了，男人都不在了，還要經受這樣的折磨，我的天呐，姬敏澤無從想象張潔那個時刻的緊張尷尬和無奈感傷。
    如果不是沒辦法，誰會想要主動去看看當年傷害自己的人過得如何呢，張阿姨這也太魯了一點吧，就是那種彪悍。
    張潔說：“你不知道我當時感覺自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就一定都沒動，聽著那女的說著話走到了我們倆身邊說您好，請問您家的要看牙的這個孩子幾歲了啊？方便的話還是需要本人過來見見醫生的啊，不然我們沒辦法對小患者的牙齒狀況做到最真實的了解……然後我抬頭就看見一張很美很生動的臉。”
    “你還別說，那張臉依然美得令人動心，歲月流逝也不過就是給她加上了一點慈愛的光芒，整個人變柔和了，說話輕聲細語，語調也很舒緩，說實話我就這麽聽著她說話，看著她慢條斯理的動作，我一下子就理解了我那死去的丈夫，別說男人了，我這個女的都快要迷上她了。”
    啊？這也太離譜了吧。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那得美成什麽樣了。不對，美成這樣，就在一個民辦醫院公司裏的牙科診所當一個可有可無的護士長？姬敏澤無從想象這一切。
    張潔說：“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就在想，我要是男的，我得趁個億萬富翁才敢擁有這樣的美麗女人，有了她，那看著都是身體酥酥軟軟的吧。而且，她也肯定認不出來我了，我這變化多大啊，早年她也沒有正麵麵對過我的，我這在國外也算是吃了苦，曆練出來的，我也沒報姓名，我就大大方方地問了一些外孫女這個年紀牙齒的情況，我這也不是撒謊，我外孫女的那些看牙的真實問題正好有的放矢，她也絲毫沒有懷疑，推薦了合適的醫生，給我拿了一些宣傳資料，她就被院長叫走了。”
    喏，她指了指房間裏靠窗邊的小茶桌，上麵確實扔著幾份紙質的彩色宣傳頁。
    這不科學啊。姬敏澤還在腦海裏惡補了幾出類似電視劇裏小三和原配見麵的狗血橋段呢，這怎麽，安安靜靜地，小三沒認出來原配，就過去了？這都什麽啊。
    “阿姨，你有沒有想跟她說破女兒秘密的一瞬間？”姬敏澤理解不了，換了她早撕巴上去了吧。
    張潔說：“我收拾起身要走，前台這接待的姑娘送我出來，我就假裝無意地誇那個護士長，說你們這護士長簡直是傾國傾城的美貌了，這怎麽就做了一輩子的護士長嗎？比有些電影明星和空姐都漂亮，可惜了。”
    “沒想到那姑娘笑了，說她是護士長，可也是我們公司的老板娘啊。她就是不想在家裏百無聊賴，來人多的地方打發時間罷了，她的那些闊太太朋友，就撐起了公司裏生意的半壁江山！唉，人比人，氣死人啊。”
    對嘛。原來如此。張潔當時心下釋然。你看，人家照樣能憑借美貌過得風生水起嘛。所以，不用跟她提及當年那個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送出去的女兒了，就讓她以為是夭折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哦，難怪啊。原來這就是張阿姨這兩天沒怎麽睡好的原因了。姬敏澤看著張潔鬢邊的一縷花白的頭發陷入了沉思。
    “敏澤，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挺窩囊的？”張潔忽然這麽問。
    姬敏澤也說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她一邊說一邊在腦海裏組織語言，畢竟在美國求學期間多數時間說的還是英語，漢語個別詞匯的生疏讓她的表達有時候會詞不達意，不過大多數時間還是看不出來和國內年輕人的差別的。
    “不是窩囊。阿姨，我覺得您這是宅心仁厚，對，宅心仁厚。其實這個包袱壓在您的心上沒有人為您分擔了，您不說出來大家都還在自己原本該在的位置上。您要是說出來，其實最受煎熬的就應該是這個，這個，呃，護士長。她應該會受到非常大的衝擊，能不能扛得住全看自己的修養和造化。”姬敏澤的表達挺恰當，起碼她的誇讚讓張潔心裏很受用，誰不愛聽好聽話呢。
    “你這都看到她了，還能替別人想，那句古話咋說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阿姨，您這樣，會有福報的啊，再說了，你們後來在美國一起培養孩子，同心協力，你先生不是很感恩你的嘛，後半輩子家庭和睦，盡享天倫之樂，也是福報了對不對啊。”姬敏澤快把自己能搜羅到的這類誇獎全用完了。
    這倒是真的。有小仙這樣省心省力的女兒，不得不說在張潔的有生之年裏，已經給了她太多的安慰和快樂。值了。就算是現在女兒的生母忽然出現，把女兒帶走，這些年獲得的就已經超值了，別說女兒三觀不見得會拋棄她這個全心全意的養母，就算是真的不要她了，張潔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冤枉的，養育一個孩子的過程中的快樂遠超於付出，隻要女兒幸福，張潔願意把所有的都給她。
    “張阿姨，您一定非常愛倪教授吧？對女兒這麽好，那也是愛屋及烏啊。”姬敏澤很好奇。
    “愛嘛，肯定是愛的。但是說實話，在他背叛我之後，我其實對他沒有期望值了，也曾經想過放棄這個婚姻的，可是沒想到突生變故，孩子親姥姥把孩子給我們送來了，讓我們離開這個城市，她負責把女兒罵醒，好好過她們的後半生，我先生跪在地上求我，我看著那個粉裝玉琢的小娃娃咿咿呀呀，我就一下子被孩子的可愛給俘獲了，她就像是我生命裏的一束光，那會兒，就算是我老公跟那個女的走，把孩子送給我，我也會接受啊，我好像更愛的是那個孩子，而不是這個男人。”張潔說的話把姬敏澤給繞暈了？啊？這也行？
    那這要怎麽評價呢？給姬敏澤整不會了，一個徹底的大無語。
    原本以為是曠世愛情，沒想到是看上了人家的孩子。
    男人有沒有無所謂，有孩子，男人就可以放棄了，不要了，當然是背叛自己的男人啊。
    沒看出來啊，這張阿姨可真是個大神呢。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對，不對不對，那她要是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這麽無所謂的話，至於睡不好，今天這更是睡不著嘛。也許她知道自己沒有那麽無辜，畢竟她不是光明正大從孩子生身母親手裏得到的孩子，而是靠彌天大謊得到了孩子。
    就算那個生母年輕時三觀不正做錯了事，也許她對孩子也是真愛呢？
    她的母親阻攔她盡責撫養孩子，是想把她走偏了的人生之路扳回來，這也絕對是真愛，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正常的人生，拳拳之心能理解的，任誰也能被感動。但是這個女人，也許餘生很多年的夜晚，都在心裏某個地方祭悼自己根本不曾逝去的孩子，這樣偷偷隱瞞奪去人家孩子的做法，又是違背道德的吧。
    太矛盾了，也太糾結了。
    這沒辦法評價了啊。
    張潔問：“敏澤，你說要是換了你，生活幸福美滿，老公寵父母疼，上有老下有小，又沒有經濟壓力，這時刻忽然告訴你，你以為曾經死去的女兒沒有死，還活的好好的，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過著風淡雲輕的生活，她完全不知道有你這樣一個人在她生命裏出現過，你會不甘心嗎？你會願意依然讓她不知情，還是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來時路？盡管這條路可能不是那麽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