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做就不怕,怕就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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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驗室的煤油燈亮了一整夜。方稷用身體擋住窗戶,看著最後一份謄抄資料被李教授塞進搪瓷缸裏。老人幹瘦的手指在缸底敲出暗啞的聲響:"小方,再檢查一遍。"
    "數據都處理過了。"方稷展開卷煙紙的複製件,上麵關鍵數據已經被改成錯誤數值,"就算被查獲,也看不出真正價值。"
    陳雪突然推門進來,辮梢上沾著晨露:"保衛科的人在查宿舍!"
    屋裏頓時亂作一團。老周急忙把裝著野生麥種的三個布袋分別塞進不同地方——一袋藏進暖水瓶夾層,一袋混入普通麥種,最後一袋縫進了方稷的棉襖內襯。
    "都記好。"李教授聲音嘶啞,"暖瓶裏的是三號樣本,做抗寒實驗用;二號樣本在種子櫃第三層;一號樣本......"他看向方稷,"跟人走。"
    走廊傳來腳步聲。方稷剛把搪瓷缸藏進灶台,門就被推開。保衛科長老趙帶著兩個戴紅袖標的年輕人站在門口,目光掃過眾人:"這麽早?"
    "觀測分蘖數。"方稷舉起記錄本,"冬小麥關鍵期。"
    老趙踱到實驗台前,手指抹過台麵灰塵:"鄭國棟來過嗎?"
    "上周三來過。"李教授慢悠悠地擰緊鋼筆,"討論春播的事。"
    這個精確的回答反而讓老趙噎住了。他掀開種子櫃看了看,突然抓起那袋混裝的二號樣本:"這什麽?"
    "雜交材料。"方稷心跳如鼓,"農大139和......"
    "帶走檢驗。"老趙打斷他,轉向眾人,"最近不要離院,隨時配合調查。"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陳雪腿一軟坐在凳子上。老周卻笑起來:"幸好他們不識貨。"他拍拍鼓脹的棉襖下擺,"真東西在這兒呢。"
    "胡鬧!"李教授突然發火,"要是搜身怎麽辦?"他轉向方稷,"把一號樣本給我。"
    方稷搖頭:"說好了我負責。"
    "你負責?"老教授冷笑,"你才幾歲?知道牛棚什麽樣嗎?"他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疤痕,"五九年我陪老鄭挨批鬥,這疤是烙鐵燙的!"
    晨光透過窗紗,照在老人猙獰的傷疤上。方稷這才注意到,實驗室裏其他幾位老教授脖子上、手上都有類似的痕跡——這些都是當年陪鄭懷山一起挨批鬥留下的。
    "李叔......"方稷嗓子發緊。
    "聽著小子。"育種組張教授突然開口,他缺了顆門牙,說話漏風,"我們幾個老骨頭加起來四百多歲,怕啥?"
    植保組吳老摘下眼鏡擦拭:"上周體檢,醫生說我肝硬化。"
    "我老伴走了十年了。"土壤組馬教授笑眯眯的,"早想去會會她。"
    實驗室裏響起壓抑的笑聲。方稷眼眶發熱,這些老人用最輕鬆的語氣,說著最決絕的話。
    "不行!"方稷拍桌而起,"課題需要您們指導!"他深吸一口氣,"我年輕,就算......就算進去也扛得住。"
    老周突然哼起《智取威虎山》的調子,荒腔走板地唱:"甘灑熱血寫春秋......"
    "都閉嘴!"李教授突然厲喝。他盯著方稷看了許久,突然從抽屜取出個牛皮紙信封:"簽字。"
    方稷展開一看,是份"冬星課題責任書",最後附著條手寫條款:"若遇政治風險,由課題組長李明啟全權承擔。"
    "李老師!"
    "簽!"老教授把鋼筆拍在桌上,"不然現在就散夥!"
    鋼筆在紙上劃出深深的痕跡。方稷簽完字抬頭,發現所有老教授都掏出了同樣的信封——每份責任書上都已簽好名字,責任條款全都指向自己。
    "你們......"方稷的視線模糊了。
    李教授把責任書收好,突然笑了:"嚇唬你的。真要出事,誰也跑不了。"他拍拍方稷肩膀,"去把鄭國棟叫來,就說......就說老夥計們想他了。"
    農科院的梧桐樹下,鄭國棟聽完方稷的轉述,把抽完的煙頭按在樹幹上撚了又撚。他今天沒穿中山裝,換了件洗得發白的勞動布工服,袖口還沾著機油。
    "我爸......"他聲音啞得厲害,"他總說搞農業的要像麥子,把頭埋進土裏。"
    方稷從內袋取出煙盒:"您父親的數據救活了。"
    鄭國棟接過煙盒,指腹摩挲著那個"鄭"字。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知道嗎?"他突然說,"這煙盒是五七年蘇聯專家送的。我爸用它裝過治蚜蟲的煙絲,裝過雜交穗,最後......"手指猛地收緊,"裝成了罪證。"
    遠處高音喇叭開始播放午間新聞,隱約能聽到"抓革命促生產"的口號。方稷等廣播停了才開口:"我們需要您指導采樣點信息。"
    鄭國棟掏出自來水筆,在煙盒背麵畫了條蜿蜒的線:"額爾古納河支流,北緯49度附近。"他停頓片刻,"那裏有片白樺林,樹下長著野生麥。"
    "您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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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九年,偷跑的。"鄭國棟苦笑,"差點凍掉腳趾。"他卷起褲管,露出腳踝上猙獰的凍瘡疤,"但值得,我爸念叨那兒的麥種十年了。"
    回實驗室的路上,鄭國棟突然問:"為什麽冒險?"
    方稷想起前世那個在學術報告廳展示鄭氏資料的耄耋老人——那是鄭國棟,他在父親平反十年後,終於完成了研究。
    "為了......"方稷踢開路上的石子,"讓該被記住的人,早點被記住。"
    實驗室裏,鄭國棟一進門就被李教授拽住。老人掀起他劉海,露出額角的傷疤:"還記得這個嗎?六七年你替我擋的皮帶扣!"
    "老李你輕點!"鄭國棟疼得齜牙咧嘴,卻笑出聲,"我這兒還有你給的窩頭呢!"他拍拍肚子,"硌得胃疼三個月!"
    老教授們哄笑起來,爭相展示身上的"紀念品"。方稷站在門口,看著這群平均年齡六十歲的科學家像少年人般鬥嘴,突然理解了什麽是薪火相傳。
    "開會!"李教授敲敲燒杯,眾人立刻安靜。他展開鄭國棟畫的地圖:"現在分兩組。一組繼續分析數據;另一組......"他看向方稷,"準備北上采樣。"
    鄭國棟搖頭:"太危險,那邊還在封凍期。"
    "開春就來不及了。"方稷指著數據,"需要觀測完整生長周期。"
    爭論到下午,最終決定由方稷和陳雪以"考察春汛"名義前往,鄭國棟留在農科院當技術顧問。臨散會,吳老突然從懷裏掏出個小布袋:"帶上這個。"
    倒出來是幾顆褐色的藥丸:"安宮牛黃丸,救命用的。"
    "老吳!"李教授瞪眼,"這不是你攢著......"
    "我肝硬化的破肝要這玩意幹啥?"吳老把藥丸塞進方稷口袋,"記著,舌下含服。"
    方稷剛要道謝,走廊又傳來腳步聲。這次來的是王所長,臉色比早晨還難看:"小方,家裏來電話,說你妹妹......"
    方稷這才想起,今天是送方安去農業大學報到的日子。
    但眼下這種情況,方稷並不想節外生枝,所以並未前去農大。
    回到實驗室,鄭國棟正在整理他父親的數據。見方稷來了,他指著一行小字:"看這個耐寒基因標記,我爸當年就發現了表觀遺傳現象。"
    方稷湊近看,那是煙盒內側用針尖刻的極小的字:"寒凍誘導甲基化變異可遺傳三代"——這在前世直到二十一世紀才被學界廣泛認知!
    "你父親......"方稷嗓子發緊,"是真正的天才。"
    鄭國棟輕輕合上煙盒:"所以他必須活著看到成果。"他轉向方稷,"北上采樣算我一個。"
    "可您的審查......"
    "今晚就寫請調報告。"鄭國棟眼中閃著光,"去他娘的審查,老子要去額爾古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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