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湘西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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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腳樓的木板在腳下吱呀作響,林秋白跟著阿月穿過掛滿引魂燈的走廊,燈影在她苗繡裙擺上晃出細碎的光斑。自從在殯儀館井底發現父母的刻字,少女就一直沉默,銀飾碰撞的聲音都輕了許多。
"老掌門說,月娘的遺物都收在頂樓的藏經閣。" 阿月突然停步,指尖撫過廊柱上的蝴蝶雕花,"小時候我總偷跑上來,聞著這裏的艾草味,就覺得像娘在抱我。"
藏經閣的木門上貼著褪色的辰州符,林秋白剛要伸手,符紙突然自燃,在空氣中拚出 "月娘" 二字。阿月的銀簪輕輕一挑,門閂應聲而落,陳年艾草混著檀香的氣息撲麵而來。
屋內堆滿了破舊的典籍,正中央的檀木櫃上擺著幅褪色的畫卷,畫中女子頭戴銀冠,苗繡長裙上繡著振翅的金蠶,懷裏抱著個繈褓 —— 正是阿月的娘月娘。畫卷下方壓著半支銀笛,笛身刻著和阿月耳後相同的蝴蝶胎記。
"這是... 娘的笛子。" 阿月顫抖著拿起笛子,突然有張泛黃的紙頁從笛孔裏飄落,"秋白,你看!"
紙頁上是父親的字跡,墨跡裏還帶著淡淡的血跡:"月娘,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將《陰陽籙》前六卷封入殯儀館地基。巫蠱教和茅山派的人就要來了,記住,無論發生什麽,都要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林秋白的手指劃過 "孩子" 二字,發現後麵畫了兩個小蝴蝶,一大一小。阿月突然指著牆角的木箱,箱蓋上刻著六芒星陣:"秋白,那是娘的嫁妝,當年她從巫蠱教逃婚時,隻帶了這個箱子。"
木箱裏整齊地碼著七件銀飾,每件都刻著不同的符咒。阿月拿起最頂層的銀蝴蝶,突然有水滴落在上麵 —— 不是雨水,而是木箱底層滲出的血色液體。
"小心!" 林秋白突然拽住她手腕,天眼開啟的瞬間,看見木箱底部爬滿了指甲蓋大的 "憶魂蠱",正順著銀飾的紋路往上遊,"這是巫蠱教的記憶陷阱,專門吞噬生魂的回憶!"
阿月猛地將銀蝴蝶摔在地上,金蠶蠱從發間飛出,瞬間吞掉幾隻蠱蟲:"秋白,用你的趕屍符!憶魂蠱怕辰州符的陽氣!"
他掏出朱砂筆,卻發現筆尖在發抖 —— 不是害怕,而是通過血契感受到阿月此刻的恐懼。十年前的暴雨夜,月娘就是抱著這個木箱衝進趕屍門,隨後被巫蠱教追兵重傷,最終將阿月托付給老掌門。
"天清地靈,魂歸其位!" 林秋白咬破指尖,在木箱上畫出巨型辰州符,符光閃過的瞬間,箱底浮現出月娘的日記。泛黃的紙頁上,用朱砂寫著:"正陽,當你看到這些時,我已將聖女血脈封印在阿月耳後。記住,血契的真正力量,是讓陰陽兩脈在信任中永生..."
阿月突然抱住木箱,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秋白,我想起來了... 五歲那年,娘把我藏在這個箱子裏,自己引開了追兵。她的銀笛掉進我懷裏,笛音混著雨聲,是我最後一次聽見她的聲音..."
林秋白感覺心口發緊,那些通過血契傳遞來的片段,此刻在腦海中拚成完整的畫麵:月娘渾身是血地護著木箱,銀笛吹出的不是樂聲,而是引魂燈的趕屍調,為的是讓年幼的阿月在恐懼中入睡。
"原來,老掌門說的都是真的..." 阿月的聲音悶在木箱上,"娘不是不要我,是用自己的命,換了我一個未來。"
窗外突然傳來狼嚎,吊腳樓的引魂燈同時爆亮。林秋白掀開窗簾,看見山腳下騰起大片黑霧,黑霧中隱約可見戴著青銅麵具的人影 —— 巫蠱教的 "影魔團",專門追殺聖女血脈。
"他們追來了。" 阿月擦幹眼淚,將銀笛塞進林秋白口袋,"帶著日記先走,我來擋住他們。"
"開什麽玩笑!" 林秋白拽住她冰涼的手,發現她耳後的胎記正在發燙,"老掌門說過,影魔團能吞噬記憶,你忘了在山神廟的教訓?"
少女突然輕笑,銀飾在燈火下閃爍:"沒忘啊,所以才要讓你帶著日記走。萬一我被抓住..." 她低頭看著兩人手腕上的蝴蝶印記,"至少你這裏,還存著我所有的記憶。"
這句話像根細針紮進心口。林秋白突然想起在屍蠱潭時,阿月為了他動用聖女血,白發瞬間鋪滿肩頭的模樣。他猛地拉住她,將銀笛和日記塞進懷裏:"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別忘了,咱們結的是血契,不是你一個人的單程票。"
阿月抬頭,看見他眼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還有窗外逐漸逼近的黑霧。她突然伸手,指尖在他眉心點了點:"笨蛋漢人,學不會說好聽的話嗎?" 嘴上這麽說,卻悄悄往他身邊靠了靠,讓兩人的肩膀緊緊相貼。
黑霧撞破窗戶的瞬間,林秋白甩出三道辰州符,符光卻在觸碰到影魔時消散 —— 這些怪物竟是由記憶碎片構成,普通術法根本沒用。阿月突然掏出月娘的銀笛,放在唇邊吹出斷斷續續的調子,正是當年月娘哄她入睡的趕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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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聖女的安魂曲?" 林秋白感覺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都是阿月童年時的片段:老掌門用酒葫蘆哄她吃藥,張鐵嘴偷偷教她畫符,還有月娘在吊腳樓前吹笛的背影。
影魔們突然頓住,黑霧中浮現出一張張痛苦的臉 —— 都是被巫蠱教奪走記憶的生魂。阿月的笛聲越來越穩,銀笛上的蝴蝶紋路與她的胎記共鳴,在屋內形成一個金色的保護罩。
"秋白,打開《陰陽籙》第七卷!"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上麵記載著用記憶對抗記憶的辦法!"
林秋白翻開書,發現空白頁上不知何時多了幅插圖:月娘和林正陽背靠背站著,手中分別拿著銀笛和桃木劍,周圍環繞著無數發光的記憶碎片。他突然明白,血契的真正力量,不是共感或共享力量,而是讓彼此成為對方記憶的守護者。
"天清地靈,記憶為引!" 他將阿月的手按在書頁上,兩人的鮮血同時滴在插圖上,"以我血,喚你魂,陰陽記憶,永不分!"
金色光芒閃過,所有影魔發出刺耳的尖嘯,黑霧中飛出無數光點,正是被吞噬的生魂。阿月的笛聲突然拔高,銀笛化作一道流光,將光點全部收入木箱 —— 那是月娘當年用來保存記憶的 "心蠱盒"。
當最後一絲黑霧消散時,吊腳樓外的晨光正好照在木箱上。阿月摸著重新變得光潔的銀蝴蝶,突然輕笑:"秋白,你知道嗎?老掌門說,當年你爹為了追我娘,在苗疆迷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靠金蠶蠱才找到路。"
"哦?" 林秋白挑眉,"那他有沒有說,我娘是怎麽答應嫁給這個路癡的?"
少女突然別過臉,耳尖發紅:"還能怎麽答應... 你爹在山神廟刻了整整一麵牆的趕屍符,每道符上都寫著 " 月娘嫁我 ",結果引來了整個苗疆的螢火蟲..."
她的聲音漸漸變軟,銀飾發出細碎的響聲:"後來娘說,那些螢火蟲排成蝴蝶的形狀,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美。"
晨風吹過藏經閣,引魂燈的光影在兩人身上搖曳。林秋白望著阿月手中的銀笛,突然想起父親日記裏的一句話:"月娘的笛聲能讓金蠶跳趕屍舞,卻讓我的心,永遠停在了湘西的那個夏夜。"
"阿月," 他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等我們打敗邪神,就來湘西定居吧。在山神廟旁邊蓋間吊腳樓,屋前種滿曼珠沙華,屋後挖個屍蠱潭..."
"呸!誰要和你住屍蠱潭旁邊!" 阿月甩了甩銀鞭,卻忍不住笑出聲,"不過... 可以在院子裏掛三盞白燈籠,就像趕屍客棧那樣。"
兩人相視而笑,陽光穿過窗欞,照見木箱底層的最後一頁日記,月娘的字跡依然清晰:"正陽,若有來生,我願做你趕屍路上的引魂燈,你做我苗疆深處的護花蠱,讓我們的孩子,在陰陽兩界的交界處,開出永不凋零的花。"
遠處傳來老掌門的咳嗽聲,吊腳樓下響起熟悉的酒葫蘆晃動聲。阿月突然拽住林秋白的手腕,將銀蝴蝶塞進他掌心:"走啦,老掌門說要教我們趕屍門的 " 雙人引魂術 ",據說需要..."
"需要什麽?" 他望著少女突然變紅的耳尖,故意逗她。
"需要... 需要手牽手畫符啦!" 阿月猛地轉身,苗繡裙擺掃過他的小腿,"笨蛋漢人,再笑我就讓小金咬你!"
林秋白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掌心的銀蝴蝶還帶著她的體溫。窗外的青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遠處的溪流傳來潺潺水聲,像極了父母輩在日記裏寫過的,湘西最寧靜的早晨。
他知道,前方還有無數危機等著他們 —— 茅山派的圍剿、巫蠱教的追殺、陰門深處的邪神。但此刻,當阿月的銀飾響聲混著老掌門的咒罵聲傳來,當陽光真正照進這間充滿回憶的藏經閣,他突然覺得,所謂的陰陽兩界,所謂的正邪之分,都不及眼前這個苗疆姑娘的一笑一怒來得重要。
畢竟,當兩個被命運選中的人,在湘西的吊腳樓裏,在父母輩的遺物前,真正讀懂了 "血契" 二字的含義 —— 不是捆綁,不是犧牲,而是在無數次生死與共後,依然願意牽住對方的手,共同麵對所有的過去與未來 —— 那麽,還有什麽困境是無法跨越的呢?
風穿過吊腳樓的回廊,將引魂燈的光帶向遠方,那裏有他們未走完的路,未揭開的謎,還有,屬於他們的,正在湘西晨霧中靜靜生長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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