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瑤的驚呼卡在喉嚨裏，指尖觸到他滾燙的額頭時打了個顫。
    便利店的熒光燈牌在雨幕中暈成光斑，她這才看清他泛著不正常潮紅的臉頰，連呼吸都帶著灼人的熱度。
    “你發燒了還跟什麽跟！”
    她蹲下來拽他胳膊，深秋的雨水浸透真絲襯衫，鎖骨處祖母綠項鏈硌得生疼。
    歐陽浩軒的西裝口袋滑出一遝便簽紙，被雨水泡得模糊的字跡還能辨認出“玉瑤忌口清單”幾個字。
    救護車鳴笛聲由遠及近時，林玉瑤正死死按住他滲血的繃帶。
    護士剪開衣袖那刻她倒抽冷氣——猙獰的刀傷從手肘蜿蜒到腕骨，結痂處還沾著咖喱粉。
    “試新菜譜時……”
    他昏沉間還在呢喃，睫毛沾著雨水輕顫，“你說想嚐印度風味……”
    消毒水味道刺鼻的病房裏，林玉瑤望著點滴瓶發呆。
    病床上的男人褪去平日的精英模樣，碎發淩亂地垂在額前，露出少年時代那道被油鍋燙傷的淺疤。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即將觸碰時被他滾燙的手掌抓住。
    “瑤瑤，別走……”
    沙啞的囈語讓林玉瑤渾身僵住，這個暌違十年的稱呼在雨夜裏燙得人心慌。
    床頭櫃上的保溫桶突然發出輕響，幾塊泛著琥珀光澤的年糕滾落出來——
    竟是每塊都雕成茉莉花形狀，正是她設計師生涯第一件獲獎作品的元素。
    值班護士推門進來時，正看見妝容精致的時尚設計師赤腳蹲在地上撿年糕，珍珠耳墜在消毒燈下晃出細碎的光。
    “病人今早試了二十七次配方。”
    小護士翻著記錄本突然開口，“他說有位很重要的客人對薑味敏感。”
    林玉瑤指尖陷進溫熱的年糕裏，突然想起上周秀場後台，自己隨口抱怨過驅寒湯藥難以下咽。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柵欄似的陰影，將他緊蹙的眉峰割裂成明暗交錯的碎片。
    “笨死了...”
    她扯過絨毯蓋住他輸液的手，卻摸到滿掌老繭——
    這雙能做出風靡名媛圈瘦身料理的手，此刻安靜地蜷在她掌心，食指指節還留著當初為她擋烤箱燙傷的月牙痕。
    晨光初露時歐陽浩軒忽然驚醒，左手傳來的暖意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林玉瑤歪在陪護椅上睡得不安穩，膝頭攤開的素描本上，最新設計稿的腰封綴滿茉莉花刺繡。
    他輕輕抽走滑落的羊絨披肩，卻在瞥見她手背針孔時瞳孔驟縮——那是上周她瞞著他試新型溶脂針留下的痕跡。
    “醒了就喝藥。”
    帶著鼻音的女聲突然響起，歐陽浩軒手一抖，中藥潑在限量版高定西裝上。
    林玉瑤舉著冒熱氣的保溫杯挑眉，眼尾還帶著宿醉般的紅，可那截伶仃手腕分明比時裝周時豐潤了些。
    “你……”
    他盯著她無名指上沾的麵粉圈，那是昨晚扶他時蹭到的，“是不是又三天沒好好吃飯？”
    話音未落就被溫熱的杯沿堵住嘴，陳皮混著雪梨的清甜在舌尖炸開，精準踩中他味蕾最敏感的閾值。
    窗外梧桐葉撲簌簌落進病房，林玉瑤突然伸手摘掉他的金絲眼鏡。
    這個動作太過親昵，驚得兩人同時屏住呼吸。
    她望著他難得露出的濕潤眼眸，忽然想起大二那年暴雨天，少年攥著融化的冰淇淋在宿舍樓下等她，白襯衫透出清瘦的蝴蝶骨。
    “歐陽浩軒！”
    她將年糕碾碎灑進粥裏，茉莉香混著焦糖氣息在晨光中升騰，說道：“要是再做傷害自己的蠢事……”
    瓷勺“當啷”撞上碗沿，“我就把你廚房的分子料理機，全捐給福利院。”
    消毒棉簽“啪嗒”掉進不鏽鋼托盤，歐陽浩軒望著西裝上蜿蜒的藥漬，喉間泛起熟悉的焦苦。
    這味道讓他想起十八歲那年，躲在料理教室熬了整夜研究祛疤藥膏，結果被熱可可潑了滿身的狼狽清晨。
    “大小姐的醒酒湯配方倒是進步了。”
    他摩挲著杯壁凸起的茉莉花紋路，那是去年拍賣會上高價拍得的古董瓷杯，“就是雪梨切得太厚，陳皮……”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林玉瑤突然俯身逼近，發梢垂落的鳶尾花香蓋過了病房的消毒水味。
    她指尖還沾著紅糖年糕的黏膩，輕輕點在他鎖骨處的燙傷疤上，說道：
    “歐陽主廚的味覺倒是恢複得挺快，看來能趕上下周米其林巡查？”
    這個姿勢讓病號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藏在衣領下的銀鏈——墜子竟是半枚破碎的瓷勺，正是十年前被她摔碎的那隻。
    走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觸電般分開。
    主治醫師舉著ct片推門而入，邊走邊說：“歐陽先生，我們在你血液裏檢測到異常代謝物。”
    白熾燈將片子照得透亮，那些黑色陰影像藤蔓纏繞著骨骼，“這些天你接觸過特殊食材嗎？”
    林玉瑤手中的瓷勺"當啷"落地。
    她想起上個月慈善晚宴，名媛們竊竊私語說吃了歐陽浩軒的料理竟能日瘦兩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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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此刻在病房角落微微震顫的保溫桶——那裏麵正滲出詭異的藍紫色蒸汽。
    “是雲南帶回來的雨林菌種。”
    歐陽浩軒突然開口，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紅繩。
    那是林玉瑤大三設計的第一件首飾作品，褪色的編繩上還凝著暗褐色的藥漬，
    “《滇南本草》記載能加速代謝，但需要配合……”
    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暗紅色血絲。
    林玉瑤衝過去扶他時，瞥見床頭櫃縫隙裏半張燒焦的紙頁。
    熟悉的瘦金體寫著：瑤瑤過敏體質，需用我的血做藥引。
    日期正是她急性蕁麻疹住院那天。窗外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她頸後那道手術疤痕開始隱隱作痛——
    三年前車禍時輸的血源，原來根本不是醫院記錄上的誌願者。
    “你瘋了嗎！”
    她扯開他病號服領口，那些新舊交錯的針孔在蒼白的皮膚上宛如星圖。
    歐陽浩軒卻笑了，沾血的虎牙露出少年時的稚氣，說道：
    “還記得高中生物課嗎？你說過……說過……”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睫毛在青黑的眼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急救鈴炸響的瞬間，林玉瑤被護士推出病房。
    隔著玻璃，她看見歐陽浩軒被注入鎮靜劑的手仍死死攥著那半枚瓷勺，而自己無名指上的麵粉圈不知何時暈成了血色。
    走廊電視正在播放早間新聞，美食頻道女主播甜美的聲音刺破死寂：
    “歐陽主廚研發的瘦身料理引發搶購潮，但近日有顧客反映食用後出現記憶紊亂症狀。”
    她踉蹌著扶住牆壁，手機從衣袋滑落。
    屏幕亮起的瞬間，二十三封未讀郵件提示跳出來——全是不同ip地址發送的偷拍照：
    深夜料理室裏蒼白的側臉，試菜時顫抖的指尖，還有上周暴雨夜他蜷縮在後廚角落吞藥片的模糊輪廓。
    “林小姐？”
    小護士抱著病曆本遲疑地開口：“這是今早在歐陽先生外套裏發現的。”
    泛黃的拍立得照片上，十八歲的林玉瑤正對著彩虹舉冰淇淋，背後少年偷偷用醬料在餐盤上畫了顆歪扭的心。
    照片背麵是新鮮的墨跡："瑤瑤的第十二套設計稿，腰圍改大兩公分更好看。"
    窗外忽然刮起大風，梧桐葉裹著初冬的雪籽撲在玻璃上。
    林玉瑤把照片按在劇烈起伏的胸口，那裏燙著枚月牙形胎記——和歐陽浩軒鎖骨處的疤痕形狀一模一樣。
    遠處隱約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混著護士們的驚呼：“病人拔了輸液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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