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是冤孽,還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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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曉,暮色四合,日日如此。
這周五,薑炎特地請了半天假,原以為李主任已經出院在家,沒想到她又因為糖尿病犯了進了醫院。
這一回,薑炎提前打電話給爸爸,問了李主任的喜好,準備了她能夠吃的水果和舒化奶去港大深圳醫院看她。
她來深圳這幾年,還沒進過醫院,港大深圳醫院大如迷宮,一下子讓她找回了在北京的感覺,彎彎繞繞,恢宏大氣。費了好大勁,她終於找到了住院部,過了層層安檢,才到了李主任住院的兩人病房。
裏麵坐著一個人,用削皮器在削蘋果,微微低著頭,側麵輪廓看起來很柔和。
“李主任,是我,你還好嗎?”薑炎站在門口,小聲地問。
李主任躺在病床上,旁邊的病床正空著,她循著聲音望過來,看到是薑炎,緩緩衝她招手,說道:“你來了呀,來,坐,坐!”
薑炎往裏麵走,在她床頭放下水果和牛奶,李主任又心疼地說:“傻孩子,你帶這些幹什麽,怪浪費的!我糖尿病,吃不得什麽水果。”
“我問過爸爸啦,這裏有草莓、橙子和雪蓮果,都是升糖指數不高,適當吃點無妨,牛奶也是做了乳糖酶舒化處理的,當然啦,聽醫生的話!”薑炎笑著說。
“你就是薑炎,薑律師吧!”正在削蘋果的女人站了起來,個子極高,目測有一米七左右,留著利落的短發,正麵看起來極為幹練,皮膚保養得很好,但看得出來眼角有一點點細紋,莫約三十多的年紀。
李主任指著她說道:“這是我女兒顏墨,你可以叫她墨墨姐,在國外呆了很多年,她很快也會加入律所,我讓她去你們部門。墨墨呀,可是你爸爸親手接生的。”
“墨墨姐好!”薑炎趕緊打了個招呼。
顏墨將手裏的蘋果削好,然後遞給李主任,才跟薑炎問候:“薑律師好,咱們真是冥冥之中的緣分!這次感謝你在我媽旁邊,醫生來得及時,差點中風發作,還好及時溶栓,血壓穩住了。”
“哎,當時我應該勸走李主任,怪我怪我,讓她受了驚嚇!”薑炎抱歉地說。
“沒事啊……你一個小姑娘,實在難為你了!”李主任歎氣道。
“做律師的,總得有幾回要經曆,早一些經曆過,對以後都是好的經驗和曆練!對吧,薑律師!”顏墨和善地說。
“是的,我也是這樣想的!”薑炎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主任咬了一口蘋果,滿臉愁容地說:“我好多年不在業務一線,特別是徐律師起來以後,我就再不管事了,19年前後那會兒,阿卓來問我這些事,我簡單指點了她,就由她去了。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我要是多照看照看阿卓,她不至於搞成這樣。”
“媽,我都說了你想開一點,卓姐不是小孩子。別的不提,周泰有家有室,她還要倒貼上去,於情於理說不過去。周泰叫她當白手套她就當白手套,她總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你管得了那麽多麽!”顏墨寬慰道。
薑炎聽著這話鋒,似乎有些怪怪的。
“李主任,你知道嘛,蔣總是挖了徐律師客戶的技術骨幹,代持了人家的股權,所以才有了願見,這事情當初要簽法律顧問鬧出了利衝,鬧得挺尷尬的。那會子,我哥剛回國嘛,我爸給介紹去了蔣總公司,又是我負責核實,給查出來了,那段時間可把我難為壞了!”薑炎坐在旁邊空床上,說著。
“我最近才知道這個事,墨墨叫她同學去給阿卓做得取保[1],還調了案卷,前些日子墨墨看她去了,她把整個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了。”李主任惆悵地說:“阿卓是被周泰那個老頭蒙蔽了,哎!這事情,多少也怪我。”
“媽,你別把什麽責任都往自己頭上攬!阿卓去找李教授,怎麽可能是因為你幾句無心的話,無非說了下乘黃拿了臨瀾的投資,李教授有點不滿給的股權,還想從期權裏再拿股權,蒼蠅不叮無縫蛋。周泰攛掇阿卓,就是為了把他上市公司的錢搞出去,李教授奔著想當上市公司股東財富自由,都是一丘之貉,誰比誰清白了。”顏墨毫不客氣地說。
李主任憔悴又無奈地搖了搖頭,感歎道:“我老了,老了啊……”
“李主任,別那麽自責了,我媽跟我說,我爸爸在醫院裏,以前會遇見他救不了的孕婦,他回家喝酒鬱悶,自打把我生下來以後,我爸再沒因為這個鬱悶過,他媳婦都碰上了萬分凶險的羊水栓塞,救得回來全靠一點點運氣賭對了!站在蔣總的角度,撇開其他因素,或許是被感情蒙蔽了理智,天時地利人和不站在她這一頭,蔣總就算有您保駕護航也沒有用!”薑炎從袋子裏拿出橙子,剝了一個遞給顏墨,邊繼續說著:“當初,我是本著覺得兩家公司各有千秋,也各有各的問題,才向楊總提出並購方案。”
顏墨接過澳洲橙,掰了一半給薑炎,饒有意味地問:“並購是你提的,你沒看過願見的投資協議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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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方案出來的時候,根本沒看到,那時候法律顧問沒簽,還是後來做盡調,讓集團的總法律顧問周律師給我找出來當時過股東會的版本,跟工商登記的版本是不同的。包括代持的事情,我那時候才搞清楚。如果不並購,楊總勢必要向乘黃的孫總要求他回購,因為李教授這個事情已經觸發了回購條款,孫總自己本身為了乘黃搭上了全副身家,回購怕是承擔不了,我才會提出這個方案。”薑炎帶著一些內疚地解釋。
李主任搖了搖頭,說:“你是好心,那真是沒辦法。介入因果太深,變成了因果的一部分。”
這句話雖簡單,卻響鼓重錘,一下子敲到薑炎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當時以為的好心,最終釀成了這樣一場悲劇。
“我現在想想,覺得過意不去。我還沒有了解足夠深入,經驗也不足,不應該貿然去提這種方案。再回頭想想,這個孫總還是害死徐律師的凶手,我心裏更過意不去。”薑炎懊惱地說,每每看到徐律師的筆記,她心裏都會有說不出的難受,雖然她從未見過徐律師,隔著筆記本和硬盤,徐律師就是她冥冥之中的師父。
顏墨捏著橙子,笑笑說:“我們是人,沒有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看什麽都是冰山一角。資本市場裏,財務造假隻有故意,沒有過失。捫心自問,搞出這種事情,誰不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客戶嘛,出事了怨天怨地,沒出事都用鼻孔看人,你以後多經曆幾個客戶就習慣了。”
薑炎看著麵前微笑的顏律師,雖然看起來很隨和,不知道她經曆過什麽,這番話說出了另一種不為人道哉的心酸。
“當律師,本就是介入別人因果,炎炎啊,我以前經常跟徐律師說,順其自然,問心無愧。對你,我也是這樣說。”李主任語重心長地說。
“那,薑律師,我多嘴一句,阿卓替鶴笠集團轉移了不少資產,你們並購可要小心,周律師雖然報警,去挖後山財務憑證那些,這些財務憑證大部分被雨水衝刷得字跡模糊,他們的財務問題應該很嚴重。你要保護好你自己!項目成不成,律師隻是其中一小部分!”顏墨把橙子吃完,對她說。
薑炎詫異於顏墨雖然置身事外,卻一語中的,不愧是做跨國並購的資深律師。礙於李主任現在住院,她覺得就這個問題聊太深不妥,還是決定不提。
“謝謝墨墨姐,以後有機會,向您多請教!”薑炎禮貌地道謝。
探望完了李主任之後,薑炎在回家路上,心事重重,腦子裏一直都回旋著李主任和顏墨的話。
薑炎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就好像地獄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源源不斷將汙濁陰森之氣釋放到人間,所到之處都是了無生氣,陰惻惻的。
她在想,自己到底介入了什麽因果,又將成為什麽因果的一部分?
是冤孽,還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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