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國的夜，被螢石穹頂濾成了妖異的紫紅色。
    月光灑在寬敞而寂靜的宮殿內，桔梗獨自站在其中，手微微顫抖著，緩緩抬起，看向手中被攥碎的安胎藥碗。
    鋒利的瓷片深深割破了她的掌心，殷紅的血緩緩流出，可那血的顏色卻透著詭異，妖血泛著淡金色光澤。
    “第三十七次。”
    一道低沉而冷冽的聲音驟然在殿內響起，宛如寒夜中的冰棱，劃破寂靜。
    殺生丸的絨尾如靈蛇般迅速卷住她流血的手腕，動作間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緩緩走近，金瞳中倒映著她妖化的豎瞳，眼神深沉得如同幽淵。
    “帶著西國嫡孫的護身妖紋，你以為還能用凡鐵傷他分毫？”
    桔梗被這股力量扯得踉蹌，腳步不穩地撞上浮世繪屏風，發出沉悶的聲響。
    昏暗的光線中，墮妖後的夜視能力讓她清晰地看見青銅鏡裏的自己。
    原本蒼白的皮膚下，妖紋如活物般流轉，曾經如墨般烏黑的長發，末端已悄然變成銀白，像是被霜雪沾染。
    最讓她感到刺眼的，是額間那彎與殺生丸印記遙相呼應的新月，時刻提醒著她如今的身份。
    “這不是孕育，是寄生。”桔梗的聲音冰冷而決絕，仿佛來自千年寒潭。
    她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跳動的妖丹結晶。
    她怒目而視，金藍兩色光脈在皮膚下遊走，如同詭異的火焰，“你在我體內種了個吞噬靈力的怪物。”
    “閉嘴！”殺生丸的毒華爪瞬間刺穿她耳側的屏風，木屑飛濺，如雪花般紛紛揚揚落下。
    他周身妖氣翻湧，氣勢洶洶，宛如即將爆發的火山。
    可就在瞥見她眼尾妖紋的那一刻，卻硬生生收住了攻勢，他沉聲道“他繼承的是完整的西國妖血，你該……”
    “該跪謝殿下恩典？”桔梗毫不示弱，尖利的指甲劃破榻上的鮫綃帳，帳子如風中殘葉般飄動。
    她眼中滿是憤怒與不甘，扯過殺生丸的頭發，動作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聲音顫抖，“當你把妖丹融進我魂魄時，可曾問過這具身體願不願意當妖胎的容器？”
    殿外的邪見嚇得手一抖，打翻了手中的藥盅，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兀。
    “姐姐……”阿楓見狀就要跑進去，眼中滿是擔憂。
    邪見及時拽住了袖子，他搖搖頭，身體止不住地發抖：“別去，現在最好別去招惹殺生丸少爺……”
    “可是，邪見爺爺，桔梗姐姐她很不開心。”阿楓盯著地上的碎片，眼圈漸漸發紅，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如同受傷的小鹿。
    她抽噎著，“自從跟殺生丸少爺來到這裏後，他們每天都在爭吵，而且桔梗姐姐現在的樣子，變得好奇怪。”
    邪見摸了摸她的頭，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當然不一樣了，少夫人她，現在也是妖了。
    殿內，殺生丸的妖紋突然暴漲至左頰，他的情緒顯然被徹底激怒。
    “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他猛地掐著桔梗的腰，將她按在玉榻上，動作帶著幾分粗暴。
    獠牙抵住她頸間跳動的妖脈，暴怒的喘息噴在她妖化的豎瞳上：“這具身體？”
    他的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怒火，“半個月前你靈力暴走時，它可是本能地在吸收我的妖力保胎！”
    鎏金香爐在這強大的氣勢衝擊下突然炸開，安魂香的灰燼如雪花般飄散，沾在兩人糾纏的發絲間。
    “放開我！”掙紮中，桔梗尖利的指甲抓破了殺生丸的鎖骨，血腥味瞬間彌漫在空氣中，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就在嗅到這血腥味的瞬間，腹中妖胎突然傳來歡愉的脈動，仿佛在歡呼。
    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獠牙正在生長，不受控製地湊近那滲血的傷口，身體的本能讓她感到恐懼與厭惡。
    “看，他在教你怎麽當母親。”殺生丸扣住她後腦，將她按向自己脖頸，
    聲音突然染上危險的溫柔，如同致命的毒藥。“咬下去，你就能緩解妖丹相融的灼痛。”
    阿楓的驚叫瞬間被邪見死死捂住，幾乎捂住了阿楓的半張臉。
    他拖著哭鬧的阿楓往後殿逃去，嘴裏還念念有詞：“別看！你姐姐現在每日要飲三次妖血……”
    玉榻上的糾纏聲突然停止。
    桔梗顫抖的獠牙懸在殺生丸動脈上半寸，妖化瞳孔縮成細線，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有恐懼，有掙紮，也有不甘。
    “你早算準了我抗拒不了妖血。”她嘶啞的聲音混著喘息，帶著深深的恨意，“用這種方式馴化我……”
    “這是讓你活下來的唯一辦法。”殺生丸突然翻身，將她籠罩在身下。
    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她額間的新月，在妖紋共鳴的震顫中，腹中胎兒突然安靜下來，“那夜你心脈被叢雲牙邪氣侵蝕，除了與我妖丹共生……”
    “不如讓我幹幹淨淨地死！”桔梗突然拽住他垂落的銀發，情緒徹底崩潰，淚水奪眶而出。
    “殺生丸，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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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拉著殺生丸的手按在心口，眼中滿是絕望，“這裏跳動的不是巫女之心，是靠著你妖丹續命的怪物！”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是對生的絕望。
    宮殿瞬間陷入死寂。
    殺生丸沉默片刻，緩緩伸出手，擦去她眼角的淚。
    用獠牙刺破自己的手腕，將滲血的手腕遞到她唇邊，聲音中竟摻著砂礫般的暗啞：“不是怪物，這是我們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阿楓捧著新熬的雪蓮羹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腳步很輕。
    眼前的景象讓她微微一怔，她看見姐姐正靠在殺生丸懷裏，小口啜飲著妖血。
    桔梗姐姐……
    她蒼白的唇染上嫣紅，額間新月與男人頜下的妖紋在這朦朧的光線下交相輝映，竟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殺生丸少爺讓我找的窺天鏡。”邪見突然進來拽了拽阿楓的衣角，將她往後拉了拉，動作有些急促。
    隨即小聲說道，“鏡靈說小殿下妖核已成，但……”
    說著，邪見拿出窺天鏡，鏡中閃過璀璨金芒，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隻見桔梗腹中浮現出雙生妖紋——新月環抱桔梗花，磅礴妖力震得鏡麵裂紋橫生。
    殺生丸的絨尾猛地打翻銅鏡，碎片四濺，如繁星般散落。
    他捏著桔梗下巴，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有力：“現在明白了？這孩子是你我血脈交融的明證。”
    妖風卷起滿地鏡片，每一片都映出桔梗妖化的麵容，異常妖冶。
    她突然崩潰地抓住心口的妖丹，情緒激動地喊道：“所以你每日喂我飲血，根本不是安胎……”
    “是煉化妖丹必經之路。”殺生丸的暴怒的妖氣震得梁柱開裂。
    他的掌心卻溫柔地覆在她腹部，眼神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待妖丹完全相融，你自會恢複……”
    “恢複成什麽？”桔梗突然淒然大笑，妖化的豎瞳溢出淚來，笑聲中滿是悲涼。
    她嘲諷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穿著巫女服的妖怪？還是能拉開破魔弓的傀儡？”
    邪見聽得冷汗直冒，少夫人，您就少說點吧。
    顧不得什麽尊卑了，邪見連忙說道：“少夫人現在的妖力可比普通大妖怪強百倍！昨日您震碎西牆時……”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滾出去！”兩道妖力同時將他掀翻，邪見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殺生丸的絨尾關上了殿門，桔梗的銀發無風自動，兩人對峙的妖氣在空中炸出金色電光，氣氛劍拔弩張，仿佛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芩瑤的聲音，“殿下。”聲音清脆而恭敬。
    殺生丸皺眉，“進來。”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
    芩瑤捧著一個陶罐走了進來，行禮後便開口道“殿下，這是在那村莊的禦神木下找到的東西！”
    桔梗臉色驟冷，“殺生丸，你究竟在幹什麽，為什麽要去桔梗村？”
    她說著便去搶那陶罐，動作急切。
    殺生丸卻搶先一步將罐子拿在了手中，無視她憤怒的眼神，殺生丸對著芩瑤揮手，“你退下。”
    芩瑤低垂眼眉，“是。”然後轉身離開了。
    罐中是一件陳舊的繈褓，桔梗花刺繡依然鮮活，似乎還帶著當年的溫度，帶著歲月的痕跡。
    殺生丸的妖紋突然消退，他認出這是桔梗為守護四魂之玉準備的嬰孩衣物。
    在成為巫女前，她曾為村裏新生兒縫過上百件這樣的繈褓，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著她的溫柔與善良。
    “原來你早就……”他的聲音卡在喉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感動，也有一絲愧疚。
    桔梗顫抖的指尖撫過褪色的繡線，腹中胎兒突然傳來溫暖的脈動，竟與她殘留的靈力產生共鳴。
    這孩子，在回應她。
    子夜，妖火最弱時，殺生丸獨自立於血珊瑚林。
    四周靜謐無聲，隻有偶爾傳來的風聲，吹動著珊瑚林發出沙沙的聲響。
    邪見抱著被妖血浸透的繃帶，小聲嘀咕著：“您何必瞞著少夫人？這半月來您每日割腕喂血，妖力都跌了三成……”
    話音未落，絨尾突然將他抽進溫泉池，水花四濺，打破了夜的寧靜。
    殺生丸凝視著掌心愈合緩慢的傷口，沉默片刻後說道：“等妖丹完全融合，她自會明白。”
    池麵倒映的月亮突然被烏雲遮蔽，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仿佛世界被黑暗吞噬。
    宮殿方向傳來桔梗的尖叫，劃破夜空。
    殺生丸臉色驟變，化作銀光疾馳而去，隻留下邪見在身後哭喊：“殺生丸少爺，您等等小的啊……”
    殺生丸趕到宮殿時，隻見桔梗蜷縮在角落裏，眼神驚恐。
    “桔梗！”殺生丸喊道，聲音裏帶著焦急。
    桔梗抬起頭，看到殺生丸，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有恐懼，有依賴，也有一絲怨恨。
    “剛才……有東西……”她顫抖著說。
    殺生丸走到她身邊，單膝跪地將她抱在懷裏，“別怕，有我在。”
    “我到底該怎麽辦，殺生丸。”桔梗哭著說，“我不想變成這樣。”
    殺生丸吻了吻她的發頂，安慰道“你不會有事的，孩子也不會有事，相信我。”
    “可是我……”桔梗還想說什麽，卻被殺生丸打斷。
    “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剩下的交給他就好。
    他的妻兒，他自會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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