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見四歲生辰那日，西國下了百年不遇的太陽雪。
    殺生丸立在簷下看孩童追捕冰晶凝成的光蝶，掌心的混沌之力將落雪塑成各種各樣妖靈形態。
    當月見咯咯笑著撲進雪堆時，一片冰晶突然折射出桔梗封印混沌時的側臉。
    殺生丸指尖猛地收攏，妖靈盡數碎成齏粉。
    &34；爹爹快看！&34；月見捧著團雪球跑來，融化的冰水順著指縫滴在麂皮小靴上。
    殺生丸俯身欲拭，卻在孩童揚起的臉龐上瞥見桔梗最後一次回眸時的笑靨。
    月見當真是像極了他的母親。
    混沌妖紋突然在頸側暴起，他倉皇轉身，喉間腥甜被生生咽下。
    鈴鈴。
    雪幕中忽然飄來零碎鈴音。
    月見踮腳將雪球塞進父親掌心，冰晶裏竟凍著半片褪色的注連繩。
    殺生丸瞳孔驟縮——這是桔梗臨終時係在月魄石上的結繩，三年前便該隨她魂飛魄散。
    &34；井底找到的。&34；月見歪頭蹭掉鼻尖雪粒，發間銀鈴隨著動作輕晃，&34；邪見爺爺說不能碰，但它在發光。&34；
    孩童指尖拂過結繩的刹那，殺生丸突然聽見黃泉彼岸的潮聲。
    混沌妖力失控地漫出結界，將整座庭院拖進記憶旋渦。
    殺生丸看見自己跪在冥河血浪中，天生牙斬斷的冥將殘肢漂浮在河麵，八百修羅惡鬼的哀嚎震碎了忘川冰層。
    那夜他剖開三途川每一粒砂礫，卻尋不到半片桔梗的魂魄。
    &34；還給我...&34；暴走的妖力將雪幕染成血紅，月見突然張開雙臂撲進他懷裏。
    孩童溫熱的掌心貼上父親心口，淨化之力如月潮漫過暴虐的混沌旋渦。
    殺生丸在劇痛中低頭，看見月見瞳孔中映出自己猙獰的妖紋——與那日血洗冥府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雪粒突然懸停在半空，月見跑過來用結繩纏住父親顫抖的手指，笨拙地打上個蝴蝶結：&34；爹爹不怕，痛痛飛走。&34；
    孩童額間的紅印泛起靈光，褪色的注連繩竟在淨化之力中恢複鮮紅。
    殺生丸突然將孩子按進胸膛，獠牙不受控製地生長，刺破了唇角，血珠滴落在雪地綻成點點紅梅。
    深夜的寢殿浮動著藥香，月見蜷在殺生丸褪下的毛絨尾中，指尖還勾著那截注連繩。
    醫師戰戰兢兢退出後，殺生丸凝視著屏風上搖曳的燭影——
    那是桔梗懷孕時刻下的破魔符，如今被月見用胭脂塗滿了歪扭的星星。
    &34；爹爹哭過嗎？&34；孩童突然夢囈般呢喃。
    殺生丸的指尖摩挲寫月見眼尾，就像曾經撫摸桔梗的眉眼一樣。
    混沌妖力凝成的螢火蟲停駐在注連繩上，映出繩結深處封印的記憶殘片：桔梗曾用最後的氣力將一縷發絲編入結繩。
    月見的呼吸逐漸變得輕淺，他睡著了。
    殺生丸看著他無意識攥緊注連繩的小手，突然想起血洗冥府那日，自己在奈何橋拾到的半截斷簪。
    當時以為是她殘魂的線索，如今想來不過是執念催生的幻影。
    晨光刺破雲層時，殺生丸抱著熟睡的月見踏上西國最高的觀星台。
    懷中的孩童忽然動了動，將注連繩係在他手腕：&34；娘親在這裏。&34；
    月見指著父親心口跳動的妖紋，&34；每次爹爹抱我的時候，這裏都會開出白色的花。&34；
    殺生丸眼眶微紅，風吹散了他的銀發。
    他垂眸看見心口妖紋不知何時蔓延出枝蔓狀紋路，綻開的混沌之花中心，竟凝著桔梗靈力的結晶。
    月見的淨化之力滲入花瓣，將漆黑如墨的妖紋染成雪白。
    &34；是娘親在給父上療傷。&34；孩童用木刀挑起一縷晨光，學著記憶中父親揮斬的姿勢劈向雲海。
    混沌妖力自發湧入刀刃，卻在觸及雲霞時化作漫天流螢。
    殺生丸看著那些螢火聚成桔梗的身形，下意識伸出染血的指尖——
    幻影卻穿過他的手掌，溫柔地攏住月見揮刀的小手。
    桔梗，是你嗎？
    正午，膳房飄著櫻餅香氣。
    殺生丸看著月見踮腳去夠桔梗留下的青瓷碗，混沌妖力不著痕跡地托住孩童後腰。
    碗底突然浮現褪色的符咒，那是桔梗懷孕初期孕吐時，他刻的安胎咒。
    &34；娘親的味道。&34；月見突然將臉埋進碗中，鼻尖沾著紅豆餡仰頭傻笑。
    殺生丸的妖紋在袖中輕顫——昨夜注連繩修複時，他確實嗅到一絲桔梗的靈力。
    此刻看著月見舔碗的憨態，竟與當年桔梗偷吃酸梅的模樣重疊。
    午後驟雨突至，殺生丸在寢殿擦拭天生牙，刀身忽然映出月見趴在窗邊接雨的側臉。
    孩童將注連繩係在竹筒上，哼著不知名的調子收集簷水。
    當第十滴雨落入筒中時，殺生丸聽見了熟悉的巫女祝詞——這是桔梗淨化食骨井時吟唱的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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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妖力失控地漫出掌心。
    殺生丸看見雨幕中浮現出桔梗隕落時的場景：她咬著注連繩忍受剜心之痛，腹部妖紋如月見此刻般發亮。
    當嬰孩化作流光時，桔梗破碎的魂魄化作光點融入天生牙，隻餘半截結繩落在血泊中。
    &34；爹爹！&34；月見的驚呼喚醒了他的神智。
    殺生丸低頭看見天生牙不知何時刺穿了左掌，血珠正順著月見高舉的竹筒滑落。
    孩童慌亂地舔舐他傷口，淨化之力混著鹹澀淚水滲入筋脈，竟將混沌妖力凝成銀色緞帶。
    雨停時滿城綻開夜照白，殺生丸抱著月見掠過花海，看著孩童用注連繩係住最大那朵。
    月見突然將花冠戴在他發間：&34；白色最配爹爹的眼睛。&34；
    殺生丸在花影搖曳中恍惚看見桔梗的身影，她隔著生死撫摸月見發頂的模樣，與此刻穿過他銀發的風一樣溫柔。
    更漏滴盡時，殺生丸在月見枕邊發現張皺巴巴的畫紙。
    歪扭線條勾勒出兩一小三個身影，銀發男子懷中的孩童舉著朵五瓣花，黑發女子在一旁笑靨如花。
    月見在夢囈中翻身摟住他的手臂：&34；娘親說……要看著爹爹笑。&34；
    殺生丸的指尖撫過畫中桔梗的笑顏，突然想起血洗冥府那日，自己在三生石上看到的空白。
    原來不是尋不到轉世，而是她將輪回的機會化作了月見心口的妖紋。
    混沌之力的反噬悄然褪去，他借著月光端詳懷中與妻子神似的睡顏，終於明白桔梗最後封印在注連繩裏的，從來不是魂魄而是愛意。
    破曉時分，殺生丸握著月見的小手將注連繩係在最高那株夜照白上，看著晨曦將結繩染成金色。
    當月見踮腳親吻花瓣時，整片花海無風自動。
    仿佛那個永遠尋不到的魂魄，正隔著生死撫摸孩子的臉龐。
    桔梗，月見很乖，像極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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