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櫻花尚未綻開，西國宮殿的琉璃瓦上還凝著霜花。
    殺生丸端坐在回廊邊，看著繈褓中的嬰孩抓住自己垂落的銀發。
    月見的手掌還不及他半截指節大，卻固執地攥著父親的幾縷發絲，在晨光裏晃出細碎銀芒。
    &34；鬆手。&34；他屈指輕彈嬰兒手背，力道比拂去花瓣還輕。
    月見突然咧開沒牙的嘴，發出含糊的&34；啊嗚&34；聲，金瞳裏流轉的銀輝與桔梗封印混沌時的靈力如出一轍。
    簷角銅鈴忽然無風自動。
    殺生丸轉頭望向庭中老梅，枝頭積雪簌簌落下，在觸及廊簷前被混沌之力凝成的屏障蒸發成霧。
    月見突然鬆開手中的銀發，藕節似的手臂探向霧氣，那些暴烈的能量流經他指尖竟化作晶亮雪花，輕飄飄落滿繡著桔梗花紋的繈褓。
    “覺得有趣？”殺生丸眼底浮現一絲笑意，修長的手指撫過嬰孩眉間紅印。
    這個與桔梗封印陣同源的印記，此刻正將月見體內躁動的混沌之力梳理成溫順的溪流。
    櫻花穿過結界飄落，月見突然發出清晰的單音：&34；怕……&34；
    霜雪消融的庭院突然陷入寂靜。
    殺生丸的妖紋在頸側微微發亮，他看見晨光在嬰孩睫毛上折出七色光暈，那雙向來沉靜的金瞳泛起漣漪。
    月見沾著口水的拳頭砸在他胸甲上，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中，第二個音節混著口水泡泡迸出來：&34；怕！怕！&34；
    飄落的櫻花定格在半空，殺生丸的毒華爪懸在月見頭頂，最終化作輕拂去奶漬的指尖。
    他捏碎掌心的冰晶，看著混沌之力在父子相觸的皮膚間化作銀色流光。
    昨夜悟透的&34；破而後立&34；，竟被這聲稚嫩的呼喚烙進妖紋深處。
    殺生丸輕啄了一下兒子柔嫩的臉龐，收攏手臂，抱緊了孩子。
    時間轉瞬即逝。
    盛夏的蟬鳴撞在結界上，碎成金粉灑在月見蹣跚的腳印裏。
    殺生丸立在十步外的楓樹下，看著裹在淺青小直垂裏的團子搖搖晃晃走來。
    月見發間係著桔梗留下的念珠，每走三步就要被過於寬大的袖擺絆住，卻固執地推開邪見攙扶的手。
    &34；爹……爹爹……&34；帶著奶味的呼喚混在楓葉婆娑聲裏。
    殺生丸的銀發突然被風揚起，月見眼睛一亮，竟鬆開扶著的老梅樁猛撲過來。
    混沌之力本能地在他腳下凝成雲絮，卻在觸及孩童掌心時化作扶住腰身的星光。
    月見撞進他懷裏的瞬間，殺生丸嗅到熟悉的靈力清香。
    懷中的孩子仰起臉，被汗水濡濕的銀發貼在額角，眉眼彎起的弧度與記憶中某個月夜重疊。
    月見像極了桔梗，尤其實笑起來的時候。
    &34；看！&34；月見舉起攥緊的拳頭，慢慢張開粉嫩掌心。
    三粒螢火蟲從指縫鑽出，尾部的幽光在混沌之力的浸染下竟化作微型流星，繞著父子倆飛旋出銀河軌跡。
    殺生丸突然握住孩子的手腕，帶著他在虛空劃出半圓，那些星光便凝聚成寸許長的光刃，溫柔地斬落飄至眼前的楓葉。
    邪見抱著被妖力掀翻的人頭杖站在假山後，看見殺生丸向來冰冷的金瞳裏，映著月見發間流轉的星河。
    這溫馨的一幕使得邪見鼻子一酸，他趕緊背過身去擦眼淚。
    要是，要是少夫人在的話，該是多麽幸福的一家人啊……
    楓葉再次被精準地釘在樹幹上，月見突然轉身摟住殺生丸的脖頸，沾著草屑的臉頰貼上父親冰涼的麵頰：&34；最喜歡爹爹！&34；
    秋風卷著初雪的氣息掠過西國城樓時，月見已經能握著特製的木刀劈開落葉。
    殺生丸盤坐在修煉場的青玉岩上，看著三歲孩童與自己的妖力殘影過招。
    月見繡著桔梗花紋的袖口灌滿金風，轉身突刺的架勢竟帶著破魔箭的淩厲。
    &34；左肩低了。&34；殺生丸指尖輕抬，混沌之力凝成的黑豹殘影突然暴漲。
    月見踉蹌後退半步，木刀突然脫手飛出，卻在墜地前被銀發纏住刀柄。
    孩童金瞳中的銀輝大盛，竟模仿著父親平日的動作並指為刀，淩空劃出歪斜的弧線。
    本該消散的妖力殘影突然凝實。
    殺生丸霍然起身，看見月見指尖迸發的銀光裹住黑豹，暴虐的混沌之力在淨化之芒中蛻變成通體雪白的妖靈。
    那妖靈親昵地蹭了蹭孩童染塵的衣擺，化作流光沒入木刀之中。
    &34；爹爹！&34；月見舉著突然妖化的木刀奔來，發間銀鈴在奔跑中奏出輕快節拍。
    殺生丸單膝觸地接住撲來的小炮彈，三年來第一次放任月見觸碰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妖紋。
    孩童溫軟的指尖撫過猙獰的妖紋時，那些時刻啃噬筋脈的混沌之力突然變得異常溫順。
    &34；娘親也摸過爹爹的脖子嗎？&34；月見歪著頭，金色妖紋在額間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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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殺生丸點頭，及腰銀發突然無風自動，裹著兩人落在最高的望樓。
    他望著雲海中沉浮的落日，想起桔梗最後一次為他淨化混沌時，染血的指尖也曾這樣觸碰過他的妖紋。
    懷中的孩童突然伸手接住一片雪。
    殺生丸看著六棱冰晶在月見掌心融成水鏡，鏡中映出自己金瞳裏翻湧的混沌旋渦。
    當月見帶著淨化之力的呼吸拂過麵頰時，那些糾纏數年的暴虐能量突然化作漫天流螢，照亮了整個西國。
    &34；爹爹眼睛裏有星星！&34；月見指著倒映流螢的金瞳拍手，發梢沾著的雪粒折射出虹光。
    殺生丸突然握住孩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裏跳動著與月見同頻的妖力。
    混沌旋渦在相觸的掌心流轉，最終化作純淨的月華之力注入木刀，刀身立刻浮現出與天生牙相似的妖紋。
    月見見了立馬掙紮著要下來，殺生丸隻好輕輕放開他。
    才剛落地，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的木刀，眼睛亮晶晶的，“爹爹的刀，月見也有。”
    殺生丸摸了摸他的頭，“是，你會比爹爹更厲害。”
    更深露重時，殺生丸抱著熟睡的月見穿過重重結界。
    孩童蜷縮在他臂彎裏，抓著父親一縷銀發的手指偶爾輕顫，恍如幼時在繈褓中驚夢的模樣。
    當他們在桔梗生前居住的別院前停下時，廊下突然亮起無數盞青行燈。
    那是月見三日前用淨化之力點化的螢火蟲。
    殺生丸的指尖拂過窗欞上褪色的符紙，想起桔梗封印混沌那夜，也曾有這樣溫柔的螢火縈繞在她染血的狩衣旁。
    月見在睡夢中呢喃著翻了個身，衣襟微敞處露出心口妖紋，那與桔梗封印陣同源的紋路正隨著呼吸明滅，將試圖入侵夢魘的混沌之力盡數淨化。
    殺生丸坐在床邊，久久注視著熟睡中的兒子。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次日晨霧漫過庭院時，殺生丸正用妖力烘幹月見踢亂的被褥。
    孩童四仰八叉地睡在兩人份的蒲團上，懷裏摟著父親褪下的毛絨尾。
    當第一縷曦光穿透雲層時，月見突然閉著眼摸索過來，帶著奶香的額頭貼上殺生丸心口，無意識地將外溢的混沌之力吸進妖紋。
    妖界的朝陽躍出地平線時，西國內外同時響起清越鍾聲。
    殺生丸看著懷中與桔梗神似的睡顏，突然理解了父親當年為何甘願化作供養月魄的容器。
    父母對子女的愛，隻多不少。
    月見在晨光裏揉著眼睛醒來，帶著初醒的鼻音往他頸窩鑽：&34；爹爹香香的...&34；
    當邪見端著早膳驚慌失措地撞開門時，看見自家殺生丸少爺正用天生牙給木刀刻妖紋。
    一旁小少爺攥著沾滿米糊的勺子，正試圖把紅豆餡喂進父親嘴裏，“爹爹吃，好吃。”
    晨風卷著櫻瓣掠過食案，邪見瞪著大眼睛看著殺生丸垂眸咽下沾著口水的團子。
    乖乖，從來沒想過殺生丸少爺會是一個慈父啊。
    見爹爹吃下了自己喂的團子，月見眼睛笑成了彎月，看起來跟桔梗像極了。
    那些被淨化過的混沌之力在父子間流轉，最終化作護城結界上的銀色流螢，照亮了西國又一個安寧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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