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曜石如同貪婪的寒冰，吸吮著神樂身體最後殘存的熱度。
    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肺腑深處斷裂的刺，喉頭腥鹹翻湧，被她死死咬住牙齦。
    混合著塵土和血沫吞咽下去，唯恐溢出任何一點聲音，引來那玉雕人偶的注視。
    神樂恨不得就地隱身，可不敢再讓桔梗注意到她！
    以奈落那瘋批的性子，她遲早會在桔梗的“關懷下”英年早逝。
    簾內那片溫存的光暈，無聲，甜膩。
    隔著搖曳的光影罅隙，奈落低沉的耳語模糊不清，隻餘下那懷中纖瘦身影輪廓的馴順倚靠，如同精心修剪、無知綻放的花苞。
    就是那裏——那一簇妖冶絕倫的黑暗結晶！
    神樂血紅的瞳孔緊鎖著那片致命的溫存，仿佛要將它烙印在視網膜上。
    體內碎裂的妖力節點因那刻骨的痛恨和不甘而瘋狂跳動。
    對，去……去碰它！
    一個瘋狂燃燒的念頭在痛楚和眩暈的間隙騰起。
    讓她碰！
    讓那片黑暗中孕育的光，哪怕無意識的一個觸碰，灼傷那個瘋子精心包裹的完美幻象！
    媽的，都別過了。
    一絲極其微弱、被意誌強行榨取的血氣，混合著殘存的妖力碎屑，在神樂蜷縮的指尖悄然聚集。
    血珠如蠕行的蚯蚓，沿著冰冷的地麵爬行，微弱得連光都難以捕捉，卻又精準無比地指向簾內那抹最幽深的晶體——
    “咳！”一口殘血終究未能壓住，從她緊繃的唇齒間咳濺而出，溫熱而突兀。
    那道始終溫柔俯首的身影，驀地一頓。
    奈落低垂的眼睫緩緩掀起。
    熔金的瞳仁裏，溫潤的暖意瞬間褪盡，隻剩下凍結千尺的冰麵。
    冰冷的審視穿透搖曳的水波暗簾，精準地捕捉住角落那個妄圖掙紮的暗紅汙點。
    命挺硬！
    那隻被定義為“不聽估”的玩具，竟還有力氣弄髒地麵。
    他甚至無需移動，無需出聲。
    就能要了她的命。
    神樂的瞳孔驟縮！
    一股更直接、更純粹的、作用於靈魂深處的碾壓力再次毫無征兆地降臨！
    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冰山，帶著萬鈞之力轟然壓在她的脊骨之上！
    比之前的妖力絞索更徹底，如同在碾碎一段朽木！
    “呃——！！！”
    身體劇震！
    所有的抵抗念頭被這絕對強橫的力量瞬間摧垮！
    鮮血如同失控的湧泉從她口鼻中不受控製地瘋狂噴濺出來！
    視野徹底漆黑，隻餘下滅頂的黑暗和冰冷！
    身體被那可怕的力量死死壓扁在冰冷光滑的地麵，臉孔被擠壓變形，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出細微而絕望的呻吟。
    結束了？
    就這樣……被無聲地碾死在這裏？
    像一粒灰塵那樣？
    在意識徹底沉淪的前一瞬，那刻骨的羞辱和不甘如同瀕死火山最後噴湧的熔岩，灼穿了她的靈魂！
    “……奈……落……”一個微弱到幾乎被喉頭湧上的血沫淹沒的破碎音節，拚死掙脫了她緊咬的牙關！
    不是哭喊，不是求饒，而是如同詛咒般的低吟！
    簾內。
    那片凝固了所有柔和光線的懷抱中，桔梗因劇烈咳嗽聲而微微昂起的臉，那剛剛被吻過額角、安撫過唇畔的、空白的臉龐，正對向簾外那片黑暗。
    她灰紫色的瞳孔空洞依舊，卻在這一刻，像是被那微弱音節裏蘊含的某種奇異力量直接擊中。
    一向毫無波瀾的眼底，毫無征兆地漾起了一絲……
    極其細微的漣漪？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神樂扯開嘴角，夠了，這就夠了。
    見識過奈落的狠厲，她就不信桔梗會心無芥蒂！
    幾乎是同時！
    支撐著桔梗身體的環抱手臂，瞬間收緊！
    力道之大，幾乎勒斷她纖弱的肋骨！
    奈落的臂彎猛地向上提！
    強硬地、不容抗拒地迫使她失去平衡的仰頭撞向他冰冷的頸窩！
    那片剛剛透出縫隙、映照出黑暗的視野，被他的胸膛和肩頭徹底覆蓋、填滿！
    “——！？” 桔梗被這突兀的鉗固勒得發出一聲短促、微弱的吸氣。
    混沌的意識裏本能地泛起一絲極細微的、因窒息和束縛而生的茫然不適。
    “噓……”奈落的聲音同時在她頭頂響起。
    那聲音依舊是低沉的，如同厚重的絲綢，卻在絲綢之下潛藏著一種令人血液驟冷的、鋼鐵般的僵硬。
    “別看，……髒了你的眼。”
    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她額前細碎的絨發上，語調甚至帶上了一點近乎憐愛的責備，如同安撫被驚嚇的幼鳥。
    奈落滿意地看著懷中的桔梗閉上了眼睛。
    他抱起她，轉身。
    再次抬眸時，眼底深處翻滾的卻不是怒火，而是某種極致的、如同暴風雪前夜死寂天空般的冰冷平靜。
    那平靜之下，醞釀著足以將整個奈落城連帶外部山嶽一同拖入無盡深淵的森寒風暴。
    他抬起了另一隻手——那隻剛剛拈過藥膏、拂過桔梗唇瓣、如同玉石雕琢的完美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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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一絲猶豫，甚至未曾回頭看一眼身後的“汙點”。
    指尖微抬，對著簾外角落那片尚在微弱痙攣抽搐的血影，淩空——
    輕輕一按！
    “哢——！”
    空氣中傳來一聲無法形容的、令人心髒驟然凍結的沉悶聲響！
    某種極其堅硬的、關乎生命核心的東西，被一隻無形巨手隔空精準捏碎的脆響！
    簾外角落。
    被強行壓扁在冰冷地麵的神樂，驟然一僵！
    她瀕死掙紮的所有動作，身體因為劇痛和窒息本能造成的最後抽搐，如同被按下了絕對靜止的開關，瞬間凝固不動！
    那雙因為劇痛而渙散失焦的瞳孔，在這一刻卻猛地聚焦收縮！
    如同回光返照般驟然亮起，爆發出一種極致驚駭、難以置信的極致光芒！
    死死地穿透黑暗、穿透光影、釘向內殿深處那個用最優雅姿態對她施以終焉之刑的存在！
    不……不可能！
    靈魂深處發出無聲、淒厲到極點的尖嘯！
    就這樣……死了嗎？！！
    緊接著，她凝固的軀體如同失去了支撐的砂礫雕像，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個關節都散開了一種徹底失去生命力支撐的……鬆弛？
    又或者說，是被瞬間抽空了所有存在的基石！
    那具剛才還在痛苦抽搐的身體，如同融化的蠟像般，無聲地、徹底地塌陷了下去。
    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從她身下快速彌漫開來，浸染著冰冷平滑的黑曜石地麵。
    那攤液體中央，隻餘下一團辨不清原本形態、帶著肮髒衣物和碎裂骨渣的暗紅色模糊。
    再無聲息。
    簾內。
    奈落垂眸。
    他完美的指尖懸停在空中，如同剛剛拂去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塵埃，動作幹淨利落。
    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指是否沾染了無形的血腥氣。
    全部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懷中那具被他強行攏進懷抱、隔絕了所有“汙染”視線的纖瘦身體上。
    手臂收攏的力道略微放鬆了些許，卻依舊不容置疑地環抱著她。
    桔梗因驟然被勒窒息而泛起的那一點點不適引起的細微掙紮，在他手臂放鬆的瞬間平息了下去。
    仰起的臉被迫埋在他頸間，鼻尖充斥著他身上那帶著冰冷草藥和檀香的複雜氣息，有些過於濃烈了。
    他的胸腔緊貼著她單薄的背脊，能清晰感受到他沉穩、沒有絲毫紊亂的心跳，那規律而冰冷的搏動幾乎要穿透她的脊椎滲入自己的心髒。
    一種更深的……
    如同站在深淵邊緣眺望下方翻湧的未知虛無所帶來的……
    茫然的、被包裹又隱隱不安的凝滯感，緩慢地彌散開來。
    她的眼皮似乎格外沉重，無法睜開，呼吸也變得緩慢而綿長，如同在濃稠冰冷的粘液中沉落。
    “……桔……梗？”極其微弱、恍如囈語般的聲音，如同夢中的呢喃，模糊地從她緊貼奈落頸窩的唇間溢出。
    “嗯？”
    她抱著他的脖頸，灰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失焦地半睜著，倒映著他內襯領口精致細密的冰紋。
    環抱著她的手臂，那緊貼著身體的、原本沉穩規律的心跳聲——
    在這一聲模糊囈語落下的萬分之一刹那！
    出現了極其極其極其細微的！
    凝滯！
    極好，她沒有因為他殺了神樂而排斥他。
    鏡閣。
    紫晶圓鏡幽幽的鏡麵中。
    一半是凝固的、被徹底抹去的血汙殘骸，如同潑灑的濃稠墨跡。
    而另一半，則是奈落那完美而冰冷的側影，和他臂彎裏陷入某種懵懂沉眠的蒼白麵孔。
    鏡中景象無聲地映照著奈落懷抱中那張臉——
    屬於五十年前最純潔巫女的眉眼，此刻在鏡麵的暗影裏，帶著全然陌生的、因強製“安眠”而鬆弛的無知輪廓。
    一隻冰冷的、近乎透明的纖細手指，撫摸著鏡框邊緣。
    神無嘴角的笑意凝固，小傻子，死了啊。
    鏡子光滑冰冷的表麵無聲變幻。
    那攤無法分辨的殘骸汙穢之側，那被血浸染得暗沉的黑曜石光滑平麵上，似乎有幾點尚未徹底被血液溶解的、極其微小卻形狀古怪的黑點……
    仔細看去，竟像是某種被某種鋒利的硬物在極度絕望之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石麵上刻劃出的……
    歪斜扭曲、被血糊了大半卻依稀可辨的、極淡的三個字——殺生丸
    鏡麵幽光一漾，鏡中景象恢複成一片澄澈清冷。
    鏡外，神無抱著鏡子，深紫色瞳眸裏那抹冰冷的、近乎純然的趣味笑意。
    這冷笑如同深冬凍湖下驟然泛起的妖異水光，無聲地、更加濃烈地蔓延開來。
    小傻子不怕，姐姐很快就會來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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