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閣。
    幽紫色的水晶穹頂如同一麵倒懸的湖泊，倒映著下方冰冷的晶石地麵。
    懷抱著圓鏡的神無，靜靜地懸浮在這片死寂的空洞中心，仿佛與這冰冷的空間融為一體。
    鏡子深處，一片清冷如月的微光緩緩亮起。
    鏡麵上無聲地勾勒出神樂留下的一攤血水。
    接著，鏡中影像悄然變幻，聚焦在了黑牢側麵一角。
    那裏，幾滴暗紅色的汙跡如同陳舊的烙鐵印記，被塗抹在深紫色的晶壁上。
    神無眉頭一皺，這汙跡……位置太“巧合”了。
    幾滴而已。
    微不足道。
    光滑的晶壁映著鏡子內透出的那點幽光。
    在那汙跡之下，緊貼著晶壁的內側邊緣，在光線折射造成的極細微的視覺扭曲中，有幾個幾乎看不清的、被某種銳物，或許是某根碎裂的指骨尖？
    在極度絕望和麻木中以微米級深度刻劃出的紋路。
    極其淡，極其扭曲。
    在流動的光影下，隱約是兩個字的前半部——殺……
    以及一個模糊難辨的破碎刻痕。
    神無深紫色的瞳孔裏，沒有任何波瀾，隻有鏡子反射的幽光在她眼底冰冷地流動。
    她抱著鏡子的姿勢沒有絲毫改變。
    他來了。
    就在這時。
    整個鏡閣的空間，如同被投入一顆巨石的冰層，驟然凝固！
    並非真實的凍結，而是存在本身被一種至高無上、無法違抗的意誌瞬間鎖定！
    空氣停止了流動，光線的軌跡仿佛在半空中定格！
    甚至神無垂落的、半透明的發絲都靜止在了飄蕩的弧度上！
    無聲的龐大威壓如同凍結萬古的寒潮，無聲無息地降臨，填滿了每一寸空間！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神無身後的三步之外。
    是奈落。
    依舊是那身霜白內襯，外罩柔順狒狒裘的裝束，周身籠罩著一圈柔和微光，如同隔絕塵埃的完美護罩。
    他的到來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沒有一絲一毫的能量漣漪，隻有那足以凝固萬物意誌的絕對存在感。
    神無的身體在威壓臨身的瞬間，出現了極其極其微小的僵直。
    隻有抱著鏡子的、近乎透明的纖細指尖，極其不明顯地蜷縮了一下，如同冰晶在極寒下最微弱的收縮。
    她沒有回頭，隻是懸浮在原地，如同靜止的冰雕。
    鏡中畫麵裏，那幾個模糊扭曲的刻痕瞬間被放大、高亮！
    它們在冰冷光滑的紫色晶壁上纖毫畢現！
    每一個因過度用力而崩裂的刻印軌跡都被清晰的展現出來！
    “嘖。” 一聲極輕、極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不耐的輕歎響起。
    如同寒冰在指尖碎裂。
    奈落的目光隨意地掃過鏡中那幾個猙獰醜陋的刻痕，眼裏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像是看到石壁上被蟲子爬過的汙跡。
    不值一提。
    “髒了。”
    兩個字，低沉、平靜。
    清晰的餘音在凝固的空間裏回蕩，每個音節都帶著實質般的寒意。
    他並未看神無。
    但一隻冰冷、骨節分明如同極品白玉雕琢的手，緩緩從狒狒裘的袖口中探出。
    他的指尖並沒有碰到神無，隻是極其隨意地，在她懸浮的身影上空大約半寸的距離，做了一個極其輕微、如同掃拂塵埃般的——
    一撣。
    動作輕巧如同撣去袖角沾的細灰。
    呼……
    整個鏡閣的空間驟然恢複流動！
    與此同時，鏡麵裏的景象瞬間被一隻無形的手徹底抹過！
    死寂的立方體表麵，那幾點暗紅的汙跡、那扭曲猙獰的刻痕，如同被投入硫酸，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留下原本光滑如初、流轉著幽暗光澤的完美深紫水晶壁麵。
    神無不說話。
    懷中的鏡子映照著她此刻平靜得如同凝固湖水的臉，也映照著身後那個籠罩在柔和光暈中的、如同主宰時空的神隻般的背影。
    “神無……” 一聲幾乎沒有任何起伏的音節從奈落唇間溢出，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歎息般的親昵，卻又如同毒蛇吐信般冰冷膩滑。
    他懸在神無身後的那隻手並未收回，五根玉色的手指微微屈起，對著前方數米外那片純粹凝滯的黑暗——
    嗡——！！！
    黑牢內部，傳來一聲極其沉悶、如同金屬巨輪被強行刹住的擠壓震顫聲！
    聲音悶在厚重的晶壁之內，隻有極其微弱的一絲泄露出來，卻帶著令人牙酸的、足以碾碎靈魂的壓迫力！
    牢內。
    意識在無盡黑暗中沉浮的出雲，軀體如同被無數巨大無形的鋼爪猛地攥緊！
    奈落冷笑，好一個高風亮節的出雲先生。
    既然不願為他所用，那便去死吧。
    “呃…唔——！”一聲短促破碎、被厚重晶壁死死隔絕的悶哼在牢房內部被徹底摁碎！
    出雲僵硬的身軀被無形的力量死死壓扁在冰冷堅硬的晶石地麵，全身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微摩擦聲！
    殘餘的所有意念、所有痛楚、所有存在感，被這碾壓式的蹂躪徹底搗成了虛無的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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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的人聽不到分毫。
    內部的聲音也無法透出。
    唯有鏡麵中，神無的嘴角，那始終掛著的一抹仿佛刻在冰雕上的淡薄笑意，瞬間消失，唇線緊繃成一道毫無情感的直線。
    因為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這家夥是打算將他們全都殺死嗎？
    奈落收回手。
    他的動作依舊優雅從容，仿佛剛才隻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撚死一隻擾人的飛蟲。
    他不再看神無，也不再理會那無聲慘叫的黑牢。
    隻是站在懸浮在空中的神無身後，如同觀賞一幅精美卻單調的畫作，目光似乎穿過了鏡閣冰冷的光線，投向了更深處某個溫暖靜謐的所在。
    但低沉的聲音卻清晰地，如同切割靈魂的冰錐，一個字一個字地，釘入神無後心冰冷的髓骨。
    “看好……你自己。”
    男人的尾音帶著漫不經心的延長，像毒蛇緩慢的纏繞。
    奈落冷哼，眼裏掠過一絲深不見底的譏誚。
    “若再惹麻煩……便不隻是這樣了。”
    “我，會殺了你——”
    神無抱著鏡子的冰冷手臂，似乎有極其細微的顫抖。
    一股龐大到足以讓靈魂瞬間蒸發的無形威壓，如同實質的冰山核心寒氣，精準地包裹住她！
    奈落微微偏過頭，目光終於落在了神無懸垂在空中的、映在鏡子裏的平靜側臉上。
    “五十年前……”他的聲音裏透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在追憶美好過去般的溫和。
    “……心、五感，還給你們玩著。”
    熔金的瞳仁裏那絲溫和瞬間褪盡，隻餘下凍結深淵的絕對冰冷。
    “五十年後的‘禮物’，若有人心大了、皮癢了……”
    他頓了一頓，聲音變得異常輕柔，如同情人的耳語，卻浸透了能將神隻骨髓都凍結的死亡氣息。
    “……我一樣能……徹、底、收、回。”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如同最沉重的命運鍘刀落下之前，緩慢的宣告。
    語畢。
    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那道籠罩在柔和微光中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如同溶解在空氣裏一般，消失在原地。
    隻留下被無形的力量重新凝固又解封的鏡閣空間，還有如同從冰水裏撈出來的、懸停在空中的神無。
    她懷裏的圓鏡鏡麵微微震蕩，光影明滅不定地映照著她身後那片重歸寂靜、空無一人的冰冷空間。
    鏡子深處，神無映照出的側臉，那雙深紫色眼眸裏，不再是純粹的虛無和看戲的冰冷。
    此刻凍結在那雙瞳孔裏的，是某種……被更深邃、更絕對的力量所支配的……
    幽深死寂。
    鏡閣穹頂的幽光折射在光滑的晶石地麵上，也映在她深色的衣袍表麵。
    一片死寂中，唯有鏡子冰冷的邊緣，不知何時，凝上了一滴微小得幾乎看不見的……寒霜水珠。
    神無臉上浮出狠厲，奈落，既然如此，那就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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