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舊傷新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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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過窗紙灑進房間,寧無塵睜開眼睛,左肩的疼痛已經減輕許多。他試著活動手臂,傷口處的肌肉拉扯著,但不再有那種灼燒般的劇痛。雲霜的藥很有效。
    樓下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間或夾雜著幾句哼唱。寧無塵起身,穿戴整齊後將厭雨刀重新裹好,這才推門下樓。
    酒館大堂已經收拾幹淨,昨晚打翻的桌椅回歸原位,破碎的碗碟也被清理。若非幾處刀痕還留在柱子上,幾乎看不出這裏曾發生過一場惡鬥。
    雲霜正在櫃台後熬粥,灶台上的鐵鍋裏白粥翻滾,散發出米香。她換了身淺綠色衣裙,頭發用一根木簪挽起,看起來與尋常酒館老板娘無異。若非親眼所見,寧無塵很難將眼前這個嫻靜女子與昨晚手持短劍的武者聯係起來。
    "醒了?"雲霜頭也不抬,"粥馬上好,桌上有茶。"
    寧無塵走到靠窗的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微苦,帶著淡淡藥香,應該是加了清熱解毒的草藥。
    "張魁不會善罷甘休。"寧無塵開口道,"他們一定在山下守著。"
    雲霜盛了兩碗粥,端到桌上,又取來一碟鹹菜和幾個饅頭:"先吃飯。你的毒剛解,需要補充體力。"
    寧無塵不再多言,低頭喝粥。粥裏加了山藥和茯苓,滋補卻不膩口,顯然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你的醫術不像是"略通皮毛"。"寧無塵吃完一碗,又自己盛了一碗。
    雲霜小口啜飲著粥:"家學淵源。我父親不僅精通劍法,也擅醫術。"她放下碗,直視寧無塵,"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張圖是什麽了嗎?"
    寧無塵從懷中取出布包,小心展開。紙頁上繪製的是一幅精細的地圖,標注著青冥山各處密道和哨卡。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腹處一個被紅圈標記的地點,旁邊寫著"血池"二字。
    "青冥山密道圖..."雲霜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麽得到的?"
    "七年前,我潛入青冥山,本想偷取"青冥令",卻意外發現了這個。"寧無塵指著圖紙角落的一行小字,"認得這個筆跡嗎?"
    雲霜湊近細看:""白鬆濤繪於甲戌年"...這是我父親的字!"她的手指微微發抖,"他怎麽會..."
    "你父親曾是青冥山的座上賓。"寧無塵收起圖紙,"後來因為發現了某個秘密,才遭毒手。"
    雲霜臉色煞白:"什麽秘密?"
    寧無塵搖頭:"圖紙上沒有明說。但我猜,與這個"血池"有關。"
    窗外,一隻山雀落在枝頭,啾啾叫了幾聲。雲霜盯著自己的雙手,似乎在消化這些信息。寧無塵耐心等待,他知道這需要時間。
    "所以,"雲霜終於開口,"你帶著這張圖,被青冥令追殺了七年?"
    寧無塵點頭:"不止圖,還有這個。"他從懷中取出半塊青玉玉佩,上麵雕刻著精細的雲紋,"認得嗎?"
    雲霜從腰間取下自己的白玉佩,兩塊拚在一起,嚴絲合縫。青白雙玉合成一朵完整的蓮花。
    "陰陽合璧蓮..."雲霜輕聲道,"傳說中能開啟青冥山秘庫的鑰匙。"
    寧無塵挑眉:"你知道它的用途?"
    "隻聽父親提起過。"雲霜將白玉佩收回,"他說這關係到一門絕世武功的秘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心。寧無塵正要開口,突然神色一凜,手已按在刀柄上。
    "有人來了。"他低聲道。
    雲霜也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她迅速收拾碗筷,從櫃台下取出短劍藏在袖中:"至少五匹馬。"
    寧無塵起身:"後門?"
    "廚房後麵有條小路通往後山。"雲霜示意他跟上,"但你的傷..."
    "不礙事。"寧無塵已經拎起刀,"拿上幹糧和水,我們可能要在山裏躲幾天。"
    雲霜快速打包了一些幹糧和水囊,兩人剛進入廚房,前門就被人踹開了。
    "搜!一個角落也別放過!"粗獷的男聲吼道。
    寧無塵從門縫中看到七八個黑衣人湧入酒館,為首的正是昨晚逃走的張魁,耳朵上纏著繃帶。這些人腰間都掛著青冥山的令牌,動作訓練有素,顯然不是普通山匪。
    "走。"寧無塵輕推雲霜。
    兩人悄聲從後門溜出,鑽進屋後的竹林。剛走出不遠,就聽酒館裏傳來一聲暴喝:"後門!他們往後山跑了!"
    "跑不掉的。"寧無塵加快腳步,"我熟悉這一帶地形,前麵有條溪流,可以掩蓋蹤跡。"
    雲霜緊隨其後,兩人在竹林中穿行。身後追兵的呼喝聲越來越近,不時有箭矢破空之聲從耳邊掠過。
    "分開走!"寧無塵突然道,"你往東,我往西,在山脊那棵老鬆樹下匯合。"
    雲霜搖頭:"一起走。你傷還沒好,一個人太危險。"
    寧無塵還想說什麽,一支箭"嗖"地釘在他身旁的竹幹上,箭尾嗡嗡震顫。
    "走!"他一把拉住雲霜的手,向溪流方向衝去。
    溪水不深,但流速很快。兩人跳入水中,逆流而上,冰冷的山水立刻浸透了褲腿。寧無塵的左肩傷口被冷水一激,疼得他咬緊了牙關,但他沒有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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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兵的聲音被水聲掩蓋,暫時聽不到了。兩人又前行了約莫半裏路,寧無塵才示意上岸。他們躲在一塊巨石後麵,屏息等待。
    "分頭搜!他們跑不遠!"張魁的聲音從下遊傳來,漸漸遠去。
    寧無塵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緊緊攥著雲霜的手腕。他連忙鬆開,卻見雲霜的衣袖已經被血浸紅了一片。
    "你受傷了?"他低聲問。
    雲霜搖頭:"不是我的血。"
    寧無塵這才注意到自己左肩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水順著手臂流下,染紅了雲霜的袖子。
    "抱歉。"他撕下一塊衣角,草草包紮。
    雲霜皺眉:"傷口又裂開了,得重新處理。"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金瘡藥,先止血。"
    寧無塵解開衣襟,露出左肩的傷口。那是一道陳年舊傷,從鎖骨延伸到肩胛,早已結疤,但昨晚張魁的鐵尺正好擊中此處,又添了新傷,皮肉翻卷,看著猙獰可怖。
    雲霜倒吸一口冷氣:"這傷...是青冥劍法留下的?"
    寧無塵點頭:"七年前,青冥令主親手所賜。"
    雲霜的手頓了頓,然後小心地撒上藥粉:"能活下來是奇跡。青冥劍傷附有寒毒,一般人撐不過三個月。"
    "所以我討厭雨天。"寧無塵苦笑,"寒氣入骨,痛入骨髓。"
    藥粉灑在傷口上,帶來一陣刺痛,隨後是舒適的清涼。雲霜又從裙角撕下一條幹淨布料,為他包紮。她的手指靈巧而輕柔,帶著淡淡的藥香。
    "好了。"雲霜係好結,"暫時止住血了,但得找個安全地方好好處理。"
    寧無塵穿好衣服:"前麵有個山洞,小時候打獵發現的,應該還在。"
    兩人繼續向山上行進,寧無塵走在前頭,不時停下來確認方向。山路越來越陡,霧氣也開始彌漫,能見度越來越低。
    "快到了。"寧無塵指向前方一塊突出的岩石,"就在那後麵。"
    岩石後麵確實有個隱蔽的山洞入口,被茂密的灌木遮掩著。寧無塵撥開灌木,示意雲霜先進去。洞內幹燥寬敞,角落裏還有一堆早已熄滅的篝火痕跡,顯然曾有人在此過夜。
    "你常來這裏?"雲霜打量著山洞。
    寧無塵在洞口做了幾個簡易的警示機關,然後走進來坐下:"小時候經常上山打獵,這裏是臨時落腳點。"他取出水囊喝了一口,"追兵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裏,我們可以休息一下。"
    雲霜在洞內轉了一圈,收集了一些幹柴,熟練地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照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不像平日裏那般冷峻。
    "你到底是什麽人?"寧無塵突然問,"一個懂醫術、會武功的酒館老板娘,對青冥山如此了解...不隻是白家後人這麽簡單吧?"
    雲霜用樹枝撥弄著火堆,火星劈啪作響:"你又是什麽人?一個被青冥令追殺了七年的刀客,手中有我父親繪製的密道圖和半塊陰陽合璧蓮..."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戒備和好奇。最終,雲霜先開口了。
    "我本名白雲霜,家父白鬆濤,曾是青冥山客卿。"她的聲音很輕,仿佛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七年前,父親突然從青冥山回來,神色慌張,將這塊白玉佩交給我,說若有朝一日見到持青玉者,可托付性命。"
    火光照亮了她眼中的水光:"當晚,一群黑衣人闖入我家...父親讓我從密道逃走,自己斷後。我逃到半路,聽到一聲巨響,回頭時,整個白家已經陷入火海。"
    寧無塵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
    "後來我隱姓埋名,在各地流浪,最後在這山間開了酒館。"雲霜抬起頭,"我一直想知道父親死亡的真相,直到昨天看到那張圖...和你的玉佩。"
    寧無塵從懷中取出青玉佩,放在火光下細看:"七年前,我受人之托潛入青冥山,盜取青冥令。任務失敗了,但我意外闖入了藏經閣,發現了這張圖和半塊玉佩。"
    "受何人所托?"雲霜敏銳地問。
    寧無塵猶豫了一下:"一個叫"影先生"的人。江湖上知道他的人不多,他是個情報販子,專門買賣各派秘密。"
    "他為什麽對青冥令感興趣?"
    "不知道。"寧無塵搖頭,"任務失敗後,我就再沒見過他。後來聽說...他死了。"
    雲霜若有所思:"所以你帶著圖和玉佩,被青冥山追殺了七年?"
    "差不多。"寧無塵苦笑,"這七年我東躲西藏,研究這張圖,試圖找出"血池"的秘密。我猜,這就是你父親被害的原因,也是影先生想知道的真相。"
    洞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立刻警覺起來。寧無塵示意雲霜熄滅火堆,自己則悄聲移到洞口。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粗重的喘息。
    "媽的,跑哪去了..."是張魁的聲音,"這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
    果然,洞外開始下雨,起初隻是零星的雨點,很快便連成一片。寧無塵的左肩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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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兒,前麵有個山洞!"另一個聲音喊道。
    寧無塵的手握緊了刀柄,轉頭對雲霜做了個手勢。雲霜會意,短劍已經出鞘,隱在陰影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寧無塵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野獸的咆哮,接著是一陣慌亂的喊叫。
    "熊!有熊!"
    "快跑!"
    腳步聲雜亂遠去,伴隨著幾聲驚恐的尖叫。寧無塵鬆了口氣,但仍保持警惕,直到外麵徹底安靜下來。
    "運氣不錯。"雲霜重新點燃火堆,"但他們會回來的。"
    寧無塵點頭:"雨停後我們就離開,去青冥山。"
    "就我們兩個?"雲霜挑眉,"對抗整個青冥山三十六寨?"
    "不是硬闖。"寧無塵展開那張圖,指著一條隱蔽的小路,"從這裏可以直通山腹,避開大部分哨卡。如果"血池"真有什麽秘密,應該就在那裏。"
    雲霜仔細研究著圖紙:"這條路...經過白家舊址?"
    寧無塵點頭:"你想回去看看?"
    "七年了..."雲霜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我從未回去過。"
    洞外的雨聲漸大,打在岩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寧無塵的舊傷疼得更厲害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雲霜注意到他的不適,從包袱裏取出一個小瓷瓶。
    "止痛藥。"她倒出一粒黑色藥丸,"家傳配方,對寒毒有奇效。"
    寧無塵接過藥丸吞下,片刻後,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謝謝。"
    雲霜收起藥瓶:"不必。我們現在是同盟,不是嗎?"
    火堆劈啪作響,兩人相對無言。寧無塵看著火光映照下的雲霜,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裏有著不輸男兒的堅韌。七年來獨自經營酒館,隱藏身份,等待複仇的機會...與他何其相似。
    "為什麽幫我?"寧無塵突然問,"你本可以置身事外。"
    雲霜撥弄著火堆:"我說過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隻是這樣?"
    火光映照下,雲霜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長的陰影。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這些年...我很孤獨。"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寧無塵心頭一震。是啊,孤獨。他何嚐不是如此?七年來東躲西藏,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每天提心吊膽...
    "睡一會兒吧。"寧無塵移開目光,"我守夜。"
    雲霜搖頭:"你傷還沒好,應該休息。我來守夜。"
    兩人爭執不下,最終決定輪流休息。雲霜先睡,寧無塵坐在洞口,聽著雨聲和身旁均勻的呼吸聲,一種奇異的安全感湧上心頭。七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感到...不那麽孤獨。
    雨聲漸小,天邊泛起魚肚白。寧無塵輕輕推醒雲霜:"該出發了。"
    雲霜揉揉眼睛,迅速清醒過來。兩人收拾好東西,熄滅餘燼,悄悄離開山洞。雨後山林空氣清新,鳥鳴啁啾,仿佛昨夜的追殺隻是一場噩夢。
    "往北走。"寧無塵指著一條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小徑,"半日路程就能到白家舊址。"
    雲霜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兩人一前一後踏上小徑,誰也沒有說話,但彼此之間的距離,似乎比昨日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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